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裙下(45)
陆景初艰难地坐起来,头重脚轻地去客厅抽屉拿温度计,一量体温,三十九度五。
他很久没有生病发烧了,上次生病是在大一的时候,久不生病的人一旦生病就来势汹汹,头重脚轻,没吃什么东西却恶心想吐,还有些发冷。
他不常感冒,屋里没备感冒药,烧到这个程度退烧药肯定是要吃的。
陆景初从柜子里随手拿了件T恤, 又拿了件外套穿上才勉强没多冷,头发乱糟糟的像鸡窝, 发丝湿润着没精力吹,戴上帽子口罩就出了门。
下午的太阳很大,烤在地面滚烫,空气中氤氲着难以承受的闷热,像个火炉一样吸干了水分。
陆景初高烧发冷,走在太阳底下也不觉得热,只是头晕眼花的,看东西都有重影,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好像连直线都走不直。
没走几步实在是忍不住,也顾不得卫不卫生,直接蹲在路边吐,手掌抵着发烫的灰白墙壁,炽热的高温从手指传进大脑。
但他却无暇顾及,被一阵阵反胃折磨着,食道痉挛,胃里没有东西只吐了酸水,胃部抽搐得更加难受,眼里溢出生理的泪水,手指抠着墙壁,掉落了斑驳的墙皮。
人一旦生病总格外脆弱,没由来的委屈笼罩心头,眼角因为呕吐泛起的泪花成了最好的宣泄。
等陆景初反应过来时,旁边蹲着一个人帮他拍背,打着一把伞挡住了烈阳,明明是盛暑艳阳,却有一种清爽的温润感。
陆景初低着头,泪花噙在眼眶模糊了视线只看到一双皮鞋。
他抬起头想说谢谢,却看到了许蔚明那张清隽又俊美的脸,顿时脸色一变。
要说狼狈,他俩谁都好不到哪儿去,许蔚明的嘴角和颧骨都有淤青,脖子上有明显的受虐一般的指痕,都是今早陆景初弄的。
尽管男人衣冠楚楚,可脸上的伤足以引来别人好奇的视线。
“你这么在这。”陆景初吐过之后嗓子更哑了。
“不放心你,给你打电话不接, 敲门也不理,以为你出去了没回家,所以在楼下等你。”许蔚明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只是不难听出同样有几分沙哑低沉,“你不舒服?我送你去医院。”
“不用。”陆景初收回视线,忍着更委屈的情绪,吸了吸鼻子,“我自己可以,你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他扶着墙站起来,想拿纸巾擦嘴却发现没纸。
许蔚明及时递过一片,又拿过矿泉水,“你脸色不好,身上又这么烫,别逞强,我送你去。”
陆景初没有看他,一句话都不想跟他说,拒绝许蔚明递过来的一切,转身就走。
曾经永远带着明媚笑意的人收敛了所有善意亲和, 不至于冰冷尖锐,只是这份落差足以让人从阳光跌落阴霾。
许蔚明一早就料到了会如这般一样, 他一开始也只是计划来一场走肾不走心的缠绵,只是当陆景初真的收回那份赤忱的真心时,心脏紧成一团,好似泼上了硫酸,腐蚀了血肉,一团模糊。
他注视着陆景初虚浮的身影,握着矿泉水的手指一寸寸收紧。
陆景初租的小区旁边就是社区医院,几步路的距离也确实没必要让人送,他还没有弱到这点儿距离都走不了的程度。
他先去小卖部买了瓶水和纸巾,看到手机里的余额时突然后悔没有接受许蔚明的东西。
为了一个莫须有的女友,失身又失钱,再没有比他更惨的人。
陆景初向来是朝前看不回头的人,难受是难受,但已经发生的事情再去纠结也没用。
只不过那阵委屈又涌上来了,他赶紧低头,把帽子往下拉了拉挡住眼睛, 付了钱之后快步离开。
医院人很多,现在天气热,空调房里又冷,温差太大很容易生病,各个年龄阶段的人都有。
陆景初排队挂号,想到昨晚被下药的事情,又主动要求医生查个血常规。
忙里忙外了一个多小时,他拿着报告单去找医生,被告知没有任何问题之后又拿着药单去排队。
