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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直(21)

作者:七世有幸 时间:2018-07-14 09:16 标签:情有独钟 轻松

  “说到这个,我早就想问了,你们那社长自个儿明明又瘦又帅,他为啥要办什么减肥社啊?”
  应正宗一声长叹:“这你就不知道了,他给大家看过自己中学时的照片,跟现在根本不是同一个人,瞧着比我还富有弹性。他说他深知胖子的痛苦,所以要帮我们早日甩了这几十斤肉。只有减了肥才能被人尊敬,才能享受应有的人生……”
  “得了吧,说得这么冠冕堂皇。”洛宇冷不防吐槽道,“领导就是死心不改还想追王芝。”
  老杨爆发出一阵大笑。
  魏晋也笑,没出声响,显得有些寡淡。他的感冒拖了许久一直没好,原本就巴掌大的脸,双颊更加消瘦。
  领导被拆了台也不着恼,乐呵呵地接道:“所以小魏啊,以后少带这些吃的来,这太折磨了。”
  “我愿替你多受一份苦。”老杨说着就把他面前的那份抢走了。
  “见者有份!”洛宇特别捧场地凑上去。
  “水果不碍事的吧?”魏晋瞧着他们分樱桃,“我刚好路过水果店,自己买了一斤,想起你们好像不怎么买水果,就又带了一点过来。”
  老杨冲他竖大拇指:“贤惠啊。”
  这句没什么营养的调侃让洛宇和魏晋同时顿了顿。
  那天谈过几句后,魏晋最终答应了洛宇保持朋友关系的请求。两人再也不提告白的事,至少在表面上回到了从前。
  洛宇痊愈之前,魏晋坚持每天送饭过来,洛宇也没有阻拦。在那之后,魏晋有时也会像今天这样串个门,或是跟他们一起活动。
  既然已经彻底袒露心迹,魏晋似乎反而能坦然地关心洛宇了。他原本就心思细,想对一个人好的时候更是无微不至,却又从不忘记把室友们都一并算上,避免给洛宇增添尴尬。
  但越是如此,洛宇越觉得胸口窒闷,仿佛撑着一块巨石。
  其实魏晋最近的日子并不好过。当日李毅在公车上含沙射影,认识魏晋的人都听出了端倪。八卦的传播扩散之气势,胜过革命火种。表面上一切如常风平浪静,只在魏晋走过人群时,偶尔飘出一两声窃窃私语。
  洛宇跟魏晋不同系不同届,交际圈没有多少重叠,且一看就直得如同真空中的光线,因此这流言兜兜转转也沾不上他的衣角。但洛宇能明显感觉到,魏晋不再跟自己单独行动,即使走在外头也绝不靠近自己身旁。其中混杂的各种原因,他也多少猜到了一些。
  这要是放在过去,洛宇铁定不管不顾地挺身而出,将这个学弟护在身后了。可自从魏晋捅破那一层纸,洛宇自己也常常陷入混乱之中。
  流言蜚语对他从来构不成困扰,怎样与魏晋相处却成了难题。魏晋太敏感,又太善于隐藏那份敏感,洛宇每次与他对视都无法忽视心里莫名的愧疚,不愿给他错误的暗示,又生怕再伤他一次。这朋友当得也委实辛苦。
  “哎你们说,恋爱到底是怎么谈的?”应正宗面露向往,仿佛已经看见了希望的曙光。洛宇笑了一声:“简单嘛,看两集电视剧就会了。”
  “那电视剧里就是捧个礼物出来对女主告白的,我去学了,后来的事情你们都看见了。”
  “你那是时机不对,时机不对。”老杨高深莫测地摆摆手。
  “你有经验?”应正宗问。
  “……没有。”一屋子光棍面面相觑。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老杨说,“万变不离其宗,总之就是制造荷尔蒙呗,吃饭唱歌看电影,校园里散个步,雪地里打个滚……”
  洛宇听着听着,脸色就微妙了起来。仔细一想,这桩桩件件,他好像都干过,身边也一直是同一个人。
  老杨浑然不觉地继续罗列:“然后在恰当的时机灌醉对方,或者灌醉自己,实在不行装个醉……”
  魏晋控制着浑身的肌肉,不让自己转过去看洛宇的表情。
  “看不出来啊老杨,很有研究嘛!”应正宗一脸拜服。
  “关键是总结归纳。你看那些青春偶像剧,基本也就是这些桥段排列重组。”老杨眯了眯眼,语不惊人死不休,“哪天把这些副本全刷完了,好感度不减反增,差不多就该结婚了。”
  魏晋终于忍不住瞄了洛宇一眼,却见洛宇不知何时翻开了一本书,大半张脸都埋进了书里。
  魏晋想了想,慢吞吞地站起身,小声说:“不早了,我先走了。”
  洛宇侧耳听着他开门的动静,嘴巴张了张,最终还是没有抬起头。
  寝室里的另外两人东拉西扯聊了半天,渐渐地没话说了。应正宗突然戳戳洛宇:“你这一副灵魂出窍的样子是在读啥天书呢?”
