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废物(35)
大部分的时间只有他一个人住,他一个人弄吃的,一个人睡觉,一个人在这空荡荡地房间里苟活。
夜里,这里没有亮如白昼的法式水晶吊灯,只有一盏昏暗的电灯,摇摇晃晃照着外面的鬼影。窗帘是一条床单布,他自己挂上去的,墙皮总是往下掉。有时候半夜掉下一块,能惊得他跳起来。
这房子也好像哪里都能漏风,隔壁晚上有水管哗啦啦的水声,好像是楼上人家的马桶不关,发出空空的声音。
有什么东西从墙角窜过,他才开始怀疑是虫子,后来又有些啮齿类咯吱咯吱的声音,吓得他寒毛都立起来了。
整个晚上,是他最难熬的时候。他怕黑,以前就不怎么敢一个人睡,总是爸爸守着他,要不然就是顾青临。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他惊恐地缩在墙角,紧紧抱着爸爸那件睡衣,把头埋在衣服里,被那无尽的孤独和黑暗浸透。
他太害怕了。
傍晚,所有人走后,电灯一晃一晃,那可怕的夜又要来了。
他肚子空空,跑到厨房拿了一只面包。这里冷锅冷灶,他不会做饭,买了一些面包方便面。方便面吃光了,只剩下硬得发铁的法棍。
他缩在墙角,用被子捂住头,狼吞虎咽地咽着法棍。
法棍撕扯着他纤细的喉咙,他大口大口地咽下去,眼泪一颗颗地滚落下来。
他忽然很想吃葱油饼,很想爸爸的葱油饼。
那天早上,爸爸在厨房里揉面,他在外面趴着对他百般挑剔。
他说那饼做得不香不脆他都不吃。
爸爸端着饼出来,吹凉了让他小心咬一口试试,他眯起眼睛,向他撒谎:“可难吃了,不信你试试?”
陆先生狐疑地自己咬了一口,一个脑崩敲在他头上:“小坏蛋!敢骗你老子!”
他躲在被子里泪流不止,他很想爸爸。
又一夜被他熬过去了,当清晨的阳光照进窗子,他仿佛又死了一回重新活过来。
他急匆匆地起床,搬了个小马扎在门口等卓英。现在他所有的亲人都失去了,在苦难的关头,只剩下陆卓英。
陆卓英会来陪他说说话,会来看看他。只要他来,这屋子就好像有了活气。
他只要见到陆卓英,那一晚的噩梦都会被他赶跑。
于是陆卓英忙碌中登门,便看到他紧张兮兮坐在门口,被阳光照着,对他露出个胆怯害羞的笑容。
他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陆雪羽,陆雪羽很乖,一天都围着他转。
陆卓英道:“二哥,官司打到现在,四姑那边颇为麻烦,你又找不到何金庭。我们别无他法,还是要把大哥救出来才好,你知道吗?”
陆雪羽点头:“知道,救大哥……怎么救?”
陆卓英道:“当然还是先设法见大哥一面,爸爸用了那些钱进去,不是没有效果的。只是大哥的案子上面盯得紧,上面是个死案,我们还是要见机行事,疏通疏通关系才好。”
陆雪羽见他说的那么郑重,便问道:“是不是要求人帮忙?”
“对!而且要求的人,我说不上话,你大概熟悉一些。”
“谁?”
“严先生啊,你还记得来我们家的严先生吗?”
陆雪羽后退一步,本能地就瑟缩起来:“不,他不是好人,我不要去。”
陆卓英叹了一口气:“那怎么办?我能想到的办法也就只能求他了,他现在比爸爸还要厉害,我们不求他,难道就眼看着大哥这么死去?爸爸唯一的财产落到别人手里?”
“不……”
他害怕严一维,他本能地觉得严一维很危险。他那次摸他屁股,让他吓到了。
“二哥,你别先怕,我再想想有没有别的办法吧。唉,大哥关在律政司,说上话的人也就只有严先生和他那义父陈司长了,这可让我怎么办是好?”
