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爱慕的冷淡虫母(16)
指尖冰凉,触到的皮肤却带着一层湿冷的汗。
寝宫内一片死寂,只有他自己清浅的呼吸声。
他遗忘了一部分记忆,又在此时想起。
创伤后应激障碍。
……
虫族的历史造就了一部分独特文化。
雌虫是天生的领袖,他们掌握权利、掌握资源。
千年来,因虫族雌少雄多的极端性别比例,历代虫母掌权时,手握重兵的虫族军官全都是雌虫。
雄虫则被视作消耗品,因为是可消耗资源,随意填进战线的空缺,如同投入熔炉的燃料。
一切都有条不紊,在虫母的统治下。
近几百年,局势悄然逆转。雌虫的出生率断崖式下跌,虫母的踪迹成为传说。权力天平开始倾斜,贵族世家中的雄虫嗅到机会,逐渐渗透进军部,开始掌握话语权。
雄虫们自小接受的教育便是以雌为尊。
在家中,要尊敬爱戴自己的雌父。长大后,要学会讨好自己将来的雌主。
虫族的亲缘意识淡薄,雌虫一生会有许多雄侍,会诞下许多枚卵,将卵产下后交由雄侍抚养。
这过程中很容易出岔子,雄侍没有将卵照顾好,又或者是保护者死去,导致卵在偏僻星球孵化,无法得到长辈的庇护。
几十年前,因雌虫数量再度锐减,首都星的掌权者们颁布了新的法令。
所有破壳的雌虫幼崽,在性别确认后,必须被统一送往首都星,接受顶尖的教育,学习保护自己的本领。
临近幻型族的边境星是某个雄虫领主的领地,那里管理松弛,虫母在兄长的帮助下隐藏雌虫身份。后来他分化为虫母,便瞒不住了。
当他被迎回首都星时,前来接引他的是首都星的雌虫军官。雌虫中的绝大多数都曾对他展露过善意。
虫母是统治者,是统率一切的王。
虫母崇拜的风气不止出现在雄虫身上,雌虫们也对他怀有臣服欲。
他们都对虫母很感兴趣,只是碍于虫母本人冷冰冰的性格。新生虫母的年纪太小,他们骨血中流淌着保护虫母的本能。
如同古老神话中那样,虫族迎来统治他们的王。
雌虫间有着独特的社交方式。
有雌虫军官邀请少年虫母前往地下拳场——那是种心照不宣的消遣,也是社交手段。
……这里与其说是拳场,不如说是一个仿照古虫巢建造的地下洞窟。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以及雌虫雄虫混杂的气息,燥热而原始。昏暗的光线从头顶投下,勉强照亮中央那片围起来的场地。
四周高起的看台上,影影绰绰坐满了形态各异的虫族,雌虫与雄虫掺杂。
虫族们在此处毫不掩饰自己的附肢与外骨骼,复眼在暗处闪烁着兴奋的光。
虫母被引至主位。那是一个相对独立、视野最佳的位置,甚至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年轻的虫母端坐主位,目光掠过下面斗兽场中搏斗的身影。
他穿着简单的黑色常服,身形瘦削,苍白的脸在昏暗光线下格外引人注目。
他一落座,霎时间安静了一瞬。
所有目光,或明目张胆,或暗自窥探,都聚焦了过来。
少年脸色苍白,沉静的可怕,夹杂着锋锐。
很尖的下颌,细密的睫毛,疏离的气质。美貌模样与控制虫族时的残暴形成鲜明反差。
看起来像是会随时挖掉别人的眼球。
雄虫们都看着他,不发一言。
恐惧,敬畏,以及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狂热。
少年虫母仿佛毫无所觉,他支着下颌,碧绿的眼瞳淡漠地投向下方那片血腥的舞台,像是在观赏,又像兴致缺缺。
这是一场只为取悦他的表演。
场中,两只雄虫正在搏斗。
他们几乎完全虫化,覆盖着坚硬漆黑的外骨骼,附肢如同锋利的镰刀,每一次交锋都是最原始的撕咬与杀戮本能。
宛如古时代的斗兽场。
胜者或许能得到奖赏。来自那位高高在上的、冷酷虫母的垂怜。哪怕只是一个眼神。
虫母在混乱的边境时见过太多战争与死亡。
“不下注试试运气吗,大人?”
