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养玫瑰(58)
毫无征兆的危险词:撒谎。
这个词说出来只需要不到一秒,但效果斐然。
何序鼻翼快速翕动,眼神变得飘忽不定:“……对不起和西姐。”
哈哈,她好像每天都在骗庄和西,不管有意无意,为她好还是为自己私心,总归就是骗了嘛,次数多得她已经回忆不起来具体有多少了。
那你说,怎么改?
不如笼统一点,直接认错道歉好了。
何序很诚心,做足了被拧掉耳朵的心理准备。
话落瞬间,庄和西却是手指一松,像摸又像揉地在她耳廓反复动作。
何序飘忽的眼神闪了闪,变得有些迷茫不解。
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
何序保持着一手撑在庄和西身侧,一手勾着她裤脚的动作一动不敢动。
也是想不起来要动。
庄和西一直在揉她的耳朵,都把它揉烫了,感觉很难受,她大半的注意力都被拿来抵抗这种因为陌生,所以找不到办法排解的难受了。
难受之余,她迟钝地想起来,揉耳朵和拍脑袋一样,都是带有强烈安抚性质的动作,会把喉咙揉胀,然后疼得心脏、眼眶和鼻尖强烈发酸。
从毕业到现在好几百天了,她每天睡得少干的多,一心扑在赚钱上,最后还是会穷得叮当响,被人在大街上推推搡搡。
这种时候没人安慰她。
也就烟酒店老板看破不说破,给了她一根猫条;也就Rue姐要给她管饭,让她“乖乖听话,记得打电话”。
真的好几百天了呢。
一直这样。
何序垂着眼睛,吸鼻子的声音渐渐有了鼻音。
她低着头,笼在她耳朵上的手还在揉,被抓包的慌张在逐渐消失,那些隐秘的,不敢直视因为怕被击垮的软弱趁机露出来。
波涛汹涌地,一个浪接着一个浪往过拍。
她很慢地“啊”了一声,觉得还是得笑一笑,不然很快就会被淹死。
她就把嘴角提起来了,眼睛又弯又亮。
撞入那双墨黑失焦的瞳孔里,揉在耳朵上的动作顿了三四秒才又继续。
雪在夜空里徜徉,城市裹着漆黑天幕鼾息沉睡。
不知道过了多久,何序胸腔里来来往往的各种情绪彻底消失不见,她恢复冷静,俯视着早已经重新闭上眼睛的庄和西说:“和西姐……你是不是知道我每天都会过来……?”
是的话为什么不拆穿?
不是为什么说“答应之后,食言了多少次?”
何序不敢胡乱猜测,如履薄冰地看着庄和西,等她回答。她手还拢着她的耳朵,把它揉得快烧起来。
庄和西沉重的眼皮终于动了动,没能成功睁开:“猫耳朵。”
“?”何序没听懂,忖了忖,抬手把领口里的吊坠扯出来,“和西姐,我属兔。”
庄和西:“……”
又是一阵让人心焦的沉默。
何序观察着庄和西,这回她把眼睛睁开了,分辨似的看吊坠一眼,头缓缓偏向阳台方向。何序顺着看过去,雪色映照着花架、窗帘……
窗帘下的玉兰芽鳞。
何序恍然大悟,至少确定庄和西在今天之前已经知道了她私自来过她房间的事。
那就更加想不明白,没经过她允许事,她为什么没有生气。
冬天实在难熬,她不得不接受一些超过底线的合作,来让自己好过?
那腿——
何序还勾在庄和西裤脚的手指微缩,试探着问:“和西姐,我的手可以进去吗?”
庄和西睫毛持续下压,看起来真想睡了。
何序以为她没听见,又不敢在她多少有点意识的时候找枪口撞,短暂犹豫,何序和白天一样把头垂到离庄和西很近的地方,跟她确认:“和西姐,可以吗?”
庄和西:“……嗯?”
“手,”何序很耐心地重复,“手可以进去吗?”
