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夜(133)

　　忙碌了整整一天，叶思染的嘴角已经稍微有些起皮，他从桌上拿起了还没启封的矿泉水瓶，在手里晃了晃，眼珠也跟着转了两圈。“等下我帮你问问桑桑，以他的性格，应该不太会拒绝。”
　　“成，那……太感谢小叶了。”
　　“客气了，这几天你们其实比我们更辛苦。”
　　这句话算是说到张导心里去了，他伸手紧紧握着叶思染的手，一脸感动地盯着他的鼻尖。
　　宿舍日常的拍摄依旧顺利，顾渊瘫在懒人沙发里随便找了个电影看，还顺手拆开了旁边的薯片。而许约只是搬了个凳子坐在了画室中间，给桑引添当起了人体模特。
　　明明在他们身旁站着好几个工作人员，可桑引添始终一脸严肃地盯着自己前方的画板，时不时竖着手里的画笔，眯着一只眼睛修改着比例，然后轻笑着瞥一眼许约的侧脸。笔下勾出的雏形也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清晰了起来，最后被填了斑斓的色彩进去。
　　这幅画的用时很短，所以看上去并不精致，纸上的线条有些凌乱，但却有着一种难以言说的破败感。孤独，绝望，失落，还有抗拒。
　　画里的许约神情坦然，但被一根画笔囚禁在了这张白纸中。收尾的线条被故意拉得很长，一直连到了他的脖子，其中一小部分还被隐藏进了微皱的衬衫领口。
　　背景是一片渐变大海，跟人物本身的颜色搭配在一起，就像是……一个不会游泳的人意外坠入了这片海域，他放弃了最后的挣扎，伸手去触摸着冰凉的海水，奄奄一息。
　　“天啊，桑老师画的也太好看了吧……要是再配上一段伤感的bgm，我真的会哭。”
　　“所以上帝到底给他关了哪扇门啊？”另一个工作人员抬手掩在嘴角，冲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而且，许老师也是。光是坐在那里，就让人特别心疼……然后我还不知道到底在心疼些什么。”
　　“可能这就是现在网上很火的那种「冷美人」吧……”
　　但桑引添知道，这幅画给人带来厌世又破碎的观感，全部来源于许约本身。他虽然不知道许约以前到底经历过什么，但之所以会画出这么一幅画，只是因为想告诉他——
　　“Go ahead and touch it.Penetrate your soul”叶思染轻声念出了一段英文。
　　【来吧，触摸它，穿透你的灵魂。】
　　这是桑引添留在这幅画右下角的一段英文，也是他送给许约最好的礼物。
　　“画好了。”桑引添终于放下了手里的画笔，站起了伸了个懒腰，把画板上的那张纸拿了下来，递到了许约的手里。“喏，送给你。”
　　许约垂眸瞥了一眼手里的画，眉头微皱，随后就笑了。“谢谢。”
　　除了这句谢谢，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或者……不管他说不说，就如桑引添留在这幅画上的那段话一样，都已经触摸到了他的灵魂。
　　“ok，咱们今晚的宿舍日常素材已经差不多了，各位老师也辛苦了。”张导从玄关口站了起来，又偏头跟旁边的男生低头说了句什么。桑引添站了起来，冲跟拍的几个工作人员点头致谢，最后还帮着他们把三角架搬到了别墅外面。
　　许约早就困得不行了，张导刚喊完收工，他就半眯着眼睛上了楼。顾渊的电影正好结束，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朝楼下的叶思染挥手道了晚安。
　　等到节目组相关人员离开，桑引添这才耸了耸肩，偏头看了一眼叶思染手里拿着的基本外语资料，微凉的指尖蹭过他的手背，“怎么这么盯着我？是不是有事求我？”
　　“你别说，还真有。”叶思染反握住了桑引添的手，低头看了看，哪怕这双手的指缝间沾了些蓝灰色的油画颜料，但依旧干净。他把人从别墅门口带到了那面墙跟前，指了指右下角残缺的那部分。“其实我哥想让你在这里，画上我们两个人。”