  ******
  魏晋开始越来越少地出现在洛宇面前。尽管如此,有时在校园中偶然遇见,他倒能若无其事地挥手寒暄。
  真正表现反常的人是洛宇。不知从何时起,只要一靠近魏晋,他就会不由自主地心生慌乱,仿佛手脚都不知该往哪搁,更选不出合适的表情挂到脸上。洛宇自己都解释不了这种变化,又不是个会演的人,即使想装作平静也是欲盖弥彰。
  魏晋将他魂不守舍的样子全看在眼里,有意识地更加疏远了联系。
  等到洛宇意识到的时候,已经至少半个月没见过魏晋了。
  “最近忙吗,明天要不要……”一条短信打了十分钟,最后又全删掉了。
  当初明明是自己提出要求,结果又是自己找不回从前的心态——有时他甚至不知道哪种选择对魏晋的伤害更小:一开始就决然回绝、彻底断开,还是像现在这样如履薄冰地忐忑相待。
  他舍不得一个朋友,又接受不了一个恋人。
作者有话要说:  前段时间在赶稿,现在恢复日更

  ☆、四三

  又过了一周,大忙人王芝也终于发现了魏晋的异样。
  “这几次见面你的脸色都不太好啊,怎么回事?病了?”一次午饭时她在食堂里问。
  “没有。”
  也许是因为接连失眠,魏晋发现跟人说话变得困难,必须消耗浑身的体力将字句串连到一起,再送出口中。他对着餐盘耸耸肩:“之前生了场小病,现在已经好了。”
  王芝顿感内疚,自己最近确实有点忽视了魏晋。她试探着问:“好像很久没听你说起过洛宇了?”
  魏晋愣了愣,一个被强行压制的念头又一次窜起:如果当时没听王芝出的主意,跑去莽撞地告白,也许现在也就不会……他几不可见地晃了晃头,却听见王芝正在问:“你还没找他告白吗?”
  “……找过了。”
  王芝看见魏晋的神情,心脏揪了起来:“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魏晋平铺直叙地说。
  王芝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沉默了半晌,低声道:“怪我。”
  “不关你的事。”
  “唉,失恋也是常有的……等着吧,姐给你找一个更好的。”王芝安慰道。
  魏晋突然觉得嘴里的食物变得难以下咽,沙子似的哽在嗓子眼里。偏偏王芝还在说:“别太难过了,你看你都瘦得不帅了,值得吗?他不要你,总会有更好的人要你……我跟你说,恋爱谈得太少才把每一次都当做天大的事,其实过去了也就过去了……”
  魏晋积压的负面情绪终于突破了临界点,冷冷地说:“人各有志。”
  王芝一顿:“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不像你,什么样的男生都可以。”
  王芝看上去就像被当头一拳打懵了:“魏晋,你怎么能这样说我?你明明知道——”
  “我说错了吗?连周莘晔那种渣滓你都能接受,别人在你眼里是不是也来者不拒?”魏晋越说越大声,“所以随便替人出主意,搞砸了也无所谓,反正对你来说全都不值一提,大不了再换一个!”
