驯养玫瑰(108)
庄和西的演技是她最大的底气,在这件事上,她永远可以嚣张跋扈,不给任何人面子。
关黛之所以对她存心思,除了她残缺,另一个重要原因就是长年累月面对着她的这种傲气和自信。她不知道自己抬起下巴,垂下眼皮说话的时候多有魅力,是那种会让人脊背发麻,浑身血往心脏里窜的震撼。
如今成了和她叫板的筹码。
关黛笑得越发张狂:“我承认,《山河无她》我不能动你,以后呢?和西,你就不怕以后都没有戏拍?还是说,你想用家里的资源?”
庄和西:“你真当我过去这十一年是白混的?”
说话的庄和西目如冰刃。
关黛撑在甲板上的手收紧,莫名打了一个寒颤。
“上次薛春的事上,你问我是不是还想回去,我当时懒得回答,现在我明明白白告诉你——”
庄和西走近一步,居高临下俯瞰着关黛:“我姓庄不姓裴,不姓裴,你跟我谈什么回去?”
关黛:“没有背景,被限制资源,你以为你能走多远?”
庄和西:“我有说我要走很远?”
她的目标从来就只是想要一个奖,一个庄煊向往但没拿到的奖。
拿到之后,这个圈子对她来说就不再具有任何意义。
那她需要走很远吗?
比起每天和关黛这种人周旋,她更想找个清净的地方,周围有山有水,屋后有花有草,身边有人相伴。
她不贪心。
那么关黛——
“你威胁不了我。”
“心机、算计、利益交换,我这辈子最痛恨的就是这些东西。”
如果没有这些,庄煊不可能轻易掉进那个人的陷阱,被那个牢笼一样的地方一步步消磨到连逃离的勇气都没有,最后要靠她去拯救。
那再退一步,没有这些,庄煊就不会死,她的腿就不会断。
庄和西睥睨的姿态让她看起来陌生得可怕:“关黛,上船第一天我就警告过你,别仗着何序人小听话,就拿你大制作人的身份压她。今天我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通知你,让秦晴有多远滚多远。”
关黛仰望着背光的庄和西,目光从震颤到惊艳再到深不见底的黑,透出一种扭曲的兴奋。她慢条斯理站起来,理了理衣服:“和西,你果然特别。”
“我难得这么欣赏一个人,那就祝她,”关黛嘴角慢慢上扬,弧度高得诡异,“永远这么果决干脆有底气。”
庄和西蹙眉。
关黛:“事业、感情,我指任何方面。和西,我祝你永远能仰着头说话,永远有选择权,有决定权,永远是你左右别人,而非被人牵着鼻子。”
话落,关黛转过身,阔步离开。
庄和西耳边回荡着她刚才的话,眉心的褶皱越来越深。
转头看到角落里气喘吁吁的何序,一切阴冷激烈的情绪戛然而止。
庄和西走过来,动作温柔地摸着何序的脸:“被人欺负了,为什么不开口?”
