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养玫瑰(228)
“能不能请假?就说我身体不适。”
“你看起来可没有一点不适。”
“啊,突然心痛,快扶我一下。”
“……呵。”
裴挽棠在今天之前从来没有进过猫的星期八,所以店员不认识她,但霍姿每月都来,她们清楚她在寰泰的职位。
能是让她落后一步跟着的,身份可想而知。
店员和霍姿点头示意后,跑去准备餐食——甜品、饮料和水果。
何序每次来都是这个标准。
今天裴挽棠坐在她常坐的位置,从她的角度去看她眼里的世界,吃她吃的东西,拼她也许永远不会再拼的拼图。
真正经历过,裴挽棠才知道这个过程有多寂寞。
可三年前,何序就是在这种连声音都没有的寂寞里把自己的焦躁治好了,不怨不恨,不吵不闹,日复一日地等着她来抱一抱她,修补好她,等着她回来找她。
裴挽棠捏着拼图的手指发抖,试了三四次才将最后一块放进去。
霍姿接完电话回来顿了顿,视线从已经完成的拼图上挪开,说:“裴总,回吗?”
裴挽棠靠在椅背里,偏头看着外面匆忙冷清的街头:“等一会儿回。”
霍姿说了声“好的”,在隔壁桌坐下,解除电脑锁屏。
任务栏微信在闪。
霍姿点开看了眼,对裴挽棠说:“胡代说'嘘嘘',”霍姿搓了下手指,“猫已经喂了,现在在卧室睡觉。”
裴挽棠:“嗯。”
周遭陷入安静。
霍姿集中注意力,开始工作。
刚进入状态,前方忽然传来裴挽棠的声音。
“霍姿,你了解她吗?”
霍姿翻阅文件的动作停下:“何小姐?”
裴挽棠收回视线看过来:“你去过东港,查过她,应该了解她。晚上如果不着急回去,和我说一说你眼里的她。”
她自己眼里的那个何序被太多个人感情包裹,已经剥不出内里的模样。
不知道她原本的模样,她怎么纠正在她身上犯下的错误,将她修复如初。
裴挽棠放在腿上的双手微微发抖,说:“我想了解她。”
霍姿不假思索地合了电脑,在裴挽棠对面坐下,用今早送她回家,在院子里看到一个画面作为开头:“ 21岁之前的何小姐像蹲在阴影里的猫,晒不到太阳,但会把头抬起来看那天万里无云……”
而25岁的何序,自说出那句“因为我负担不起一个人残缺的人生”后,已经昏昏沉沉睡了快三十个小时。
邻居阿姨忙了一天回来,急匆匆做好饭,喊女儿进来厨房。
晓洁:“怎么了妈?”
邻居阿姨递过来半碟菜和一碗粥:“把这个给你嘘嘘姐送上去。”
晓洁一听是给何序的,立刻上前接住。
邻居阿姨急声嘱咐:“不吃不要强求。”
晓洁:“我知道。”
“还睡着的话也不要硬叫,有反应就行,让她睡,睡够了再说以后的事儿。”
“知道了妈。”
“上去吧。”
晓洁三步并作两步上楼。
客厅的灯没开,何序卧室也黑着,明显还在睡。
晓洁就没吵她,按照妈妈说的轻叫两声,听到反应了,轻手轻脚给她掖掖被子,让她继续睡。
出来看到何序放在茶几上的手机,晓洁绕过来按了按电源。
没电了,万一有人想联系她就麻烦了。
晓洁把自己的充电器拿上来插上,在旁边等了一会儿,屏幕亮起来,紧接着就有信息。
晓洁没想到何序的手机竟然没有密码,更没想到这年头还有人发彩信,她双击息屏的时候不小心点到屏幕通知,跳进来收件箱,看见一张图案模糊的缩略图。
往上,顶部号码栏显示彩信是一个未知号码发过来的。
事情到这儿本来就可以打住了,晓洁没有看别人隐私的坏习惯。
视线下移看到附带的文字信息,她静了静,鬼使神差地点开图片。
