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涉于春冰(21)

作者:半缘修道 时间:2024-03-13 11:58 标签:年上 宫廷

  宋檀搬了一盆放在窗下,悉心给他浇水松土,将枯叶和边缘蔫哒哒的花瓣都揪下来,务必使它呈现最漂亮的模样。
  箐兰看不下去了,道:“指挥使大人今日进宫,怕是快到太极殿了。”
  宋檀听说,忙站起来,拿着自己预备好的礼物匆匆往外跑。
  他走了,箐兰对小太监道:“这盆花水浇多了,拿去晒晒太阳吧。”
  一场秋雨一场寒,下过雨后的紫禁城越来越冷了,背阴的地方简直寒风刺骨。
  宋檀在太极殿前拦住贺兰信,态度很恭敬地向贺兰信赔罪,希望他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再盯着自己。
  贺兰信打开锦匣,里面是一枚错金银嵌绿松石的十八面骰子,面与面的缝隙之间,金丝错出的卷云纹,中间镶嵌着绿松石。
  贺兰信把玩着骰子,神色不明,“只要你安分守己,别多生事端,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贵人就是贵人,伸手不打笑脸人这句话在他们这里根本不顶用,宋檀这样来赔罪,还换不来贺兰信半句好话。
  宋檀转身要回去,心里仍在愤愤,希望邓云发愤图强,早日干掉贺兰信。
  贺兰信收起骰子,进殿面圣。
  宣睢在御书房批奏折,左边墙下的长几上,放着一支青玉春瓶,两朵硕大雪白的瑶台玉凤一高一低相背着插在瓶中,沉郁的墙面和长几顷刻就鲜活了起来。
  贺兰信收回目光,像宣睢请罪,“中贵人淋雨发热,多半是被臣吓着了,臣特来向陛下请罪。”
  宣睢眼也不抬,“是淋了雨才发热,与你不相干。”
  贺兰信仍保持着请罪的姿态,道:“臣不能说与此事毫无瓜葛。”
  宣睢停住笔,抬眼看向贺兰信,笑道:“好了,不过一些拌嘴的小事,不必在意,你起来吧。”
  贺兰信这才起身。
  宣睢放下笔,端起茶,道:“你也瞧见了,他胆子小,禁不住吓,你既然已经收了他的礼,以后便不要为难他了。”
  贺兰信道:“臣谨遵圣喻。”
  观贺兰信的态度,并没有把皇帝随口交待的这句话当一件小事看。
  “中贵人与沈籍之事,锦衣卫已悉数查明。”
  宣睢看着递到案前的卷轴,没有打开。
  “这件事,先不必管了。”宣睢声音淡淡。他没有看,也没有下什么定论,只先搁置了。
  这对宋檀来讲,算不得一件好事。贺兰信想,不过我没有必要为他担心。
  贺兰信走后,宣睢传召宋檀。宋檀好的差不多了,因为来的匆忙,并没有十分装扮,穿一件素青的绸缎衣服,衣摆绣了竹叶暗纹。
  “你来。”宣睢让宋檀近前来。
  宋檀刚把预备了好几天的礼物送出去,办完一桩事,心里很轻松。他来到宣睢身边,半跪在地毯上,伏在宣睢膝上。
  柔顺黑亮的头发落满宣睢的膝盖,他抚摸着宋檀的长发,目光却落在桌上的卷轴上。
  宣睢像摸一只猫咪那样摸宋檀,宋檀微阖着眼,昏昏欲睡。
  年轻的宋檀心宽的不得了,在这样的氛围里,都能枕着皇帝的膝盖,呼呼睡大觉。


