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运逢宜(32)

　　家里的小没良心也不知跑去哪里，杨桂枝炖了碗润肺汤，梁言吃过后问起陆逢宜行踪，她把眼一抬，道：“不知道啊，从下午就不见人，说要出去一趟，当时乱糟糟的那么多人在，他讲要出去，肯定不好不要他走的呀。”
　　“他是自己出去的？”
　　“我叫司机送的。”
　　“哦，”梁言多喝了两口汤，觉着嘴里没味，又继续打听，“一样没提出去做什么？”
　　“哪里好问这么多！”
　　杨桂枝心里埋怨他的确管得太多，运好投到富贵家又有什么用，未必没有她操心，管来管去将自己管到生病，想来这样的日子但凡命薄一点都接不住，“你好生将养吧，暂时不要想那么多，小陆又不是没有单独出过门，况且还有人陪，放心好了。”
　　梁言勾了下唇角，笑得可以说苦涩，“我有什么不放心。”
　　他恨不能把陆逢宜随身带走，可惜谁也不能遂他的愿望，把心放到哪里都不够安宁，他想见陆逢宜。
　　回来不是为了见他还能为了什么？梁佑多要没跑到家里哭，这么点小事自己都用不着飞回来，有事联系么好了，对陆逢宜哭起什么作用，他一没话语权二没分析解决问题的欲望，梁家人他都不乐意理，梁言合理推测自己要是没回来，任梁佑多在面前哭多久陆逢宜都只会说你不要哭了。
　　你不要做……
　　这是陆逢宜的口头禅，这个句式只有对梁言起到无法想象的约束作用，他只要和陆逢宜都待在家，一天便能听到几次这样的话，像对梁言上了独特的咒语。
　　除了我，梁言得意想，还有谁能这么听你话。
　　陆逢宜提着两个木桶回来了。
　　他身后跟着梁言为他配的司机，司机姓葛，今年四十五岁，家里有个小孩在读六年级，小女孩有时放学就坐在爸爸车里一道去接陆逢宜，陆逢宜并不介意，他给那小女孩讲过几道数学题，但据她所说那几道题对过答案以后全是错的，她就不再要陆逢宜为他讲题，只是和他分享自己从爸爸那里得到的零食，葛大叔不会告密，所以陆逢宜能和他说上几句话，去哪里也愿意让他送。
　　“你买什么啦？”
　　杨桂枝给他接过来，木桶看着小，拎着却很沉，里面像装满了水，杨桂枝差点闪了腰，陆逢宜说：“我拿吧。”
　　他眼神示意身后的葛大叔一起把东西放到厨房，杨桂枝便发现司机手里同样拿着不少东西，“这里边装的什么？”她跟在后头问，“这么沉，你下午就去弄这些去啦？要买什么你和桂姨说一声我去买，省得你跑一趟，我看看……”
　　杨桂枝揭开盖子，“乌龟？”她微微张嘴，眼前两个桶里分明装的都是乌龟，壳有菜盘子那么大，桶盖一被揭开头就通通缩了进去，“这是……拿来养的？”
　　葛大叔手里拿的是药材，杨桂枝只认得几味，是些清热解毒的材料，他放下东西后水都未喝一口就告辞，陆逢宜送他到门口，再折回来倒腾他的乌龟。
　　“这是哪里弄来的？”杨桂枝刚才一数，总共四只龟，个头都不小，“这么大的乌龟养好得多少年。”
　　“野钓市场买到的，”陆逢宜挽起自己的袖子，他说话声音轻，杨桂枝距离他很近也才只能听到这几个字，后面那句话像被他吞掉一样，杨桂枝费劲没有回想起来，她就再问一遍自己的问题，这是用来做什么的。
　　“梁言会吃吗？”陆逢宜轻松地抓起一只相对安静的乌龟，他看到这只乌龟墨绿色的背壳上翘起来一片，观察了很久，也用手抚摸，他不知道那是乌龟在换壳，满以为它也病了，于是他说：“要不然就别吃了，给他拜一拜吧。”
　　他蹲在地上嘀咕几句话，杨桂枝摸不着头脑问拜什么，陆逢宜神色凝重，道：“梁言不虔心，他有很多缺点，但是。”
　　他没说出后面那句话，因为他也不保证“但是”后的内容能否应验。