这句何序说得音调略高,吐字的气息自然也就明显,笼着庄和西,她忽然有些烦躁地皱眉,伸手把那股不远不近,让人发痒的潮湿抱向自己。
何序没防备,胳膊肘陡然打弯跌进庄和西怀里那秒忍不住轻呼一声,下巴磕到她的肩膀。她强势的动作滞顿静止,但没有松开,何序就趴着不敢动。
静夜里,两颗心脏隔着肋骨相撞的声音尤其明显。
“怦,怦,怦……”
撞到谁胸口开始发麻的时候,房间里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
何序被抱着从俯趴变成侧躺,下巴让庄和西手指抵了一下被迫抬得很高,脖颈随之变得紧绷拉扯。
加上突如其来暴露。
何序本能咽了口唾沫,发出清晰声响。
那声响伴随一道长长的呼吸,她一览无余的喉咙被一双微微张开的嘴唇贴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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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一刹那强烈的颤栗迅速传遍全身, 何序同时咬住牙齿,攥紧庄和西的裤脚才能忍住不出声不躲。
但颤栗过后的异样全部堆积在被贴住的喉咙上,特别烫, 难受得她连呼吸都变得力不从心。
这时候, 庄和西却说:“何序,和我说话。”
何序嘴唇一动,声音都在抖:“……说什么?”
声音沙沙的,磨蹭着紧贴的嘴唇。
“随便。”
“……和西姐, 腿是不是很凉?”
“嗯。”
“继续说。”
“疼吗?”
“嗯。”
“不要停。”
“和西姐……和西姐……”
……
说到腿部的肿胀和冰冷得到缓解,身体变得燥热不堪时,庄和西睁开眼睛——眼底一片清明,不见丝毫药物控制下的迷蒙涣散。她始终只是贴着的嘴唇微微张开,接着抿合。
何序眼前闪过大片雪花噪点, 发软的身体像被抽走了魂和骨头。
那种感觉一闪而过, 很快被庄和西高到异常的体温拉回正轨。
何序动作迟缓地攥了攥双手,伸手摸在庄和西额头上。
她把昝凡之前的话记得很清楚——庄和西每次被人发现腿的秘密都要大病一场, 像是要用持续的高烧把痛苦焚毁一样,一边折磨一边自愈。
何序摸着庄和西的额头,猜测今天的假肢错位可能多多少少还是撞到了她虚假的坚强,所以她生病了。
没事,她包里有退烧药。
何序收回手就要去拿。
身体一动被抱得更紧,而且抱着她的人隐隐有些发抖。
何序就不敢动了,继续叫庄和西,继续被她贴着脖子。
很奇怪,昝凡说和西姐发烧一定会烧够两天,今天怎么一会儿会儿就退了?
……好事好事。
何序想着快速退烧庄和西就不用遭罪了,顿时心里一喜,叫她叫得更加主动。
雪夜里低沉绵长的风持续唱着那首耳熟能详的催眠曲。
庄和西贴着风雪里那片一直和自己说话的脖子,做了一个梦,梦里常年被困于深冬的残端冻着冻着,忽然遇见了春天。
春阳是暖的,融化她,春草是软的,拥抱她。
她躺在春天的怀抱里,泪流满面。
很荒唐的梦。
梦都不敢梦的梦。
庄和西自嘲地笑笑,伸手去够床头柜上的手机。距离比较远,她够不到想侧身的时候,猛然发觉左腿沉甸甸的无法挪动。
一瞬间,记忆回笼,她想起昨晚。
何序抱她上床,拍她身体,叫她名字,她睡过去之前没有允许她真把手伸进她的裤腿。
可现在,她正严丝合缝抱着她膝盖。
庄和西瞳孔里的平静迅速崩裂,地动山摇,被人触碰残端引发的复杂情绪有千百种——愤怒、恐惧、羞耻、抗拒、无助、失控感、尊严丧失感……
庄和西在强烈的眩晕中伏趴下来,手指紧紧抓着床单。
这个动作为她提供过无数次忍耐的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