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皮(7)
还未等校长说话,只见校长那张惊讶的脸,霍远期就暗叫不好,急匆匆的和校长说了再见,然后牵着姜新大踏步的走出门去。
“姜新我看你是傻了吧?你知道学校里多少人吗你就敢保证前100。”
还未等出了学校大门,在中干道上,霍远期就微微俯身,稍稍的用食指戳了戳姜新的脑门,生气又无奈。
“为什么不行?大叔,我告诉你哦,我真的很聪明。”
“小鬼,还有人这么说自己啊?”
“我没有夸自己,我是说真的”
姜新有些冷,吸了吸鼻涕,嘴边哈着白白的雾气。
“好啦好啦,我信你信你。”霍远期支起身子,心里思索着,难道是因为这特异功能的缘故?两个人一大一小,并排走在雪地里,留下两串大大小小的脚印。
家里的暖气开的很足,姜新一回到家里就蹬掉了鞋子,穿上霍远期给新买的套头睡衣和毛茸茸的睡裤,在屋子里撒欢儿。
其实他才17岁,正是需要和家人撒娇,青春洋溢的年纪。霍远期挺喜欢看着姜新这样的,至少他比刚刚来到家里那天好多了。那天他是怎么小心翼翼的穿棉拖,怎么战战兢兢的走进来的,霍远期永远记得。
当他进来的时候有没有害怕?
他怕不怕带他回家来的这个人是个坏蛋?
有没有想过算了算了跑了算了呢?
可不被逼到实在是难以活下去,他又怎么会跑出那所从小就生活着的院子呢?
横竖都是死,还不如赌一把!
那所院子,是吃人的。
姜新闹了一会儿,黏糊糊的过来霍远期的身边,屋子里的灯泛着暖光。姜新坐在椅子上,脱了棉拖鞋,把脚翘在椅子边上,双手抱着膝盖盯着霍远期。
“大叔,你在做什么呀?”
“你说呢”
霍远期一手抱着吉他,一手拿着铅笔在纸上写写画画,姜新不懂那是什么符号,有的长长的,有的圆圆的,是什么呢?
他想了半天都没什么头绪,便把两只胳膊从腿上拿开揣在怀里,双腿交叠着莲花状,苦想。
一会儿,霍远期刚写了两句,姜新便跳下椅子,拉住他的胳膊,有些兴奋。
“大叔,你在画…铃铛!对不对”
冬天日短夜长,时间流逝的很快,白天霍远期和姜新窝在家里看电视,霍远期喜欢美剧,姜新喜欢动漫,两个人抢一个遥控器也能很开心。再加上周宋尧是不是的上来插科打诨,或者下楼去超市买菜,又或者在散步的时候买一点猫粮喂喂路边的小野猫,生活日常又温馨。
马上就要过年了,这是姜新在的第一年。
腊月二十九那天,两个人从超市里回来,大包小包的背在身上,累得要死。虽然苏安温度及其的低,但是走回家里,姜新的小鼻尖上却微微的冒了汗珠。
“大叔,我可以吃一个冰淇淋吗?我好热啊”
霍远期右手拿着水杯在喝水,姜新哒哒的跑过来扯着他的左手袖子摇啊摇。
怪不得刚才死活都不开车出去,回来也说不打车非要走回来,这是憋着劲儿在这儿等我呢?
“不行,你今天上午吃了两个苹果了,在这么吃下去就得拉肚子。”
“可是我好热,我鼻子出汗了。”
姜新很不讲理,看说不过霍远期就摇晃的更厉害,噘着嘴撒娇。
“我就吃一个,不是不是,半个行吗?求求你了大叔。”
霍远期就当看不见了,迈开腿就走,他当姜新看他不理人就会松手,竟没想到小孩手还没来得及送开就啪嗒一声,摔在了地上。
“怎么回事儿,疼不疼?”
