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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商(35)

作者:梦溪石 时间:2021-04-04 09:58 标签:仙侠修真 欢喜冤家

  长明也看着小皇帝。
  这个孩子是他一手带大的,他从小性子就皮,片刻都不肯安生坐下来听课,更何况那些上了年纪的师傅们讲的,大多是枯燥乏味的四书五经,寻常孩子不听话,打骂一顿就是了,这还是个皇帝,打不得骂不得,那就只能长明亲自来教了。
  他不爱听之乎者也,长明就给他讲成语故事,讲古往今来帝王将相,市井百姓的故事,小皇帝果然来兴趣了,听得入神,还能不时插嘴来点自己的意见,就这样一来一去教了七年,风雨无阻,锦衣玉食的胖小孩变成玉树临风的少年天子。
  小皇帝长大了,渐渐的也有了自己的想法,两人难以避免产生摩擦,长明政务繁忙,没有太多时间给一个小孩子讲做一件事的来龙去脉,前因后果,往往只能强行让小皇帝接受自己的决定,久而久之,裂痕变成鸿沟,再也不是片土寸泥能弥合的。
  “陛下此言差矣。”
  他缓缓道,“姜氏固然教子无方,但郑庄公却不能不孝悌友爱,试想君王为天下表率,若不肯以身作则,又如何统治天下万民?”
  说白了,郑庄公的弟弟的确被宠得没了分寸,罪有应得,但郑庄公作为国君却不能不跟母亲和解,否则以后他也没法要求臣民孝顺父母,无法用孝顺道德来约束个人行为,那国家就会乱了。
  小皇帝哼笑:“相父总喜欢用这些似是而非的大道理来说服我。”
  长明道:“这些都是臣的肺腑之言,臣终有一日会老,这个国家的主人是您,臣只能趁着自己还有几把子力气的时候,再努力扶陛下走得更远一些。”
  “是吗?”
  小皇帝忽而倾身,两人距离无限靠近。
  鼻尖对着比肩,近得长明一时失焦。
  “那相父,您什么时候老呢?”
  小皇帝很快离去。
  这句话却一直停留回荡在长明脑海。
  您什么时候老呢?
  长明直到回家,夜深人静,都还不时失神。
  相父,你赶紧老了,朕才好亲政。
  这是皇帝未曾出口的潜台词。
  他与云海,七年教诲,曾经也亲如父子,却终究还是走到这一步了吗?
  长明低头去看自己握笔的手。
  这双手从入朝为官,被先帝托孤,到辅政帝师,早已从紧致有力的少年皮肤,布满松弛斑点的皱纹。
  好像,还是有哪里不对劲。
  他皱起眉头,苦苦搜索。
  身上的官袍,他现在坐的这间屋子,都像一座座牢笼和枷锁,将他困在原地。
  他可以快速回忆起皇帝从小到大的模样,可以回忆起皇帝给他交过的每一份作业,喊过的每一句相父,他也记得每年科举会试的题目,和几名优秀学子的答卷,甚至记得最近几年里朝廷议事的重要内容。
  这些构成了他过去几十年的人生,也是他所有骄傲的来源,这个帝国之所以在过去几年能如常运转,很大程度与他的尽忠职守离不开关系。
  但长明还是觉得不对劲。
  这种微妙的诡异感来自内心深处,仿佛隐隐有个声音让他睁开眼睛醒过来,可现实却如茧丝层层包裹,让他以为自己就是醒着的。
  宫里来人,连夜召他入宫。
  上次这么急的时候还是小皇帝八岁时,夜里发高烧,哭着闹着要相父,太医不敢下药,长明只得破例入宫,守在龙榻一整夜没合眼,小皇帝最后哭累了沉沉睡去,手还不肯松开他。
  想起往事,长明不由翘起嘴角,又随即平复。
  这次这么急,想必也是发生了什么事,该不会小皇帝又发了急病吧?
  轿子忽然停下。
  长明皱眉,掀帘子往外看。
  “怎么回事?”
