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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春冰(15)

作者:符黎 时间:2022-01-01 09:56 标签:破镜重圆 年下 先婚后爱 宫廷侯爵

  新的住处在崇仁坊,阁楼都是新建,园林小巧雅致,但与周遭贵戚的府邸相比就很显寒酸。杨钰领着奉冰主仆二人稍稍走了一圈,带他们进了朝阳面的主房,说这里暖和宽敞,最好住人。奉冰自然感谢,又让春时拿岭南的新鲜物件送他。
  杨钰都收下了。他面孔白净,身材微胖,一双笑眼看起来很是可亲,说话也滴水不漏:“李郎君客气了,礼部掌四方朝贡仪典,郎君远道而来,郎君的事就都是我们的事。您不怪我们照顾不周,已是您宅心仁厚。”
  杨钰还送了他四名仆婢,两名婢女主内,两名男仆主外,此外宅中本来就有厨子伙夫、车仆马倌,奉冰便在十王宅里也未曾使唤过这么多人,一时有些尴尬,仍只有道谢。
  杨钰笑说:“这些人手脚粗笨,当然都比不上郎君您身边这位,您看您高兴,随便吩咐就是。”
  春时满骄傲地哼了一声。
  终于把杨钰送走,奉冰的身子都站不直了。春时连忙把他扶到床上,让新分来的婢女去烧水添炭。好容易将房中弄得暖意融融,郎主乏累得打起盹儿,春时笼着袖子出去,又仔细将这宅子转了一圈。
  回来时,他面色沉重。
  奉冰已起身了,在喝药。
  “郎主。”春时非常严肃地道,“我来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了——这宅子的后门外有一片梅林,正通向裴府的后花园。”
  奉冰一愣。
  “郎主,”春时道,“您说这杨侍郎,会不会和裴相有一腿?”
  *
  奉冰险些吐出来,又是好一阵咳嗽。
  好在旁的仆婢都不在,奉冰笑得打颤,连太阳穴都一跳一跳地疼。春时却觉得自己猜测八九不离十,脸色很不好看,“您笑什么呀!”
  “我笑你聪明。”奉冰手支着下巴想了想,“杨侍郎,胖了些,裴耽抱他不起。”
  “那也不一定。”春时嘟囔,“裴郎君力气大得很。”
  口无遮拦,连称呼都错了。
  搬过来后,没有闲人搅扰,奉冰结结实实地养了两日的病,高热退去,头也不疼,自觉将好了,春时又请大夫来。这回的大夫与上回不同,说上回那位回老家去了。
  奉冰若有所思。
  大夫宣告他病好了。春时十分高兴,去厨下与几名厨子一同捣鼓,预备晚上做一桌大菜出来给郎主解解馋。这时间里,他却遇上裴相的那名家仆,彼也来厨房,问了句:“午膳好了么?”
  “好了好了。”一名厨子答应着,从灶台边提起早已准备好的精致食盒,一摞叠了七盒,给那老仆拎走。春时呆呆地去问那厨子:“那、那是裴相的午饭?”
  “是啊。”厨子道,“有时候裴相自己做饭,来不及时,就让我们给他备上。——不过裴相今晚有筵席,会请外头的厨子,就用不上我们啦。”
  “可是、可是他为什么要吃这里的饭?”
  厨子还很怪异地看他,“为什么?”厨子绞尽脑汁,“——因为这里是厨房?”
  乖乖。春时张口结舌。
  裴郎君和杨侍郎,都共用一个厨房了!
  不守妇道!