第18章
  过了十月,宫里人领了冬衣,秋天的花草盆景俱都收回暖窖,各处整治衣裳炭火,预备过冬。
  太极殿的书房,地下烧着地炉暖炕,地坪上放着鎏金浮雕三足铜炭盆,坐榻两边搁着脚炉,门口厚厚的毡毯放下来,隔绝屋外的寒冷。
  宣睢在教宋檀写字,他大约对宋檀那笔字不是很满意,亲自给了写了字帖,让他照着描红,描一段时间再开始临帖。
  今日是初雪,太极殿的窗子都是用大块云母磨成的,光滑透亮而不露寒风。透过窗子,雪花安静地飘落,落满远处的红墙绿瓦。
  宣睢圈着宋檀写字,宋檀却看着窗外的落雪出神。
  宣睢搁下笔,捏了捏宋檀的耳朵,笑道:“你若是做学问,怕是养活不了自己。”
  宋檀回身,摸了摸自己的耳垂,讨好的冲宣睢笑笑。
  宣睢摇摇头,松开他,走到一边去了。他今日穿着常服,沉香色云缎直缀,孔雀穿花的过肩绣纹,腰上系着一条双环佩,此外没有别的装饰。
  他走到榻上坐下,随意整了整衣服,剥碟子里的松子吃。这个时候,他的姿态很放松,那种深不可测的帝王模样稍稍退后,年轻俊美的容貌却越发显眼了。
  宋檀走过去,盘坐在他对面,把手炉抱在怀里。
  小太监端来一盏桂花杏仁酥酪,热气扑了宋檀一脸,桂花蜜如同金碎一般散落点缀其中。
  宋檀接过来,那小银勺子慢慢舀着吃。今日的酥酪比昨天的人参炖鸡好吃,宋檀很喜欢。
  宣睢不满意宋檀的体力,各色补品不要钱似的送到宋檀面前,他没觉得多好吃,可是养出了一把乌黑油亮的头发。
  少顷上了几样果品糕点,还有一壶太禧白,酒是温好了的,香醇凛冽的味道顷刻便盖过了甜润的酥酪。
  宣睢倚着靠枕,一条腿半曲着,握着酒杯的手搭在膝头,是难得的闲适之色。
  两人对坐着赏雪,宋檀馋宣睢的酒,眼巴巴的看着。
  宣睢挑眉,“你会喝酒?”
  宋檀忙点头,他爱吃自然也会喝,可是喝酒会误事,宋檀从来不敢多喝。
  宣睢就亲自给他倒了一杯,一盏小小的青玉杯装不了多少酒,宋檀张口就把酒下了肚,越咂摸越觉得香醇。
  宣睢看着宋檀这小酒鬼的模样,不由得失笑,“就这样馋?”
  宋檀喝了酒,热意在腹中散开,眼睛都亮了
  宣睢手中的青玉杯在宋檀眼下转了一圈,却又坏心眼的挪走。
  宋檀从榻里侧慢慢挪过来,挪到宣睢跟前,两只手扒拉宣睢,“再给我喝一点吧。”
  宣睢手指蹭了蹭宋檀的侧脸,那一小片皮肤软的跟宋檀刚吃过的酥酪一样。
  “好罢,再给你喝一点。”宣睢捏着宋檀的下巴,把酒杯喂到宋檀嘴边。
  宋檀噙着酒杯,嘴角沾上一点濡湿,他犹不觉,眼睛眯起来,美得不得了。
  “这真是我在宫里度过的最暖和的冬天。”宋檀道,没有布满冻疮的手,没有被积雪浸湿的脚,寒风刮不到他的脸上,也没有那种冷的无处躲藏的感觉了。
  冬天对于每个人都很难过,御前的宋檀尚且如此,更不要提其他的小太监了。
  宋檀注视着宣睢,真心感谢道:“这都是因为陛下。”
  宣睢倚着靠枕,看着面前宋檀明亮的一双眼睛,他以那样柔软的目光看着人,很容易让人想起生命中温暖的东西。
  宣睢摩挲着他唇上的软肉,微微低头咬住那两瓣鲜嫩的嘴唇,品尝着一点烈酒余味。
  宋檀胳膊撑不住了,一下子倒进宣睢怀里。宣睢拢着他,爱不释手。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太极殿前站了几位大臣,为首的是田阁老,后面跟着刑部和户部的几位大臣,沈籍也在其中。
  田阁老年纪大了,受不了这样的寒,六安将他们安排在侧殿稍候,送上炭盆和热茶。
  不多时,陛下出来了,田阁老等人便一齐去觐见。
  御座之上,陛下着常服,仪态放松,神色舒展。他单手支颐坐在上面,手边还放着一壶酒。
  田阁老等人向陛下行礼问安,宣睢直起身子,道:“都平身吧,赐座。”
  “陛下刚饮过酒?”田阁老年纪大一些,陛下对他也还算和善,“还是当以龙体为重。”
  宣睢也没生气,摆摆手道:“今日新雪,朕心甚喜,特赐诸位与朕共饮。”
  小太监给在座每位大臣都端了酒,宣睢又对田阁老道:“朕心里有数,浅酌一二,阁老不必忧心。”
  田阁老拱手,众人端起酒杯再拜,随后一饮而尽。
  沈籍坐在最末,他不怎么喝酒,只浅浅沾了沾唇。
  几位大臣回禀了一些政事,皇帝当下能拿主意的立刻就定了,有争议的,便等到朝会上再讨论。
  末了,几位大臣要走之前,皇帝揉着眉心开口道:“今年上半年,汤固一案死了很多人,朕后来又想了想,在汤固案上的刑罚多少有些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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