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养玫瑰(173)
谈茵:“裴挽棠!”
谈茵一开口, 怒从中来。
最近安诺的事,刚刚何序的事,她对裴挽棠这个人简直厌恶到了极点,什么落井下石、仗势欺人,这些难道不是她最擅长? !
谈茵快步往前走,想看看后排阴影里的那个人现在是以一副什么样的姿态、表情说出这种让人发笑的话。
霍姿撑着伞拦在车边:“谈总。”
谈茵:“让开!”
霍姿伸着手臂纹丝不动。
“霍姿。”
“是, 裴总。”
“当年什么情况,一字不漏,仔细和谈总说一说。”
“好的, 裴总。”
霍姿说话干脆利索, 两分钟而已, 一个走投无路的女孩子彻底被碾碎在权贵之下的故事就结束了。
谈茵不可思议地盯着霍姿,想说不可能。话到嘴边想起李尽兰的行事作风和高地庄园茶歇室里,李尽兰警告她的那些话——
“别惹我发火,真到我亲自处理那一步,你会比自己主动断了念想后悔百倍。”
“如果我就是不听呢?”
“那妈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何序身上,想办法让她知难而退了,可你说,她有什么错?她都不知道你的心思,就要为你的行为买单。”
谈茵愕然失色,脚下踉跄着后退。她知道,李尽兰做得出来背后下手的事。
可她也明明知道她喜欢何序啊!就不想一想她以后想起这段暗恋会有多痛苦? !
退一万步,只是一个走投无路的女孩儿来找自己的舍友借钱而已,为什么要羞辱她,逼迫她?
谈茵一直知道李尽兰不是什么良善的人,她理解她独自撑起一个公司的辛苦,理解她对女儿寄予厚望的迫切,可不理解,她怎么连做人最起码的同理心都没有?
现在好了,何序沦落到今天这种地步,她也无形之中成了帮凶。
她说喜欢她,说带她走。
她哪儿来的资格?
“啊——!啊啊啊!”
谈茵蹲在暴雨里尖叫,手指在胳膊上抠出血印。想到何序,她猛地站起来,扑向车边:“你搞垮安诺是为了报复李尽兰,为了替何序出气是不是?!”
裴挽棠叠着腿,眼皮微微一抬尽是睥睨之态:“怎么能说是报复,谈小姐做了三年的小谈总,难道还不明白优胜劣汰这个道理?”
谈茵:“一夕之间优胜劣汰?!”
“霍姿,安诺是一夕之间破产的?”
“不是,前后一共一周。”
裴挽棠手指撑在额角,凄厉的雨被霍姿的伞尽数阻挡在外:“小谈总听到了?是一周。”
谈茵:“?”
一个几十年的老品牌,一个挤进过鹭洲前十的企业破产只用一周? ?
还能更讽刺一点吗? ? ?
谈茵盯着车里模糊的人影,目眦欲裂:“你就是为了何序!”
为了替她出气,不惜把寰泰几乎一整年的业绩全部砸进去!
要是不是霍姿做事漂亮,寰泰还得背上一个排挤同行的骂名!
多大的手笔啊!
“你就那么爱她?”谈茵声音尖锐。
何序看不透爱情,甚至连周围人细枝末节的好意都会下意识回避,她的经历把她紧紧包裹着,很多东西看不懂。
可她懂!
进宿舍和何序第一次接触,她就知道她是河里的浮萍,墙根的苔藓,漂亮啊,可姿态太低了,生得太脆弱了,所以她干什么都小心翼翼的,喜欢她不敢说,给她好要先找出千百个理由才敢开口;所以她说起“庄和西”这个人的好时永远带着不确定的态度,一句往前一句后退,总不敢给自己肯定的答案,不敢相信有人能那么喜欢自己。
可她懂啊!
每个字她都听得一清二楚! “红宝石”三个字出口的时候,她彻底看透了“庄和西”这个人!