发烧人很虚弱, 陆景初身心都被创伤更是疲惫, 排队结账的时候都快站不住,一直靠着墙,好不容易该他了,又被缴费金额给吓到。
“你说多少?”陆景初头疼得不行,哑着嗓子问。
“一千二百八,”对方说,“屏幕上有清单明细, 你可以核对一下。”
陆景初看向屏幕,都是医生刚刚给他开的药,三天的挂水点滴, 还有一些退烧药和感冒药,以及查血的费用。”
他太久没来医院,还停留在像药房那样,一瓶药几十块的价格,就算买两三种药也不超过三百块。
本来手中就拮据,一千多又没了。
陆景初在犹豫要不要去外面药房随便买点药吃,反正自己的身体底子还不错,抗一下也就过去了。
这时候身后传来骚动,不满的嚷嚷响起来,质问为什么插队。
“抱歉, 我和他是一起的。”
陆景初听到许蔚明的声音。
然后一只手举着手机在收款机器上扫了一下, 许蔚明对收费员说:“他是病人,给钱的在这里。”
第36章 苍白
陆景初没有拒绝许蔚明帮他给钱这件事,他现在钱包空空,大部分的钱都花给了“许慕璟”,现在许蔚明为他花什么都是应该的,是许蔚明欠他的。
输液室里人很多,座位基本都坐满了没有空位,陆景初坐在走廊,独凳是许蔚明找医生借的,发烧到三十九的人总不能全程站着输液。
陆景初没精神,蔫儿蔫儿的,戴着帽子口罩谁都不理,靠着墙低头,把自己的脸折得严实,一动不动地像是睡着了。
许蔚明没走,一直站在旁边陪着他,同时留意输液室里的座位。
走廊上人来人往,喧闹嘈杂,病人根本没办法休息,可陆景初真得迷迷瞪瞪的快睡着了。
生病疲倦,或许又有强悲之后的痛苦,闭眼之后神志开始漂浮,耳边的声音忽近忽远,好像陷入某种光影的怪圈,闭着眼也是天旋地转。
果然了一会儿,陆景初的肩膀被人拍了拍,耳边响起许蔚明低低的嗓音,好似一只手把他从漩涡中拉出来,只是与不好的记忆重叠。
陆景初声音惊醒,如受惊的兔子一样反射性地往后退了退,抬起头时眼中的惊慌还没收回去。
许蔚明的手臂僵在半空,清楚地看到了抗拒和警惕,手指蜷了蜷,缓缓放下,“里面有位置了,进去吧,你能舒服点。”
陆景初朝里面看了一眼,果然有了三个空位,他站起来推着自己的点滴进去,坐下之后许蔚明也跟着坐下来。
男人没有占用输液的位置,而是把凳子拿进来坐在陆景初的身侧。
输液室里的消毒水味更重,陆景初戴着口罩都能闻到,明明很困却突然没了睡意,某人的皮鞋刚好在他垂眸就能看到的地方,想忽视都难。
输液的环境并不安静,有护士进进出出,还有病人和家属的交谈声,以及电视里谍战片的枪声全都刺激着陆景初的耳膜,牵扯着神经发痛。
“许蔚明。”陆景初叫了一声。
很轻很低还很哑的声音,他又戴着口罩,本来没指望对方听到,可许蔚明的身体往前倾了倾。
“我在。”
陆景初没抬头,盯着大理石地面,乌黑的眼睛里是生病后的空洞和迟钝,“你把我的钱还给我。”
许蔚明看着陆景初的帽檐,没有迟疑,“好。”
他拿出手机转账,本想多转一些,可是深觉不妥,弥补和安慰都有歧义。
陆景初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没去管,沉默了一会儿后又继续说:“公司那边我会尽快交辞呈的。”
发生这种事,他们肯定没办法在公司继续做单纯的上下属,陆景初再也回不到原来纯粹的恭敬,而且一想到白天指导工作的上司和晚上约会的女友是同一个人,他就难以再回到工作岗位。
许蔚明没有说话,对这件事并未表态。
陆景初不管他的态度如何,只知道走定了,现在钱回来了,损失直接少了一大半,失身这种事对男人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虽然有勉强的成分在,但又不是没爽到,就当约了炮,何况许蔚明长得也赏心悦目的,不算吃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