　　“你哥？”哦对，差点忘了，这栋别墅本身就是叶家的。桑引添按了按自己的眼尾，又往这面墙上打量了好几眼，最后点了下头。“当然可以啊，正好可以放进后面的宿舍日常里，就当是给粉丝的福利了。”
　　叶思染帮着桑引添把画室里的绘画工具全都搬到了楼下，最后从投影室拖了个懒人沙发出来，放在了桑引添的旁边。
　　“你不困？”桑引添说，“刚刚画画的时候看你打了好几个哈欠。”
　　一听到「哈欠」这两个字，叶思染还真忍不住打了个哈欠，随后一脸尴尬冲桑引添笑了笑，“当然不困，我陪你画画。”
　　“笨蛋。”桑引添嗤笑了一声，很快拿了根画笔开始在那面墙上勾线。线条一如既往地凌乱，但是为了贴合旁边的墙纸，在连接处，桑引添故意用调好的颜色做了缓冲，就像这幅画本身就是生在这墙纸上的一样。
　　那是一片浅色的海滩，依稀能看到远处的海平面，有些遥远，触手不可及。桑引添抿了抿唇，在这片沙滩上又画进去了几枝白玫瑰，花杆被插进了细沙里，海浪的残影在它们身上留下了痕迹。
　　桑引添抿了抿唇，转了转手里的画笔。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这面墙的右下角已经彻底被各色颜料所代替。浅蓝色的海滩，天空有一群白色海鸟，坑坑洼洼的沙滩上竖着几枝红玫瑰，花瓣被蜡烛点燃。还有两个少年，身上穿着白色的衬衫，和浅灰色的短裤。
　　“这……画的是我？感觉……”跟最开始那副画的感觉有些不太一样了。叶思染忍不住瞪大了双眼。
　　画里两个少年面对着远处的大海，张开着双臂，海风把他们的衣角吹了起来，露出了白皙的腰线，其中那个短发少年的左手手腕上，被桑引添画上了一串玫瑰花藤，模样精致到就像是从出生就刻在骨血里的一样。
　　不仅如此，两个少年的背上还都有一只白色的翅膀。
　　没等到桑引添彻底画完，叶思染就已经对着这面墙拍了好几张照片了。横着的，竖着的，甚至还有角度倾斜的。桑引添的手上又沾了些颜料，因为夏季天气的燥热，又很小一部分已经有些干裂了，他甩了甩手，勾着小拇指挠了挠眉尾，又半眯着眼睛继续画。
　　地板上也被搞得很狼狈，溅满了颜料。桑引添愣神的时候，右手自然地垂在了裤腿边，笔刷上的白色染料一滴一滴，滴到了他的脚尖。
　　但桑引添依旧一脸认真地盯着手里的画笔。叶思染不忍打扰，从客厅拿了几张干净的抽纸过来，弯着腰，蹭掉了桑引添脚踝上的颜料。随后一仰头，看着这张光是看一眼就叫人忍不住想吻过去的侧颜出了神。
　　“真好看……”
　　“真的吗？我也觉得我画的好看。”桑引添张了张嘴，咬了咬画笔末端，最后缓身蹲了下来，按照以往的惯例，在墙角的右下方写上了自己的英文签名。
　　【Sevati】
　　桑引添突然放下了手里的画笔，一脸认真地盯着叶思染的眼睛。“How long can you accompany me to appreciate the moonlight.Puppy？”【小狗，你会陪我看多久的月亮？】
　　桑引添没想过叶思染能真正地听懂这句话，他偏过头，伸了伸手抚开了落地窗前的薄纱窗帘，看着简单又各不相同的花纹被揉碎在了这片月光里。
　　他沉默了下来，瞳孔里的光忽隐忽现。
　　“嗯。”叶思染斜了斜身子，将桑引添揽进了怀里。“until dawn.”
　　【直到黎明】
　　桑引添的后背瞬间就绷直了些，握着薄纱窗帘的食指指尖也微微颤栗。他回过头，高挺的鼻梁蹭到了叶思染的下巴。“你……听懂了？”夜色温柔，皎月当空，桑引添的半张脸隐藏在了黑暗中，右眼却像是盛满了一片星辰。
　　“嗯，不然可就真的错过我家桑老师难得的撒娇了。”叶思染眯了下眼睛，低头吻在了那双眼睛上。
　　那晚，他们真的靠在墙边看了一宿的月亮。桑引添大概是累了，闭着眼睛倚靠在叶思染的胸口，嘴里小声念叨着无人听清的呓语，最后再沉沉睡去。
　　叶思染手里的那本书里，夹着一个漂亮的玫瑰书签。上面印着一行英文诗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