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在少年六岁时便毅然离开的伊莎·穆，殷程记得她，穆少青曾经带他一起去美术馆看过她的画，一个为了自由放弃了一切的女人。
　　“她想让我退圈，跟她走。”少年的声音闷闷的，语气中透着一股迷茫，“我知道我爸把我拉扯到那么大不容易，所以我从来不敢当着他的面，问我妈去哪儿了，后来樊姨进门，我也没闹，他这辈子已经够辛苦了，好不容易迎来第二春……”
　　“我的记性要是再差一点，什么都不记得了，或许会好一点吧？今天她约我去蓝山咖啡馆，我五岁那年，她带我去过一次，点了一份草莓慕斯，香甜细腻，我记了很久的味道，今天再去回味，感觉什么都变了。”
　　“她再婚了，有了个女儿，八岁大，丈夫去世了，给她留了一大笔的遗产，我甚至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回来找我？”
　　穆少青说着说着，没声音了。
　　殷程过去把电磁炉关了，随后转身，将人一把抱起，走向客厅的沙发，抽了两张纸巾递上前。
　　穆少青坐在沙发上，缓慢地眨了下眼睛，眼眶有点涩，他知道，他就是胸口有点堵，还不至于难受到掉眼泪。
　　“我没事。”他微微摇头。
　　殷程淡淡地应了声，没反驳，哪怕他看上去快要哭了。
　　穆少青眸光微闪，对上男人深邃漆黑的眼眸，原本还没成形的眼泪却刷地一下夺眶而出，他深吸一口气，小声地说：“我没哭，就是眼睛进沙子了。”
　　“嗯。”殷程任由他睁眼说瞎话。
　　半晌，穆少青扑进了怀里，声音轻到几乎听不清：“我一直跟自己说，我其实是很幸福的，我爸把我当成宝贝疙瘩一样疼着宠着，哪怕后来给我娶了后妈，也不是会欺负人的那种，小妹虽然不是跟我一个妈，对我这个哥哥一向亲厚……”
　　可实际上呢？
　　仍有一丝小小的不甘和遗憾隐藏在他内心，偶尔看到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模样，他也会生出一点不知所措，感觉自己是个局外人。
　　今天得知他的亲妈，那个为了自由抛弃了他的亲妈，居然也再婚了，和别的男人拥有了自己的孩子，哪怕那个男人已经去世，至少那个女孩可以幸运地待在母亲身边。
　　他的父母离婚了，又重组家庭，开启了崭新的篇章。
　　他就像那一笔淹没在历史中的灰色……
　　不，他明明已经很幸福了，为什么还要再奢求别的？
　　怀着这样矛盾又复杂的心情，穆少青没有直接回绝伊莎的要求，回来后，一个人闷着，他不知道该跟谁诉说，说出来可能还有些矫情。
　　“不矫情。”殷程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穆少青一怔，明明就跟碎碎念一样，也不期待对方能听到，殷程却都听清楚了，男人温热的掌心拂过他的发丝，声音低沉又充满磁性：“你也会拥有属于自己的新家庭。”


第58章 058
　　058 《千里追凶》开机+伊莎的目的
　　“白哥，我不想努力了，决定接受富婆的包养。”
　　不！不——
　　白鸽从噩梦中惊醒，满头大汗，头发丝都被浸湿了，他心惊胆战地摸出手机一看，短信十来条，微信二十来条，庆幸的是，没有一条是穆少青发过来的。
　　“叮——”
　　又一条新消息。
　　微信聊天列表里，穆少青的头像旁边多了个【1】，是一张图片，白鸽紧张兮兮地点开，看着看着，脸蛋皱成了一团。
　　作为一个编剧，最讨厌什么事？
　　改剧本。
　　他家艺人发来的大长图里面，罗列了十几条需要修改的地方，看的白鸽眼皮直跳，忒有一股骂人的冲动。
　　是小穆呀：白哥，基本就这些，我感觉不是很符合逻辑的地方，你看着改吧。[微笑]
　　盯着最后那个微笑的表情包，白鸽手指自抽搐，最后忍住了骂娘的冲动，小心翼翼地试探了句：穆少爷，昨天……是怎么回事啊？
　　是小穆呀：我妈回来找我，想让我退圈，跟她回E国，要是答应了，给我十个亿。
