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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世权臣 下(70)

作者:天谢 时间:2022-01-18 10:27 标签:爽文 NP 升级流 穿越 架空

  此刻,两翼伏击的黑云突骑已将瓦剌的队伍冲杀得七零八落、伤亡惨重。豫王一路以马槊劈波斩浪,直奔正在溃逃的敌方将领而去。
  对方坐骑乃是百里挑一的北漠良驹,人在马上如鱼游于海,眼看就要冲破包围圈,深入西北方的草原腹地。
  苏晏有些遗憾:“此人颇通军略,这次叫他逃回去,以后怕是还会卷土重来。”
  “逃不掉。”豫王说着,从马鞍旁取下悬挂的长弓,反手从身后抽出一支羽箭,搭弦瞄准,“清河可知我初临阵仗是哪一次?”
  苏晏不假思索答:“你十二岁组建黑云突骑,在乌兰山脚遭遇二十倍于己的鞑靼骑兵,以寡敌众仍率部拼死战斗,最后在极限射程外一箭射杀了敌方将领的那次?”
  豫王愉悦地勾起了嘴角,将绷到极点的弓弦又往后拉了拉,双目如鹰隼般紧紧锁定猎物,随后霍然松手——
  苏晏几乎没看清那支箭矢飞行的轨迹,视网膜上的残影转瞬即逝,犹如幻觉。
  但他听见了声音。
  那仿佛不是一支箭射出去的破空风声,而是天际的雷鸣与龙吟声,是一介凡人以全部精气神叩响“道”之玄门的声音。
  而它所产生的效果也近乎奇迹——
  寻常强弓高手,射两三百步已是极限。而这一箭足足射出五百步距离,其力道依然能穿透皮革软甲,深深扎入椎骨缝隙,箭尖破喉而出!
  见敌方主将栽下马背,靖北军将士发出了震天的喝彩声。
  “瓦剌汗王已死!”
  “阿勒坦死了!”
  “将军威武!将军威武!”
  豫王飞驰上前,来到倒地的敌将身旁,以长弓将面朝下的尸体翻了个身。
  苏晏脱口道:“——他不是阿勒坦!”
  豫王挑了挑眉:“显然不是。圣汗阿勒坦若是败得如此轻易,又如何能被北漠诸部称为‘草原雄狮’?”
  苏晏却仿佛没听见他的话,自顾自又重复了一遍:“他不是阿勒坦……”
  豫王将手掌按在苏晏的后背,触感一片濡湿,汗隔着冬衣依然渗了出来。
  “他不是阿勒坦。”
  苏晏忽然轻叹一声,神色恢复如常,转头对豫王道:“但他与阿勒坦的容貌有一点相似,也许是亲戚。”
  夜不收的探子曾在瓦剌营地里听人尊称主将为“台吉”,在北漠语中,这大约是“王子”的意思。
  但这个尊称对应的范围很广,不仅指汗王之子,其弟、侄乃至族亲都可冠以“台吉”之名。
  所以此人哪怕不是阿勒坦,也应该是瓦剌一部中颇有分量的角色,如今死于豫王箭下,是个不折不扣的巨大军功。
  按朝廷规定,这种级别的敌酋是要枭首送入京城的。
  豫王转头对亲卫吩咐了句“依律报送”,便揽着苏晏的肩膀,像头吃饱了的猛兽似的,懒洋洋地踱开了。
  亲卫砍下了此人的首级,装进石灰匣里,连同军报马上飞递京城。
  苏晏与豫王并行在染血的雪原,看将士们收殓战死的同袍的尸骨,心情难免沉重。豫王道:“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无论生死都是疆场上的宿命,战士们在上阵之前就有了为国捐躯的觉悟。清河不必太过介怀。”
  苏晏低声问:“那你呢?”
  豫王道:“古往今来,哪有永恒不败的将军?总有一日,我也会马革裹尸而还,会使母后多年前的担忧成真,会让她失去最后一个儿子。”
  “……可你依然坚持要回到疆场,行军作战。”
  豫王笑了笑:“因为我好战。”
  “真的?”
  “当然……也因为……”豫王侧身南望,“身后的这片江山,这个国家中的亿万生民,是朱家的责任所在。
  “皇兄被这份责任捆绑在御座上许多年,如今算是解脱了,轮到他的儿子继续来挑重担。
  “而我,我挑不了、也不想挑。但至少我可以斩去一切来犯之敌,好叫朱贺霖那个生瓜蛋子把这副重担挑得更稳当些。”
  苏晏心绪万千地“嗳”了一声:“王爷比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真的变了许多。”
  “哦?变得如何?”