第17章
  黄昏时分,奉冰与春时两人在房中摆席,高高兴兴地吃完了,春时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皮,又忍不住想起在牢州没饭吃的时候。
  最早的两年过得最苦,郎主有不少心爱物件,都是在那两年一件又一件变卖掉,直到今日也没能再赎回来。
  饭,真是很重要的东西。
  ——但即使为了吃饭,郎主也不曾动过那一条襦裙,它始终被珍重收藏在最妥当的地方。春时早已将肠子都悔青,那襦裙上缴之后不知去了何处,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再回到郎主身边,都是他自作主张的错。
  *
  奉冰卧床两日,闷坏了,要去这园子里走走。园中花木都凋敝,入夜渐起了霜,积冰的小径上湿滑难行,他与春时两个相互搀扶正万分警惕地迈步,便听见不远处传来箫声。
  他蓦地抬起头。
  原来他们已十分靠近这座宅邸后门,两旁种着梅树,一直绵亘到屋外,铺成一条梅林小道。门口守着一名仆人,正是杨钰分给他的那两名男仆之一。
  春时见到外人,不好多说,只朝奉冰挤眉弄眼:“后花园,那个,后花园!”
  奉冰无奈地笑,反而坦坦荡荡,“我知道,这是裴耽在吹箫。”
  说着想从后门出去,却被那仆人拦住:“郎君,外头凶险,劝您不要随意出门的好。”
  奉冰打量着他,此人高大强壮,杨钰介绍来的时候他便猜想,或许是有心要给他看家护院的。“这是杨侍郎吩咐你的?”
  像有什么话在那仆人嘴边转了个圈又咽下去,“是。”
  “我不给你们添麻烦。”奉冰微笑道,“就瞧一瞧梅花。”
  裴府的围墙不高,但干净而森严,雪白的壁和玄黑的瓦,将这空地上的梅林衬出遗世独立的风韵。围墙内的箫声气息颇虚浮,奏的是一曲简单欢喜的《抛球乐》,间杂着一名女子的歌声与许多男女的笑闹,因而听不清歌词。
  看来是裴耽在宴客了。
  他的伤是真的丝毫不碍事儿,竟还能吹曲子,不怕把五脏都崩掉。
  正逢月末,一轮弯弯的眉月隐在暗云之间,红的梅花也像是紫色。奉冰心情不坏,跟着《抛球乐》的曲调轻哼:“珠泪纷纷湿罗绮,少年公子负恩多,当时姊妹分明道,莫把真心过与他……”
  春时瞠目结舌看他,好像头一回认识奉冰。奉冰只是低头好笑。
  这无聊的小词还是裴耽教他的。
  他刚成婚时,也没想到裴耽不仅会写冠冕堂皇的骈四俪六,还知道许多市井勾栏的淫词艳曲。少年公子初尝人事,对一切都极感兴趣,大半夜拉着他琢磨什么是“香檀枉注歌唇”,什么是“胸上雪,从君咬”,奉冰连想都从未想过这些乱七八糟,却全被他带着体验个遍。他有时也会不怀好意地问裴耽,有没有去过平康里的青楼?那里的女子会的更多。结果裴耽却往往不应,闷闷只折腾他一个。
  对奉冰而言,这些事是夫妻才会做的私事,成婚之后自然而然要发生,离婚了也便自然而然要抛下。他不是少年人了,就算“少年公子负恩多”,也伤不着他。
  曲声奏毕,对面传出轰然的叫好声,隐约听得有人劝酒。一阵风倏忽刮过,奉冰冷了起来,便打算回去。
  突然有一只色泽艳丽的彩绣球从那围墙后头飞砸过来——
  “啊呀,糟糕!球丢了!”
  一个清脆的声音刹那打破了所有笙歌热闹,奉冰防备不及,被那绣球砸中了肩膀,下意识捧住,连连后退几步。
  春时也吓一跳,看向那十二面的绣球,上头绣满了浮夸的花纹,还粘着华丽翠羽,像是招摇的鸡冠子。
  裴府后花园的门开了,一个粉雕玉琢、穿得跟团子也似的小女孩颠颠儿地跑出来,伸手便朝奉冰道:“是我的球,还给我!”
  奉冰将绣球给她,什么都来不及说,对方的婢女全慌张向他行礼:“对不住了郎君,对不住,我们小娘子贪玩,不小心把绣球扔出了围墙……”
  奉冰摸了摸鼻子,原来这就是“抛球乐”啊。
  这女孩他曾见过,是裴耽的小堂侄女,当初还是个粉娃娃,五年过去眉眼长开了,明艳娇贵,与裴耽竟有几分相似。但奉冰不敢相认,只含糊说了句无事,便转身离去。
  小女孩抱着绣球蹦蹦跳跳又跑回去,在裴府的花园里绕啊绕,直到找着了她最喜欢的裴耽,笑着扑上去:“小叔叔!”
  裴耽受了伤,因不愿让这帮从河东赶来祝寿的亲戚看出来,便懒懒散散地斜卧在美人榻上,遭她这一扑,险些没吐血。
  “这个要给小叔叔。”小女孩将绣球往裴耽怀里硬塞。
  裴耽将绣球在手里掂了掂,“为什么给我?”
  “小叔叔好看。”女孩毫不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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