　　白鸽：“！”
　　十个亿！？
　　他呼吸一窒，眼泪差点夺眶而出：那你答应了吗？
　　这种选择，正常人都知道该怎么选，换做是他，肯定回去继承家产啊！
　　是小穆呀：拒绝了。
　　穆少青淡定地回了三个字后，换上运动鞋，开始了新一天的晨跑计划。
　　他拒绝了伊莎的要求，十个亿对于现在的他来说，确实是一笔充满诱惑力的天文数字，或许他这辈子都赚不到那么多钱，但有些东西，是无法用金钱来衡量的。
　　伊莎表示无法理解他的选择，没有立刻返回E国，而是在附近的酒店住了下来。
　　结束了四十分钟的晨跑后，穆少青给他爸打了个电话，提了伊莎的消息。
　　他爸沉默了许久后，叹了口气：“我以为她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了。”
　　“我原本也是这么认为的。”穆少青抹了把汗，他不想用恶意去揣度伊莎，那毕竟是他的亲生母亲，可是她十几年来对他不闻不问，这个时候忽然回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不惜以十个亿为代价，要求他回E国……
　　怎么看都有些不合常理。
　　“爸，我没打算跟她走。”穆少青一边做后腿拉伸，一边继续道，“我舍不得你们，也放不下现在所拥有的一切，还有……”
　　穆洪安听着儿子忽然低下去的声音，莫名地紧张了起来：“还有什么？”
　　“还有一件事，我仔细想了想，还是直接跟你说清楚，免得以后哪一天，你从别人口中得知真相，会更生气。”
　　穆少青低下头，苦笑着扯了扯嘴角，殷程为了他，在殷爷爷面前独自扛起了所有的压力，他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也该做点成年人该做的事情。
　　穆洪安听他这么说，一颗心揪成了一团，他的儿子很优秀，从小到大都是如此，甚少需要他操心，唯独那件事——
　　[爸，我有喜欢的人了。所以，下次不要给我安排什么相亲宴了。]
　　[他比我大七岁，外表看上去强势，骨子里是个挺温柔的人，对我一直很好……]
　　他隐约猜测到了有哪里不对劲。
　　他害怕从儿子口中听到那个答案，甚至想要岔开话题，仿佛只要不提，一切就安然无恙，什么都不会改变。
　　“嗯，你说。”穆洪安内心挣扎了许久后，终究还是放弃了原本的打算。
　　听着电话另一端，强作镇定的声音，穆少青心底闪过一丝不忍，他贴墙站着，垂于身侧的手心微微握紧，几个呼吸后，再次开口：“爸，我谈恋爱了，不打算分手的那种，他是男的。”
　　穆洪安：“………………”
　　早已有所预料的答案，在亲自听到的那一刻，他的心却前所未有的茫然和彷徨，他那么优秀那么出色的儿子，居然喜欢上了一个男人。
　　即便是喜欢一个比他大七岁的女人，他都尚可接受，可以劝说自己，是因为家庭的关系，因为伊莎在儿子才六岁的时候便毅然离开，导致他的儿子从小缺乏母爱，喜欢上比自己年长的女性。
　　可事实却是，那个人，果然是个男人。
　　穆洪安嘴角哆嗦了几下，发不出一丝声响，内心有个恼怒的声音在狂吼：这怎么可以！绝对不行！你们必须分手！
　　但下一秒，他想起了那天儿子提起“他”的时候，那样温柔的神情，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
　　才十九岁的儿子，心理年龄远比同龄人要成熟，穆洪安无法欺骗自己：那是小孩子不懂事说胡话。
　　“爸，我之所以没答应伊莎的要求，其中很重要的一点原因，也是因为他。”
　　穆少青敛了敛神，又补充了一句。
　　他知道，他爸肯定没法接受事实，或许再拖一段时间坦白，会更加合适。
　　穆洪安确实没法接受，他强忍着没当场发作，已经很不容易了：“少青，你让我静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