　　小时候陆芸带他去看乌龟，她说真正的神仙有时并不住在大家都能找到的地方，她指金鱼池里游泳的乌龟告诉陆逢宜，乌龟是很长寿的动物，人死了它也还在，说不定以后乌龟会来统治地球，你向他拜一拜，去病痛也消灾。
　　长寿的乌龟是神仙，陆逢宜想，梁言做的错事那么多，他撒谎欺瞒还爱管控，早已惹怒乌龟神也说不准，他替梁言挨个讲一遍，总有一只愿意答应。这是在还情，陆逢宜记得梁言在那场暴雨前夜的照顾，他不和生病的人计较。
　　没有人愿意生病，生病就需要人照顾，他做梦梦到陆芸的时候画面总是很模糊，陆逢宜后悔当时的生理年龄让他无法保持长段清晰的记忆，他真的快记不起来当初是怎样照顾陆芸，如果他知道的能再多一点，陆芸也许不会死，他一直不清楚陆芸需要什么。
　　“药就拿去炖汤吧，不要炖乌龟。”
　　杨桂枝直起腰，她眼睛向下望着专心做事的陆逢宜，她有好几次想要打断他，连她也没有听过拜乌龟能治感冒的说法，但少东家不虔心，小少爷虔心，梁言要是能看到，不要说吃点东西，起身再翻两亩地的土他也能再剩点劲。
　　他们是家人呀。
　　杨桂枝眼里涌起一团热泪，她想无论陆逢宜平常把话说得多么难听，闹过几次离家出走，他把这个家翻过来倒插进地底那都不要紧，毕竟梁言哪里能再找一个会在他生病发烧时对乌龟祈祷的弟弟。
　　“你买的，想必他干嚼也能嚼下去。”
　　“他脑子烧坏了吗？”
　　“已经退烧了。”
　　“那他不会干嚼药材的。”
　　“这说不准。”
　　“除非他脑子坏掉了。”
　　“小陆，你是不是不相信？梁言很爱你的。”
　　陆逢宜避开杨桂枝的视线，说他爱的是他弟弟。
　　“那就是你呀，”杨桂枝说。
　　那不是我。
　　陆逢宜心想。
　　那不全是我。


第33章 “早点回来”
　　晚饭是分开吃的，梁言的那份被送到楼上，陆逢宜便在楼下餐桌吃，照他的说法吃顿饭的功夫就能把病气过给陆逢宜，陆逢宜正好不怎么想见他，顺了心意很快就吃完了碗里的菜。
　　他能做的已经做到，不一定非要像梁言把他抱在怀里一样安慰，何况他抱不动梁言，要他像哄孩子一样去哄梁言，陆逢宜想象不出那是个什么画面。
　　“小陆，乌龟我暂时放鱼缸里行吧？”
　　家里没有更大装活物的器具，只有个一年多没用过的鱼缸，之前是养过观赏鱼在里边的，叫没有充足经验的陆逢宜喂得撑死了，还有两只跳出水缸自寻短见，那以后陆逢宜就不养鱼了，巨大的玻璃大缸搁置在杂物室，杨桂枝还嫌可惜，现在正好派上了用场。
　　“这个季节乌龟就快冬眠了，我也没养过，要格外准备些什么吗？”蒸炒煎煮炸找她还行，养小动物不是她擅长的东西，陆逢宜带回来的，她怕养坏，得先问主人意见。
　　“那是给梁言的，”陆逢宜说，“梁言知道。”
　　梁言知不知道，杨桂枝不敢打包票，但是她听出陆逢宜的意思是他不知道。
　　“哦，好，吃完饭我问问他。”
　　陆逢宜问：“他要一直躺在床上吗？”
　　“哪能够？”杨桂枝被小少爷过分的担忧逗得笑了笑，“小小的感冒，还不至于让他这么脆弱，最近气温降得厉害，你也要格外注意，学校里冷不冷？”
　　“不冷，有空调。”
　　陆逢宜喝着粥，他想梁言也不会一直躺在床上，他总有那么多事要做，好像永远不会停下来。
　　梁言在房间里休息，晚饭后杨桂枝把药送上去，见梁言眼睛挂着明显的血丝，她有些急，“怎么睡那么久更憔悴了？”
　　“这个没事，”暂时的眼结膜充血，他本身没感觉异常，“陆逢宜呢？”
　　杨桂枝把药放下，将陆逢宜买东西的事情一说，“到底想着你，记挂买了补药不说，还买了乌龟当神仙拜，一只不够买了四只，我就说小孩子的心最纯粹，你对他好他自然会记得，没有记那么久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