陆雪羽踌躇着、犹豫着,睫毛剧烈地抖动,两人商量一番,又去见了律师。
不知不觉到了晚上,陆卓英又要走。
陆雪羽生怕再被扔到那无尽的黑夜里去,连忙拖住他:“弟弟……别走好么……”
弟弟……
陆雪羽从来没有这么叫过他,陆卓英被震住了,他回头看到陆雪羽颤颤地拉着他一点衣角,急切恐惧的目光看着他,好像他所有的希望都交付在他身上。
他是陆雪羽的天,是陆雪羽的神。
陆卓英一怔,内心有那么一瞬天人交战,真的要把他送到严一维身边去吗?
第29章 准备
陆卓英一连许多日没有再来看他,他这唯一的弟弟,这世上唯一的亲人,陆雪羽变得极为慌张。
他只好打电话去哄他:“弟弟,我先去看看大哥好不好?”
陆卓英在那边很闲适地:“随便你啊,又不是我的钱,我的大哥,我着什么急。”
陆雪羽苦笑:“弟弟,你现在还说这种话。”
陆卓英道:“那我让汽车来接你。”
“你不去吗?”
“我不去。”
陆卓英挂了电话。
陆雪羽觉得这弟弟太难哄了。他以前哄别的朋友,都只是稍微对其笑一笑,有点好脸色,那些人就围上来了。
但是现在,那些人早不知道去了哪里。家破人亡之际,他的眼前只有陆卓英。
他想还是要尽快救出大哥才好,大哥比三弟好,比三弟亲。他还是喜欢大哥,他和陆卓英呆在一块,总是有些怕他,而且奇怪。
有了大哥他还怕什么?而且爸爸给他的钱,他还是要拿到的,那是爸爸唯一留给他的东西。
他换好衣服,上了陆卓英派给他的汽车。开车的是个陌生的小子,接送过他几次。身边坐着讽刺过他的那位律师。陆雪羽很紧张,一路都不敢说话。而且去看守所的路越来越偏远,两旁都是破旧房屋,荒无人烟。
陆雪羽紧紧抓着座椅,不知不觉出了一身汗。
及至到了地方,他又晕车,浑浑噩噩地跑出来,只想对着一旁呕吐。
开车的司机将他送到看守所便不动了,下了车,律师递上资料证件,经过对面的人检验排查,对方似乎知道他是陆卓英的哥哥,陆家的二公子,将他们领进一间大黑屋子。
所有的人都走了,只剩下他和律师。头顶一盏灯,接着便有狱警带着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陆雪羽不敢相信面前这个饱经风霜瞬间老了十多岁的男人便是他那风流潇洒的大哥。
他穿着一身号服,头发剪得很短,眼睛大大地凹了进去。胡子拉碴,面容枯槁,甚至生出了不少白发。
陆雪羽瞪着眼睛望着他。
陆元丰一看到陆雪羽便要奔过去,被狱警一叫,立马立正站好、大声报号,等候命令。
狱警说坐,他才规矩地坐在了陆雪羽面前。
陆雪羽眼泪啪嗒一下掉了出来。
“大哥……”
陆元丰一把抓住他的手,急迫地问道:“阿雪,你怎么来了?你快点救我出去!这里的日子真是不是人待的!我快死了,我快死了……”
陆元丰疯癫地念着,陆雪羽的手被他攥得生痛。
“大哥,你抓痛我了……”
陆雪羽挣扎地要抽出手来,陆元丰不让,狱警一吼,他又迅速地立正、报号,等候命令。
陆雪羽的眼泪一连串地掉下来。
“爸爸怎么样了?他怎么没来?”
陆雪羽哽咽地道:“爸爸死了……”
“死了?”陆元丰一瞬间眼里的光芒都灭了:“爸爸死了……没关系,还有阿雪,阿雪,我平时待你不错,你一定有办法把大哥救出去的对不对?爸爸告诉你怎么做了对不对?”
“没有,爸爸死了,他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只让我走。”
陆元丰道:“他什么都没说,没提到我?”
“爸爸……”
陆雪羽想到爸爸,只有哭了。
兄弟俩人在爸爸死亡的阴影都感觉颤颤发抖,前途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