——是一副已经完成的拼图。拼图图案是一个年轻女人的背影,穿得很简单,模模糊糊拍在晚上,但熟悉她的人还是能一眼将她认出。
晓洁转头看了眼卧室方向,点击回退图片到缩略图状态,看着下面的文字。
【嘘嘘,我学会拼图了。 】用正确的方式拼出正确的图案。
何序不知道,她在做梦。
梦里的场景还是暴雨夜的出租屋、摇晃的桌子和卧室能把人映照的一清二楚的窗子,她赤身裸.体,在和裴挽棠发生关系。
以往梦里的裴挽棠是绝对整齐体面的,高高在上的站着,而她狼狈丑陋地趴着,在一次又一次没有感情的刮擦挑弄里失去尊严和自我。
那个样子实在太难看了。
依旧会动情的叫声和湿黏发腻的水声像怪物,一声声嚎叫着要吃了她的肉,咬碎她的骨头。
她疼地在夜里叫。
今天梦里的裴挽棠竟然也脱了衣服,她还俯身下来,很用力地拥抱她,很耐心地抚摸她,亲吻她,然后——
很热烈地贴近她,贴紧她,跟她说:“嘘嘘,我爱你,很爱很爱你。”
何序浑身激灵,从梦里惊醒,四肢比之前更凉,心跳也像是失去控制一样,一下下重重撞击肋骨,像是要将她的骨头撞断,冲出身体。她急喘着抠抓住胸口的衣服,在床上坐了将近半小时,心跳才终于恢复正常,僵硬四肢也有了知觉。
这时候已经是次日上午十点,遮光窗帘让何序看不清楚外面的天气。
无所谓,晴天雨天都一样。
她只是有点饿了,想出去找点吃的。
手一撑碰到枕头边的手机,刺亮白光陡然亮起,照出大半个房间的轮廓。
何序本能转头过去,看见了昨晚收到的那条彩信。
晓洁没谈过恋爱,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么复杂的感情问题。
她只是觉得何序应该幸福,值得幸福。
很显然那个让她不幸福的人,也是唯一能让她幸福的人。
所以她昨天晚上坐在沙发上等了很久,一直等到电充满了,把手机拔掉放在何序枕边,希望她一睁眼就能看到那个让她难过的人,现在正在学着怎么让她幸福。
何序看着手机里由拼图完成的,属于自己的背影沉默不语,连眼神都是静止的。家里大门被人打开,有人进来,她全部没有听见。
时间悄无声息地从十点走到十点二十,卧室门毫无征兆被人推开。
何序抬头,推门的人愣住。
“?”
“?”
五分钟后,客厅。
一高一矮两个年逾四十的阿姨并排站着,说:
“我是负责打扫卫生的,每周两次,已经干了三年了。”
“我是负责浇花养花的,每天两次,已经干了三年了。”
何序说:“我回来了,这些以后我自己做。”
两人同步对视,同步出声:“我们是签了劳动合同的,解约要找和我们签约的人。”
何序:“……”
何序没找,她在晓洁家吃了饭,坐了一会儿,起身往出走。
晓洁对桥上那一巴掌还心有余悸,怕何序出去又挨打,见状她急忙站起来说:“嘘嘘姐,你去哪儿?”
何序:“街上。买点东西。”
晓洁:“什么东西?我去买!”
何序:“锁。”
锁一换,家里只有她能进出,合不合同的就无所谓了。
晓洁快步跑过来,要帮何序去买。
何序拦了一把,弯腰穿鞋:“你不知道规格。”
晓洁:“我可以问!”
“不用,”何序站直身体说,“我没事。”
话落,何序没再给晓洁说话的机会,径自拉门出来。
她知道晓洁在担心什么,但逃避解决不了问题,还有可能产生新的问题,这点她经验斐然。镇上该她面对的事,她迟早有一天要去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