身旁的雌虫军官递来一枚筹码,唇角噙着闲适的笑意。
少年的视线偏移,却并未伸手去接。
“不必。”
他声音平稳,听不出喜怒。军官笑了笑,自然地收回手,转而与旁人谈论起场中的胜负赔率。
又一场搏斗结束。
胜者是一只体型格外庞大的雄虫,附肢被彻底撕碎,但雄虫似乎感受不到疼痛,反而扬起头颅,望向主座的方向。
败者则奄奄一息地瘫在血泊中,很快被无声无息地拖走。
获胜的雄虫恳求见虫母一面。
身为虫族的统治者,虫母却不像历代虫母那般流连于交际场。
他甚至很少允许雄侍近身,旁人对他的幻想都只存在于各种政策中,难以窥见真容。
他转身便要离开,对其下的暧昧含义没兴趣。
年长的雌虫瞧着他。
雌虫军官道:“您总是一个人,偶尔临幸也是固定的人选,会让那些雄虫们产生不该有的错觉的。适当的放松并非坏事。”
“比如接受一次邀请,或者……”
雌虫军官顿了顿,“再挑选几个合心意的雄侍,纵情享乐也没关系,他们能为您分担很多。您不用顾及别的,近年来的雌雄比例越来越夸张,许多雄虫连雌虫的面都没见过,您无论是玩弄还是什么,于雄虫而言都是种幸运。见到您的真容,是至高无上的赏赐。”
因多余雄虫的人口负担,现在有部分雄虫领主声称,要将领地内的平民雄虫大量处死,同意的声音不少。
雌虫军官倒是对此没什么看法,雄虫死多少对他来说都都无所谓。
……获胜的雄虫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在拳场经理的示意下,跪伏在通往看台的阶梯尽头。
雄虫粗重地喘息着,甲壳上还沾着对手的血液与自己的血。
虫母没动作,依旧支着下颌,碧绿的瞳孔里映着雄虫身上尚未清理的血迹。
美貌的虫母大人,正托腮坐在主位。
周围是环绕着他的、半虫化的侍卫们。
胜利的雄虫被允许上前。他几乎是匍匐着靠近,高大的身躯因激动而微微发抖。
虫族生来因虫母的存在而被吸引。
在距离几步之遥,他停下,深深垂下头颅,以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兴奋而又恭敬地落下一个吻手礼。
干燥的、带着血腥气的嘴唇触碰到冰凉的肌肤。
这是对雌性表达尊敬的礼仪,也有讨好的意味。
紧接着,那雄虫做出了出格的举动。他伸出舌头,湿滑的触感,开始舔舐虫母的指尖。
犹如宠物讨好主人,又像乞求垂怜的牲畜。尽管虫母没有为他套上项圈。
少年抽回手指,蹙眉。
虫母面上是毫不掩饰的冰冷嫌恶神色。
吻手礼是固定的礼节,其余的不是。他不喜欢这种接触。
这种情绪似乎通过感知,深深触动了对面的雄虫。
就在这一瞬,异变突生。
眼前的虫族忽然变了副模样。
跪在地上的雄虫身体开始不自然地扭曲,挣扎,体内生长的肢体扒开脸皮,轮廓如同融化的蜡,皮肤向下滑落滴落,露出底下另一张截然不同的面孔——
一张陌生雄虫的脸。
虫母大人坐在原位,如同陷入某种回忆般,注视着眼前的景象,没有动弹。
其余虫族的身体却猝然全都绷紧了。
是幻型族。
幻型族怎么会进入到首都星,甚至来到虫母的面前?
“……索拉斯?”
虫母在吐出这几个字后,随后猛地皱眉。
索拉斯是谁的名字?
幻形族挣扎着,顶着那张陌生面庞,似乎是要拥抱虫母。
一片混乱中,身旁的年长雌虫军官率先反应过来。他动作极快,拔枪的同时,斜向前一步挡住虫母的躯体,将少年保护在身后,厉声暴喝喊道:“保护虫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