  王芝惨白了脸色,端着餐盘霍然站起身。就算她当场把饭菜泼过来,魏晋也不会惊奇。
  至少不该提起周莘晔,魏晋用残存的理智自忖。
  她盯着他做了几次深呼吸,低声说:“对不起。”
  王芝说完就走,但魏晋还是看见了她转身前发红的眼眶。
  只是一刹那,他就有了一种不可能再得到原谅的预感。
  魏晋果然再也没看见王芝,甚至连大课上都找不到她。身旁那个座位空了许多天,起初他以为王芝一直缺席,后来偶然间一转头,才发现她换到了角落里的另一个位子。
  他知道自己应该去道歉,可四肢百骸却像是被抽干了脊髓,只剩下空壳透着风。生活状态跌进了谷底,除了每天随着人群浑浑噩噩地移动,再提不起力气去干任何事。
  不对,至少还有一件事情是必须干的,否则他就要留级了。
  “陈大爷、张大爷,您二位最近好吗?”魏晋又一次踏进了敬老院的房间。陈老头眯着眼睛看了他几秒,恍然大悟:“哎唷小同志又来啦。”
  “……大爷咱打个商量,换个称呼呗。”
  “小同志今天怎么一个人来呀,那个学数学的同志呢?”
  “……他有点事。”
  “那就辛苦你啦。”
  魏晋说着“不辛苦”提起了扫帚。干瘪的张老头没搭理他,仍坐在床上闭目养神,那姿势跟上次魏晋离开时一模一样,俨然有种坐化成佛的架势。
  陈老头跟魏晋闲聊了几句,便离开了房间:“我去趟洗手间。”
  他刚刚踏出房门,床上的张老头猛然睁眼,悄声冲魏晋招手:“过来过来。”
  “嗯?”魏晋不明所以地靠近过去。
  张老头鬼鬼祟祟地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张纸条,递给魏晋:“你帮我看看这上面写的是什么字?”
  魏晋瞧了一眼,那纸条上确实有一行手写的字。他狐疑地问:“您这是——”
  “我眼睛不行了,这么小的字看不清楚。”张老头面无愧色,“有个人留了张字条在我床上,我怕老陈偷看,藏起来等你来帮我读。”
  “什么字条这么重要啊?”魏晋定睛看了看,读道,“‘老陈、老张:我上周末去摘了一些桃子,分给你们吃。阿婧留。’”
  这听起来怎么也不像是专门留给张老头的。张老头浑浊的眼睛缓慢地眨了眨,满脸皱纹仿佛又加深了些:“原来就这么几个字啊。”
  他的声音有几分掩饰不住的失落,魏晋听着灵光一闪:“这个阿婧就是那天门口的那位阿婆?”
  张老头的几根胡子猛然一抖:“别乱猜。”
  “这哪还需要猜。”魏晋看着他可悲的模样,不知为何就想起了上次离开时洛宇开的那句玩笑,忍不住揶揄,“你是不是以为她给你写了情书?”
  张老头涨红了脸:“现在的小年轻怎么这样!”
  魏晋大笑,也不知是在嘲笑谁:“小年轻怎么了,你这一把年纪了,不也连找她告白都不敢?怕失败?”
  张老头吹胡子瞪眼:“你们这些小年轻啊,一根筋!吃碗面必须十分饱,爱个人必须日趴下,不撞南墙不回头!”
  魏晋接不上话了,他被震撼了。
  张老头气呼呼地把那张字条仔细叠好,塞回枕头下面:“等你活到我这年纪就会知道,大部分事情本来就没有结果,也不需要结果,你懂不懂?”
  陈老头上完洗手间回来了,张老头又闭上眼睛装作打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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