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慈光 下(69)
彭予不敢猜测。
其实不用猜,这种时候会动信的是谁,很明显的。
德光帝刚想开口说点什么,脑中灵光一现——既然是重要的信,九弟手下能人不知凡几,怎么可能被人偷看?那么只派了和顺入宫送信,明显是……故意给某些人看的?
德光帝又拿起信,反反复复琢磨每句话的意思,明白了——一个扮红脸一个扮白脸。反正他已经下了五马分尸的旨意,就继续扮坏人好了。他一脸怒火蓬勃:“给我知会太师,通过内旨。”最近皇帝就发了那一道血腥内旨。
然后,德光帝的怒火消失,马上一脸笑眯眯,吩咐彭予:“笔墨伺候,我也要亲笔给九弟回信。”
周弼:“……”刚才那个露出利爪的猛龙,和这个一脸笑得傻么兮兮的皇帝,是一个人吗?
我眼花了。
……
北戎使节团的住处,在一家客栈。
因着楚王借着夜行卫渠道,不着痕迹透露的“要与边国重开边贸,加强与其他友好邻国之间更多交流合作”的消息,许多国家都派出了重量级的使节团过来,并带来了各种礼物——本来想国祭日送的,结果人家根本不带他们玩。
好在马上就是大幸的传统节日,五月初五瑞阳节。而且德光帝的生日又是五月初六,作为德光帝登基后的第一个圣寿,各国都派出规格最高的使节来贺,相信过几天就能见到德光帝了。
所以,鸿胪寺接待各地使者的住宿楼爆满,就借用了附近几家客栈。
北戎使节团为了方便“某些行事”,不喜欢住在鸿胪寺眼皮子底下,就主动搬到了客栈。
大贺居道是北戎使节团正使,副使是慕容仁。慕容仁这几夜都没睡好。虽然没有一夜白头,却明显憔悴了许多,眼眶下挂着偌大的黑眼圈。
自己提醒过无数次,让大贺居道别似在北戎一样,见着整齐些的少年少女就祸害。可那魂淡偏不听,估计在太后跟前撒泼耍赖抢了正使的差事,就是听说了楚王举世无双的美貌。
还真是找死,垂涎谁不好,竟然敢垂涎德光帝放在心尖子上疼的小弟弟。而且这个少年可不是普通人,虽只有十七八岁,但手握重兵,才智无双,仁慈大度,为大幸做了许多实事,好事,十分有声望,受百官和民众拥戴。
楚王是皇帝臂膀,德光帝对楚王更有着病态的,疯狂的,不讲道理的疼爱,为了楚王什么都能做。连自己亲母亲姐弟都能捏死——边国谁不知道呢?之前还有人以为能挑拨这天家两兄弟,结果都被打了脸。
若因大贺居道挑衅(欺负)楚王,两国发生摩擦,大幸国内从皇帝到百姓,拥戴的一定是楚王。北戎人用战争威胁,作用也不会太大。
果然,慕容仁花重金买通的“线人”打听到,皇帝并没有听朝臣的话和稀泥装糊涂,而是下了“五马分尸”的旨意,还敦促尚书省通过,现在这旨意被压在红门省审议。“线人”提醒说:若红门省没驳回,中书省就会立即明发,然后……神仙都救不了那十个人了。
慕容仁急得团团转,漏屋偏逢连夜雨。没过多久能够打听到宫里消息的“线人”——泺淩郡王及被楚王打残,再也不能人道的世子沐盛玉都被投入了天牢。
慕容仁想:这可完全是催命了!还不如把我五马分尸了呢。
好在还有六天……
可是,谁都帮不上忙了啊……
一个北戎使团的随员请见了慕容仁,说救人有望了。
这会儿慕容仁抓着一根稻草也会当做救生圈的,赶紧见了北戎使随员。
那随员名叫朵儿骨,生得牛高马大,轮廓深邃,见礼后就瓮声瓮气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大王您用错了力,不如直接找上楚王,只要诚意足够,让楚王不再追究,自然无事。”
慕容仁摇头:“难办,难办,如何说得动楚王?”
那随员说:“我想办法策反了一个在楚王府做事的人,他说看到一封楚王给皇帝写的信,竟是楚王求情,说不忍两国交战,且也没斩杀来使的先例。只需要我们给出诚意,好好道歉,就能放过正使大人。”
慕容仁却不敢松口气,细细盘问一遍看到信的细作,再三确认信的内容,确认来源真实可靠,才感觉眼前有了一丝希望的光。
朵儿骨道:“楚王再如何厉害,不过是个十六七的少年,少年人任性又好面子,咱们姿态放低一些,好好认个错,再多多送上一些奇珍异宝,还怕楚王不肯松口吗?再说,楚王和皇帝也明白,杀了宰相与我国开战,总是他们不占理。大幸可是个礼仪之邦,必做不出这种事的……大王,正所谓‘山水有相见’,今天咱们吃下这个亏,以后咱们再走着瞧好了。”
慕容仁有些松动:“这话有理,但如何与楚王说上话?”
“这个属下不知。”
“好了,你下去吧。”
“是!”
“对了,你是哪个部族的?”