  没有人应答。
  轿子外面,四下无声。
  空旷的皇宫,远处几盏灯火,照不到这里半分。
  长明感觉有些不对劲,他从轿子里走出来,举头四顾。
  然后,他看见了立在宫殿城墙一角的人。
  夜里的身影将弓箭拉满,遥遥对准他这边。
  长明眯起眼,一动不动。
  云海在犹豫。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犹豫什么。
  今天这一切,早在三年前就已经计划好了。
  他恨长明,尤其恨对方把持朝政,将自己的意志玩弄于股掌之间。
  皇帝对这位权相而言,不是必须效忠的天子,而是坐镇朝廷的傀儡和吉祥物。
  他知道先帝的死有蹊跷。
  宫里宫外都在传,先帝原本病情已有好转,是长明推荐的太医开的药方子,才最终导致先帝病情恶化。
  先帝驾崩那天,也只有长明一个人在,谁也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云海连先帝最后一面都没能见上。
  他自幼丧母,后来又丧了父,如今宫里也没个长辈,能倚赖的只有长明。
  但长明根本对不起他的信任。
  这个男人……
  只要长明一死,帝国大权就会重新回到皇帝手中。
  白天的试探让云海彻底明白,长明是不会轻易交出权柄的。
  他手下有门生无数,连御林军和边军都是唯他是从的鹰犬走狗,自己这个皇帝,只不过是他们眼中维护稳定平衡的棋子。
  也许长明本来可以有更体面的死法,但云海希望借由这样的方式,来破除自己心中的魔障——
  破除一直以来,对长明的所有敬畏,害怕和恐惧。
  今夜一切都已安排妥当。
  长明的人全都被调走,换上天子自己的亲信。
  为了这一日,他准备许久,万无一失。
  白天长明讲那个故事时,他没忍住出口反驳了长明,还以为对方会心生警惕。
  幸好没有。
  手上的弓拉到最满时,箭矢蓄势待发,长明正好抬起头,遥遥望向他这边。
  不知怎的,云海心跳漏掉半拍,也犹豫了一瞬。
  这一瞬他想到许多。
  冰天雪地里,长明背着他在这里走过,那时候他还小,非要玩雪,长明拗不过,又怕内侍照顾不周,只好亲自陪着他玩。
  箭,离弦而出!
  皇帝的骑射学得不错,相反身为帝国宰相,长明却是个彻头彻尾的书生。
  这一箭,对方根本躲不开,在皇帝的意料之中。
  箭矢直接射入对方胸膛,而且还是个对穿。
  在这种情况下,以长明的年纪和身体,根本毫无生还希望。
  皇帝终于感觉到自己能将所有权力都牢牢握在手里了。
  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人能够限制他,阻拦他,当他的绊脚石了。
  但云海并没有欣喜欲狂的感觉。
  他冷漠近乎平静地看着长明倒在砖石上,痛苦抽搐,最终没了动静。
  痛,不是从自己紧握的手掌传来,而是从另外一处。
  他抬手按住胸口,感觉从那里传来的痛楚。
  一下,两下,像有把锤子一直重重锤在心上。
  没了长明,他就是帝国的真正掌控者。
  既然一切如此顺利,他为何还会有这种感觉?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云海抬起头,望向长夜里遮盖了月光的重重乌云。
  忽然间,一丝月光破开乌云,照在人间,也在他心里突然打开一道口子。
  明心见性,寻根破障。
  这句话蓦地在脑海浮起,将他所有烦乱都炸得粉碎。
  云海闭上眼,身边所有纷至沓来的脚步声,和众人慌乱喊陛下的动静,悉数潮水般远离。
  他像一个在混沌中漂浮已久的人,永远找不到自己的根脚。
  直到,雾海散尽,潮水来去,坐在火边的人映入视线。
  云海本来不叫云海。
  这个名字,还是他在海边遇到长明和许静仙二人时,临时编造出来的。
  在此之前,他也不知道自己叫什么。
  他只知道自己应黑夜而生,日出而没,永远是一个见不得光的人。
  长明给他的感觉很熟悉,熟悉到名字呼之欲出,但他在自己贫瘠的记忆里,却遍寻不到此人。
  相反,脑海深处总有一个声音,叫嚣让他杀了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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