霍远期听见响声,片刻未及便回头,看到姜新捂着右脚委屈的噘着嘴。
“还…还行,不是很疼。”
姜新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双手拼劲的捂住右脚。说是不疼,眼眶都给憋红了,地面这么硬,小孩又没个防备,冷不丁摔一下肯定特别痛。
“拿开手让哥哥看看”
霍远期眉间皱起了疙瘩,他手忙脚乱,甚至不知道该去揉揉他的头发,还是摸摸他的小耳朵。
“乖,是哥哥不好,让我看一下,太严重了我们去医院”
姜新低着头思索,继而慢慢的把手拿开,伤口不是很大,擦破的皮像是一个鹌鹑蛋大小,虽然没有淌血,但也有些微微渗出,而且还不知道骨头怎么样,霍远期又着急又自责。
“去医院好不好?哥哥陪着你”
“大叔,你忘啦?我一个小时就好了,我可不能去医院,该吓到医生了”姜新一边咧着嘴皱着鼻子忍痛,一边用小手来回的抚着霍远期的小臂。
“大叔,真的不痛。”
姜新没改,还是原来这样,霍远期想,他还有一点点生气。
霍远期让姜新右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一手抱着腰,一手从腿窝里穿过,不费吹灰之力的把小孩儿抱起来放到沙发上,本想着去拿药箱给他处理一下,但又想到没必要就有坐回了沙发。他看着姜新,问他:
“新新,你生气吗?”
“生气?”
“恩,生气”
“不会啊,我为什么要生气”
得!又是那天去学校之前在街上的那一套说辞,这小孩到底把自己当什么?那天回来本想着把这件事情跟他说清楚,但回来又包饺子又买床的给忘了,后面想想只想着能让他自己能明白,但熊孩子死活不开窍。
“新新,我是谁?”霍远期扳过姜新的小圆肩膀,让他面对自己。
“大叔怎么了啊,你失忆啦?”姜新瞪大了眼睛,睫毛忽闪忽闪的盯着他。
“…”这孩子每次的关注点怎么这么奇怪。
“新新,我把你带回来,不让你受伤,宠你喜欢你,是把你当弟弟看,你呢?你把我当亲哥哥了吗?”
霍远期一脸义正言辞,他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你没有,在你的心里,我不是你的哥哥,我是把你从福利院救回来的人。所以你经常告诉自己,不能生我的气,我说的话你都要听,因为我是恩人。是吗?”
姜新呆愣愣的,这是第一次霍远期对他说这种话,他心里酸酸的。难道…难道我乖乖的还错了吗?他觉得委屈极了,眼眶又开始泛红。
“新新,我是你的哥哥,我们两个人连在一张户口本上,以后你要和我一起生活一辈子的,难道你一辈子都不准备对我生气吗?”
听到这里姜新心里有一些惊,是啊,我要一辈子乖乖的才行啊。
“好的大叔,我会一直听你的话,绝对不会生你的气好吗?你不要骂我了…”
姜新像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一样,思想单纯,让人舍不得骂,但是又带着些蠢。
话都听不明白,还指望他考年级100 ,做梦呢?霍远期啧了一声。
“新新,哥哥不是这个意思。”了解了小孩儿的脑回路,霍远期不再执着于旁敲侧击的让他自己转过弯儿来。
“哥哥的意思是以后任何事情都要按照自己的想法来,该生气的时候就要生气。比如刚才你摔倒了,是因为我没注意,把你拉倒了是哥哥不对,所以你应该生气,应该怪我不理我。再比如上次,我们一起去学校的路上,我让你紧张了,我骗了你,逗你玩儿,也是哥哥不对,你也应该生气。懂了吗?”
姜新愣住了,是…是这样吗?
霍远期喜欢唱歌,也喜欢写歌,驻唱的时候唱的那些十有八九是自己写的。他很阳光,歌声和音符里包含着坚韧与希望,他喜欢整个厅堂里充满着憧憬。
“这个怎么就是铃铛了?”
霍远期觉得完全八竿子打不着啊,一头雾水的问姜新。
“这就是铃铛啊,下面是圆圆的小铃铛,还用一根细绳系着”
姜新说的有鼻子有眼,他光着脚站在白净的瓷砖上,地面有暖气,暖呼呼的特别舒服。一只手放在桌子角上撑着,一只手点着霍远期正在写的编曲上。他看起来不像开玩笑,刚才想那一阵子把头发都给抓乱了,毛茸茸的有点乱,倒像是个小狮子。
霍远期笑着放下笔,小子还挺会联想。
“这个不是铃铛,是音符,新新啊,喜欢唱歌吗?”