  “……不好说。”
  “是否更得清河的欢心?”
  苏晏瞪了他一眼:“这张厚脸皮倒是一点没变,始终还是那么没脸没皮。”
  豫王笑道:“究竟是厚脸皮,还是没脸皮?清河何不亲手摸摸看?”他伸手去拉苏晏的手,苏晏犹豫一下,余光瞥了身后的荆红追一眼,躲开了。
  荆红追双臂抱剑,是个眼观鼻鼻观心的出世高手模样,暗地里把银牙咬断:大人心生动摇,这死缠烂打的一房,怕是日后也甩不脱了!
  -
  这场发生在大铭边境卧兔岭与西盐河附近的战役,被后世称作“卧西大捷”,成为了大铭在军事力量上足以抗衡北漠的分水岭事件。“它给日渐疲软的大铭边防注入了一剂强心针,同时也是一位中途折翼,后又重回巅峰的绝世名将辉煌战绩的开始。”后世一名铭史学家如此说道。
  而此时此刻的大铭,朝野内外正因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大捷而感到震惊与狂喜。
  ——那个被献至京城的敌酋首级,是瓦剌大将,先汗虎阔力的堂兄之子,楚琥台吉。从亲缘关系上说,是圣汗阿勒坦的从祖兄弟。
  虽说这堂了又堂的亲戚有点远,但毕竟也是瓦剌的大贵族,同时也是领军大将。
  如此大战绩,十年都未有过了!有朝臣欣喜。
  当然,那位不正是被圈了十年么?要是早放出来——另一名朝臣失口说道,意识到不妥,当即闭了嘴。
  有人替他打圆场:苏阁老推行的马政功不可没。若非他当年革弊鼎新,重建草场,恢复官牧,又何来今日几十万匹战马投入边陲,打造出一支支驰骋疆场的精骑队伍。
  可不是?苏阁老所施之政利在百姓,功在千秋,先帝当初一力支持他的新政,可真是明君配贤臣啊!群臣感慨。
  总之,一个是今上敬爱的先考,一个是今上信爱的重臣——狠狠夸就对了。
  御座上的皇帝听了,既欣慰,又感伤,还有些戚戚然——觉得失联几个月的父亲尚未寻到踪迹,好容易找回来的心上人又离他远去,实是纯情少年人难以承受的挫折。
  于是他写信问苏爱卿:我那混账四叔是不是不打算造反?他不反,你就早点回来帮我,我看其他几个更加混账的叔叔要反。
  苏爱卿很没有良心地回信道:
  不好说。我再观察观察。豫王把人家的大将和军队一锅端了,阿勒坦八成要兴兵报复的。谁知道压力之下,你四叔会不会塌架子呢?我还是得多待一两个月。
  至于你其他几个叔叔,头脑不够清醒,手里也没啥兵,再怎么蹦跶也蹦不出大水花。对付王氏乱军,你不是还有于彻之、戚敬塘这俩王牌?用起来呗。
  总之,外患如今急于内忧。乖学生,老师身在边远,心实念你,你在京城再撑一撑啊,就当历练,老师我该回来的时候就回来了。
  皇帝气得摔奏本:跟他谈感情,他打君臣牌;跟他谈义务,他又开始扯师生情……都怪父皇当初非要给弄出这么个师生名分逼他避嫌,这下好了,他想拿来挡驾的时候就拿,不想拿的时候就忘个精光,简直比丹书铁券还好用!
  -
  且不提大铭皇帝这边如何恼火,北漠瓦剌部也陷入了一场愤怒的风暴。
  外面天寒地冻,宏阔的王帐内燃烧着两排大炭火盆,阿勒坦坐在御案后方的彩色毡毯上,听着帐下十几名大贵族与将领对敌国的谩骂咆哮。
  楚琥台吉的无头尸首被抬至帐中,他的几个兄弟正抚尸恸哭,边哭边问:“圣汗,为何还不举兵讨伐铭国,给楚琥报仇?”
  阿勒坦的卷发又长了些,斜坐在毯子上时,白发像流云一样堆在肩头,身躯便像云绕着的山峦。垂着的浓白睫毛遮住了流金的眼瞳,他仿佛在沉思,又仿佛只是在走神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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