因为她知道那颗红宝石的分量;因为只要是土生土长的鹭洲人,没有谁不知道庄煊一掷万金为尚未出生的女儿拍下过一颗红宝石!
“你把你的一切交给何序,却不是她的一切,不是第一选择,甚至她连选都没选就把你排除了。你愤怒、憎恨,可你又爱,你就宽宏大量,不计较她的'过错',反复给她留在你身边理由、机会;可你又清楚她做选择的时候看都不会看你,你就不安、恐惧,生怕她真不要你。”
“你撕扯自己,一时原谅她,一时迁怒她,一时爱她,一时恨她。”
“你用强硬手段掩盖内心的恐惧、不安和不自信;用激烈言辞维护自己付出一切只换来谎言和不在乎的可怜尊严。”
“你又离不开她。”
“你的腿,你的人,你的心,甚至你的神经、理智全都离不开她。”
“你还想保护她是不是?”
“你怕她为救方偲死在手术台上是不是?”
“那时候你怎么办?!”
谈茵笑得嘲讽,全然不顾霍姿越来越紧绷的表情和车厢里越来越低压的眼神。
“你太知道她的好了,你享受了太多她的好!”
“你身边的人都想从你身上得到自己的想要东西,而何序,只有何序,她的眼睛里面只有你,只有她的和西姐是不是好,只想对她好!”
“那些好让你从车祸的阴影里复原,让你从歉疚里解脱,让你身体里那个被定格在16岁的裴挽棠又一次感受到爱和被爱,让被禁锢了14年的庄和西终于决定重新开始!”
“那些好那么重要,你根本不敢想象没有她的庄和西会有多生不如死!”
谈茵以旁观者清为前提前,换位思考事情发生时庄和西的心理。
***
我凡是有的,都拿来给你了。
你为什么不要?
车祸后的13年,我没有一天爱过自己,我敬业、专业、十一年的努力,我走的每一步都只是为了赎罪。
后来你来了,让我脱下假肢爱自己。
我爱了,主动要了拐杖,开始学着让疼痛放过自己。
后来你来了,说喜欢我,要一直陪着我。
我信了,主动正视现状,开始计划轻松自在的新生活。
后来又说什么都是假的。
做的又不是假的。
又说打死都不离开。
又毫不犹豫辞职要走。
这样的来回反复到底要我怎么样呢?
一个刚刚找到一点自己,刚刚迈出去步子,都还模糊不清、站立不稳的人,你让我怎么接受那些腿疼到彻夜难眠,天天腿疼到彻夜难眠的日子要去而复返了?
你戴着我身上最有分量的东西告诉我,啊,也就这样吧,你爸爸太厉害了,我得罪不起。
你就走了。
从来没想过问一问我有没有能力保护和你的家人,就毫不犹豫走了。
回去找你姐姐。
准备分她一个肾。
你让我怎么接受再成熟的摘取手术都有风险,是以命换命?怎么接受日后你常常关注血压,要谨慎避免肾毒性药物的摄入?
你才22岁。
我把你的以后计划进了自己的将来。
你看不到的时候,糟蹋自己、放弃我无所谓。
昝凡都告诉你我的打算了,你还是无所谓。
你眼睛里看到的我究竟是什么呢?
肯定不是绝对的摇钱树。
可也不是完整的庄和西。
我在你心里甚至没有多高的排序。
那些对你来说至关重要的亲人和我发生冲突,你立刻就看不到我了。
我的腿,我的人。
你曾经闯进火场救过的,曾经用身体当过刀子的,全都不重要了,像华丽的高楼轰然倾塌。
我被掩埋。
我就是高楼,于是一夕之间,在废墟里碎裂、腐烂彻底。
我给你好,你不要;我原谅你,你不听。
你就算骗我,我也非要从那场骗局里找出一点真心;你不要我,我也还是想给你机会,留在我身边就好。
我尝试用我的办法,把你修剪成我想要的样子,就算那不是你真实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