霍远期起身把纸收起来,连同吉他一起放到卧室里。姜新光着脚哒哒哒的跟在霍远期屁股后面,一边跟着他转来转去,一边顾自说话。
“喜欢听,但是不会唱歌。”
“行,喜欢听就行,以后我给你唱”
“啊?”
“怎么啦,觉得我不会唱歌啊。”
“也不是…”姜新回到客厅坐下,歪着头用胳膊支着。
“这个可是能给你买烤红薯,让你能去上学的。”
霍远期从卧室出来,坐在姜新身边。
“新新,哥哥的工作是在静吧驻唱”
突然想起来可能姜新不知道什么是静吧,可能连驻唱都不懂,他换了个说辞。
“就是在一个地方唱歌,会有钱拿。”
“那你什么时候去啊”
“晚上,晚上六点过去,十点回,怎么,自己一个人在家你害怕吗?”
“不怕,但是想跟着你。”
“嗯…也行,那今天晚上你跟我过去看看,以后就不许去了啊”
“好”
今天人不少,七七八八的坐着,倒也不是人挤人。姜新被霍远期按在离台最近的座位上,还叫了一杯温热的小牛奶。
“不许乱跑啊,我在台上能看见你”
霍远期边说边把牛奶放在桌上,姜新端起来舔了一口,甜的!然后喝了一大口咽下去,上嘴唇沾了一圈儿奶沫子,冲着霍远期笑。
“好的大叔,我就在这听你唱歌。”
舞台很干净,也很简单,没有乐队,只有霍远期一个人。
他23岁,也是正年轻,也经历过岁月的沉淀与生活的打压。他柔软且坚韧,写出的歌多带着温润和善良。每次轮到他上台,来这边的人会多一些。生活里到处都充满了不如意,只有在这里听霍远期唱歌的时候,时间才像是停止的。
姜新坐在台下,面上看着霍远期笑,心里却在盘算。
跟着霍远期回家短短两天的时间,霍远期哄他睡觉,给他做饭,从福利院里把他接回来还改了身份,安置了学校,还为他买烤红薯,摸他头发,叫他新新…这么多年来,除了福利院的保安爷爷,从来没有人好好和他说过话,没人问过他“童童吃了吗?睡得好不好?要不要喝水?”甚至都没有人拉过他的手。
姜新不傻,知道霍远期对他好,他没什么可以还回去的,只能乖乖的让霍远期省心。等他长大了,才有精力去回馈。他紧张兮兮抬起胳膊把羽绒服的拉链褪到胸口,生怕把牛奶撒到衣服上。
“新新,哥哥唱的好听吗?”霍远期下台来,坐在姜新面前问他。
“好听好听的”姜新本正在看饮品单,看霍远期来了蹭的一下站起来,跑到对面结结实实的给了一个拥抱,满怀都是奶香气。
姜新的头发软软的,有些黄气,很瘦,霍远期抱着有些硌得慌,他很惊讶,姜新本不是一个善于表达感情的孩子,这会儿怎么突然冲过来。
“刚才在想什么呢,怎么突然抱我?”
待姜新松开霍远期的脖子,他才开口问。
“也…也没什么,就是感谢你,喜欢你。”
霍远期不是个直男,但他知道姜新这里的喜欢是纯粹的,不掺杂任何不适合的情感。他张扬又青春,像是刚从地平线上抽拉出的朝阳,不是特别刺眼,但让人欢喜。
“好,等久了吧,我们回家?”
霍远期听了姜新的话,没有问他喜欢自己什么,没有问他为什么突然这么说,待姜新说了,他只答好。
十点四十六分,青墙苑23号楼三层亮起了灯。
月亮很大,雪化了以后是湛晴的天,夜晚来到时天上掌满了星。空气凉丝丝的,路边的路灯忽明忽暗,小区门口的保安还在喝茶。房子有些的许旧了,但霍远期不想再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