宴会厅里的突然离开;
后来带去的关黛的衣服;
刚刚她因为看不到何序,焦躁迅速爆发导致反胃时,关黛恰到好处的出现。
她突然就明白过来何序为什么会屡屡犯错,离开她的视线。她是被人扣住了,被关黛的人扣住了。她就一个连脸都露不出来的小替身,能有多大胆子?她知道得罪不起关黛,所以不答应她,只是被迫接受。她和开始一样,永远是个不知道为自己的辩解的小哑巴。
如果这是本性,那她只要还在打工,就会一辈子受人欺负。
愤怒像狂风巨浪一样在身体翻涌,庄和西眼里风平浪静。她笑着捏捏何序脸颊,动作温柔地把她抱紧怀里,一手抚摸她紧绷的脊背,一手摸她小猫一样的圆脑袋,轻声说:“知道你乖,就这样一直乖下去。”
何序的世界仿佛被按了暂停键,连海浪声都静止了,只剩下庄和西阴沉发狠的那句“心机、算计、利益交换,我这辈子最痛恨的就是这些东西。”
很理解她呀。
随便哪个人都接受不了这些虚假无情的东西,何况背着一身债和一条残腿的庄和西。
它们的存在会像永远不会腐朽软化的刺扎在她身上,离她越近扎得越深,无休无止。
像现在这样零距离地抱着,或者等一会儿回到房间负距离地亲密,她……
她如果知道何序这个人占满了自己所有痛恨的要素,会不会掐死她呀。
“和西姐……”
何序嘴唇翕张,声音沙哑难听。
庄和西只当是秦晴刚又让她受了委屈,加上自己之前的黑白不分、不问缘由害她心里难受,所以笑得更浓,声音更柔,拥抱更加亲密。
“之前我的心思只在演戏上,就像你年初二笃定的那样,我想拿一个奖给我妈,想让她透过我重新被人看见。”
“佟却说我有双和她一模一样的眼睛。”
“那透过我,大家就能看她。”
“为了实现这个目标,我可以忍受所有痛苦,包括那些没日没夜的幻想疼和拍戏造成的物理疼,我曾经在残肢被刮掉一块肉的情况下连续拍摄十二个小时,结束的时候裤子沾在腿上撕都撕都不下来。”
“我受得了。”
“我又很急迫。”
“所以我一直靠着星曜,一直维持着和昝凡、关黛这些人的关系,以求得到足够多足够好的资源。”
“我马上就三十了,离我妈死的年纪只剩下十年,再往后我想象不出来她长什么样子,演技会发生那些变化,我只能在限定的时间里尽可能赶。”
拼尽全力去赶。
但永远差一步。
有时候她甚至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演戏的天赋。
如果没有,为什么拍一部火一部,如果有,为什么永远和奖杯差一票两票,永远差那一步。
她怨怼过、质疑过,最后只是看着越来越短的期限越来越急。
“'着急'这种情绪困住了我的思路和眼界,让我习惯性去等安排。”
昝凡撞破她和何序的关系那天早上,她忽然像是清醒了一样,反问自己有钱有人脉有能力,为什么不能要一味听别人安排,连带的,她身边的人都看她们脸色。
关黛之后,这种想法更甚。
所以今晚的慈善晚宴上,她用四瓶红酒二十一杯,踏出了第一步:拉拢属于自己的独立关系。
“何序,一直乖着就好了,其他事上有我。”庄和西抚摸着何序头发、脖颈,偏头轻吻她的耳朵,“我会带你走,先去一个没人敢欺负你的地方待几年,等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你想留就留,不想留了,鹭洲川江、国内国外随便你挑。你以后只需要做一件事,跟着我。”而我,会努力把从前那个永远稳定宽容的庄和西找回来,让你跟得值得且情愿。
庄和西的声音不高但掷地有声。
话音落地的那秒,何序暂停的世界轰隆一声,陡然坍塌,她在烟尘四起的废墟里僵直如铁。
马上认识一年了,这是庄和西第二次主动说这么多话。
和卫生间里说自己过去的第一次不一样。
那次是陈述,这次是她过去十一年的心理剖析,还有未来无数年的计划制定。
计划里有她。
为什么会有她呢?
何序被“工作赚钱”这四个字捆绑禁锢的脑子里模模糊糊开始伸出旁支侧条,试图把那些挂在嘴边越来越频繁的疑惑串联起来。
只够到个边儿,“心机、算计、利益交换,我这辈子最痛恨的就是这些东西。”这句话又一次从她耳边闪过。
她唇一动,眼泪轰然而至,眼神死寂地望着庄和西被海风吹到眼前的头发,想:
可她是一片长满倒勾的长刺。
参与不了她那些一路漫长的人生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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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elvet Moon的新品发布会结束之后,庄和西立刻把精力放回到电影拍摄上,每天忙得脚不沾地。何序粗略算过,她的日平均拍摄时长在十三个小时以上,远超其他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