“属下是松漠部族,松漠王的后人。”
“好,朵儿骨,想不到我身边这么些人,最顶用的还是你,我升你为正式使节,等这次危机过了,我们回国,我再好好犒赏你。”
“谢大王,属下也不为犒赏,男人不求金银满屋,只求建功立业,属下愿追随的大王左右,做个马前卒子,追随大王,为大王开创千秋基业献上绵薄之力。”
慕容仁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虽是现在北戎皇帝的亲弟弟,可在北戎,皇帝都没啥权柄。北戎现在是一个女人——太后大贺氏掌权。
不然大贺居道只是太后的弟弟,一个外戚。而自己是一个正经的王子,怎么会给他做副使呢?
慕容仁在北戎并不得意,别提建功立业,能平安老死就算好的。但这会儿被下属用崇拜忠诚目光看着,他心情激荡,连说三个好好好……把朵儿骨收在了身边。
……
第394章 梅容赶回
一大早,沐慈醒过来的时候感觉到自己缠手缠脚抱着一个温热的身体,而自己也被他抱在怀里。沐慈闻到了熟悉的带着汗味的男人气息,听着韵律十足的幸福小呼噜……他“刷”得睁开了眼睛。
然后,沐慈拨云见日般,高兴笑了起来。
是梅容,把自己抱在怀里,睡得放松舒服,一脸满足,唇角还是微微勾起的。不过梅容赶回来应该很仓促,发带还没解开,一头狂野的深棕色小卷发凌乱散开,小胡桩都老长,配上立体的五官,硬朗的脸部线条,很MAN很性感。
沐慈亲了他一下,被小胡桩子扎了嘴,舔舔嘴皮,又亲了他一下。
梅容没醒,不知梦到什么,嘴角勾起的弧度更大。
沐慈理智回笼,想起来了。梅容是昨天半夜回来的,一回来只轻轻唤了一声:“若缺”,大概是累惨了,洗漱都没有,抱着沐慈倒头大睡。
而沐慈五感敏锐,精神警觉,半夜身边有人就立即醒来了,因是梅容,很快又睡着了。
沐慈这几日委实累着了,又是生病又是受伤,还要忙公务,又想念爱人,夜里睡得不太踏实,精神倦怠。
不过昨晚后半夜,因身边躺着自己的爱人,沐慈感到满足,精神彻底放松下来,也睡了一个沉稳安定的觉,一夜无梦。
石秩接替乐守,守在沐慈外间,听到细微动静探头进来看。沐慈对他摆摆手,也没急着起身,给梅容把发带解开,理一理他的头发,就躺回梅容怀抱里,闭上眼睛打算睡个回笼觉。
这日子可真美好……
外头,乐恕与和顺守一直没等到沐慈叫起,有些着急。石秩从室内出来,什么都没说,示意两人离开。两人不敢不听石秩的,从三楼下来,碰上牟渔。
牟渔问石秩:“两人起来没有?”
“没,”石秩目光和缓,“让他们再睡一会儿,反正今天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的确,不管是琼林宴,还是什么北戎使节,都没有让沐慈好好睡一觉来得重要。
牟渔打心里舒了口气:“梅总可算回来了,”转念一想沐慈碰到的糟心事,又有点焦虑,不知道一会儿怎么对梅容交代。别以为梅容总是笑眯眯的,就是好性子的人,他内里整副心肠其实都是黑的,只是面对沐慈和沐慈身边的人,没有黑化的必要而已。
不然梅容一个混血胡子,能光凭着讲义气,有能力,就能成为“海神”?把红衣大食都打得没脾气,上了岸还能在大幸这种全民仇视的环境下,给自己挣个“定海将军”的爵位吗?
不论哪一点,普通人都不见得能做到啊!
牟渔倒不怕被揍一顿,只怕自己会被梅容记在账上,不知道哪天要倒霉……那家伙也是想要报仇,十年不晚的。
铡刀一直悬在头顶的滋味,很磨人的。
……
乐恕才知道屋里多了个梅容,他早接受了,并没有觉得难受,只是吃惊:“梅总?不是还有两天才回来吗?”
“跟他回来的助理说,梅总赶着把什么‘核心数据’弄到了手,就轻车从简,只带着五十个人赶回来了。”牟渔也佩服梅总,还真是拼命,忽然惊恐瞪眼,想到了一个可能……
和顺突然聪明了一回,眼睛发亮道:“我去交代厨房做药膳,可得给殿下……还有梅总都好好补补。”
牟渔想了想,立即点头:“应该的,崔老这段时间精神不济,问问乐镜就行了。”多少可以转移注意力吧。
等人都走了,牟渔才一脸小惊恐看着石秩:“你说……梅总忽然赶回来,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知道也不奇怪,”石秩冷酷道,“就算不知道,主子也很快会告诉他的。”
牟渔:“……”简直无言以对。
……
沐慈睡饱起来,看了半天梅容有些邋遢的睡颜,刮了好几下他的鼻子,都没把人吵醒,可见是真累狠了。
沐慈起来,去净房洗漱,就被散发中药味的早餐气味给郁闷到了,一边洗脸一边对着牟渔嫌恶皱鼻子,压低声音说:“我好了,不喝药。”
牟渔也没和沐慈争,小声笑说:“梅总这段时间太劳累,瘦了好多,我给他补一补。至于你吃不吃,我可不是在和你商量,等梅总醒了,你和他说去。”一脸“你现在可是有人管着的人了”的表情。
沐慈:“……”
牟渔笑话完,面色正经了些,说:“今天琼林宴,宫里开放宣德宫和金鳞池,为进士们庆祝。不过梅总回来了,你今天还过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