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骨日(60)
“嗯,用你的酒瓶和枕罩。”姜亮点跳了几下,扭头冲晁鸣笑。
“是不是谁都关不住你?”
晁鸣也下了床,其他还好,就是有些头重脚轻的。
“不是啊,你能关住我。”他听见姜亮点这么说,就在他把身上的衣服披到姜亮点身上之后。
要看怎么关住一个人了。关在家里,关在回忆里,还是关在心脏里。或者一个人也可以被关在三个不同的地方呢。
姜亮点使劲往上一跃,差点,就要往下落的时候,晁鸣的手掐住了他的腰,把他往上送。姜亮点扒着窗台,脚蹬着墙,终于上去,蹲在窗台上冲晁鸣伸手并说到:“把手给我。”
晁鸣没去够他,而是试了试高度,举高胳膊,双手扒窗台,一个猛蹬,整个人都拔了起来。姜亮点见状连忙后撤,落地的时候没掌控好,摔坐在地上。等晁鸣完全下来的时候姜亮点在拍屁股后的灰,晁鸣拍手上的灰,姜亮点上前一步,主动牵上晁鸣的手,“走吧。”他说。
“走。”晁鸣回握他。
晁鸣的车还在原来位置停着,钥匙也在里面。姜亮点让晁鸣坐在副驾驶,自己去开车。
实在太早了,淡色的橘光从青紫中析出,还看不见太阳。路口有几家卖早点的在炸东西,商店都紧紧闭着门。姜亮点问晁鸣:“现在觉得好点了吗?”找不到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药店,他就下车给晁鸣买了杯热豆浆,车里还暖烘烘开着空调,晁鸣觉得舒服了不少。他们停在路口等待药房开门。
“太阳升得很快,”姜亮点安慰晁鸣,“一闭眼再一睁眼,它就从窜上去了。那时候就药店肯定开门,我去给你买药。”
“你哄小孩子啊。”晁鸣靠躺座椅上,眼睛眯缝着看姜亮点。
“我那儿小孩子不少呢,吃坏牙的拔牙的洗牙的,每次都要哄。”
姜亮点把手探到晁鸣额头,没之前那么烫。
“点点。”
“嗯。”
“你看。”
晁鸣下巴朝姜亮点的侧后方抬了抬,姜亮点顺着他的视线转过去,看见刻着“上城市第一中学”七个大字的竖匾。
“那之后你回去过学校吗?”晁鸣问他。
“说好不再提以前的事了…”姜亮点嘟嘴,还是妥协,“好吧,我回去过,拿学籍,不然之后没办法参加高考。我去的时候同学们都在上晚自习呢。”他看着晁鸣的眼睛,“嗯…那天我甚至在想,你翘课的话我会不会碰见你。”
“高中我满共翘了四次课,”晁鸣说,“一次陪你看电影,一次带你上牙套,一次你考得不好陪你散心,还有一次收拾人,是不是也因为你。”
姜亮点感觉自己被锁起来了,锁在大大的屋子里,他永远也没办法出来。他把黑石头项链从衣服里提出来,“你给我戴的。”
“现在要吗?”
“要,”姜亮点点头,“要。”
九三年一中操场西侧的大铁门不知道被谁割开一个小口,照着铁门骨架划的,铁皮掀开就能进出,很难发现。
西门,西门笑口常开。十七岁的姜亮点许愿望。
跑道由黑石子变成红塑胶,乒乓球台后那片竹林被砍了,种上还没发芽开花的月季,东校园的人工湖换了一次又一次的水,开始养荷花,教学楼外墙重新粉刷,每间教室都装着蓝色窗帘,楼顶的水箱被拆了,然后被安装了防护栏。
晁鸣和姜亮点站在教学楼顶水箱留下的深色方块里。
“我们走吧…”姜亮点担心晁鸣吹风加重病情。
“你看,天亮了。”
“是,我们回车上吧,药店肯定开门了。”
“姜亮点,”晁鸣站到防护栏旁边,转头看着姜亮点,“我挺开心的,感觉很自由。”风不大,晁鸣从口袋里摸了只烟叼在嘴里,一手挡着点火。
“别抽了,一会儿真给你送医院去了该。”
姜亮点匆匆走到晁鸣面前,就要把烟抢过来。晁鸣把烟取了夹在指尖,举手臂,他本就比姜亮点高不少,姜亮点跳起来也够不着。看着姜亮点干着急,晁鸣含回嘴里再吸了口,双指夹着烟递到姜亮点唇边,“张嘴。”他说。
姜亮点还皱着眉头,可还是老老实实地就着晁鸣的手吸了口。
这口烟好像把姜亮点的情绪安抚了,他将晁鸣身上的厚衣服往中间拢了拢,问道:“学校变化好大,我差点都认不出来了。这几年你回来过吗?”
“没,”晁鸣回他,“其实班里每年都有人组织同学聚会、回学校看老师,我没答应去过。”
“没人叫过我。”姜亮点单手托腮,声音干巴巴的。
“今年再给我打电话我就答应他们,然后带上你。”
姜亮点虽然被吓到,脸上笑容却慢慢堆起来,“我不敢。”
“得了你,”晁鸣再次把烟递到姜亮点唇边,“在我哥面前承认干坏事那会儿胆子多肥?”
姜亮点吸那口烟的时候伸舌头舔了下烟嘴,把它弄得有点湿,他咂咂嘴问:“你说我们以后怎么办…”
“去你家。”
“啊?”
“你把我害惨了,不负责吗?”姜亮点还没反应过来,晁鸣又补了句:“以前我把你害惨了,也要负责起来。”
姜亮点侧脸去看晁鸣,晁鸣在讲这些誓言一般的话的时候没有看自己,他的目光落在远处的霞光上,太阳出来了三分之一。“你真是个坏人,对我也很坏。”姜亮点鬼使神差地说。
晁鸣右手掸了下烟灰,左手捂过姜亮点的脑袋,不轻不重地和他接了个吻,“还坏吗?”他问。
姜亮点红着脸没说话,憋了半天劲似的,突然面对晁鸣站得笔直。
“晁鸣,我喜欢你。”姜亮点张开双臂。“你喜欢我吗?”
这句话他说过,那时候一中操场跑道上铺着黑石子,竹子长得又细又高,项链还未沉在人工湖底。现在他又说了一遍。那时候是傍晚,现在是黎明。刚升起的太阳红彤彤,温度刚好,阳光溅在晁鸣和姜亮点的身上,使他们看起来金光闪闪的。
“明知故问,”晁鸣说,“你才是最坏的。”
这次他,抱住他了。
作者说:《没骨日》正文在这里结束,感谢大家这大半年陪晁鸣和姜亮点折腾,有点舍不得,也默默祈祷大家别忘了他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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