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入怀(85)
“我瞒着哥哥和妈妈,做了一个决定:辞去大使馆的工作。这次拍摄任务结束后,我的辞职信已经发送到了刘随员邮箱,我也没有跟随大部队回乌兰巴托,而是买了开往阿尔泰山南面的火车票——我要去探寻一个被湮没的真相。”
【作者有话说】
真相马上被揭开,终于写到这了!
第65章 他是恶魔
短暂的电流音后,自动播放第二个视频。
Video2.
“现在是晚上11点40分,我现在正在乡镇的小旅馆里。”
背景是陈旧得脱落墙皮的墙壁,一张铺着泛黄床单的单人窄床。
灯泡瓦数有限,昏暗光线里女孩的动作和口型略有延迟,仍掩不住明媚的五官。
“明天一早,我将去芒罕村。”恩和对着镜头,安静几秒,继续说:“此行的原因,是一条报道,有关孚信集团的报道......”
一年前,孚信集团下辖子公司的工厂里,一位母亲指控自己年幼的女儿被集团高层X侵。
而最终她承认是收钱受人指示,蓄意污蔑。一时背负所有骂名,被公众称为“疯女人”。
“让一个女人不能再开口的办法,就是让她成为‘疯子’。”恩和声音哑了些,眼神坚定:“但我相信她,无论是基于事实,还是直觉,于是我去见了她。”
和恩和的想象中毫厘不爽,这个皮肤枯燥,脸上生着纹路的妇女,性格朴素淳厚,总是一副“苦难”的神情。
而现实也确实让她历经苦难。
亲人离弃她,不再有工厂雇佣她,一双能操作机器的手,只得做些价格低廉的零工维持生计。
知道恩和的来意,女人流下了两行眼泪,像小溪淌过干旱的盐碱地。
“几年前我离婚后,没有能力带走女儿,把她留在了村子里。”她紧握恩和的双手,颤抖唇,摇头,“女儿已经没有了,我还有一个儿子在上学,我不敢再说些什么......”
恩和点头,只问:“能告诉我您的家乡在哪里吗?”
她说:“芒罕。”
芒罕,意味神秘。
一个神秘的村庄。
这里仍流传着一种古老的宗教:萨满。
“得知芒罕村是萨满族人的居住的地方,支撑我动身来到这里多了第二个原因:我的母亲,若不是被父亲救下,现在已经作为‘恶魔’成为‘祭祀品’。”
“而第一个原因,是孚信集团。我父亲从华国,背井离乡到这里工作,为岗位奉献了所有,包括生命。然而这么多年,补偿寥寥无几,没有一个人来慰问我的家人。一个冷漠又充满谎言的公司,我不相信他们会是受害者。”
“......”
“明天祝我好运吧,晚安。”
Video3.
“请问可以拍摄吗?”
恩和口音标准且语速缓慢地用蒙古语询问。
却遭到了两个穿着怪异的村民驱逐,说着她听不懂的少数民族语言,态度恶劣排外。
“我现在不敢过去了,村口有几个人守着,他们好像想抢我的背包和相机......”
恩和只好往回走了五六百米,站在高处组上镜头,远远去拍芒罕村的样貌。
因为极寒天气,罕见大雪覆盖整个春天,即使到了夏天也没能钻出草。
四肢如麻杆、毛发稀疏的牛羊麻木呆滞地啃着蔫黄的地皮,草根和泥土一齐吞咽进肚中。
眼看着有头瘦骨嶙峋的牦牛倒下,还未闭眼便被数十只蝇虫盘旋围绕。
在这片满是牛粪坨和羊粪蛋的荒芜草原,牛和羊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死了,扔了,埋了,也比拉去城镇卖掉亏损得少。
“但是很奇怪。”恩和拆下镜头,对准自己,动了动干燥的唇瓣:“这里以游牧为生的牧民,似乎一点也不恐惧成灾的草地,痛惜死去的牛羊。”
“他们好像一点也不为生计发愁。”
Video4.
“你,跟我,过去。”
“......要见你。”
三个小时后,恩和正欲返回乡镇再做打算。
一位驼背,白发,脸上刺着奇异图腾的老人走到她跟前,用着勉强能听懂的蒙古语,说有人要见她。
当时的恩和并不知道她嘴里咒语似一串话是什么,后来才知道是芒罕村的萨满,也是唯一一位女萨满,要见她。
“我暂时不敢录像。”视频黑屏,听见恩和很轻的声音:“只能用录音笔了,也幸好小的时候爸爸有教我学习汉语,能随意地说话......”
二十多分钟的嘈杂噪音后。
忽然响起一个清冷的女声,语调平稳缓慢:“那个,是不是可以录像?”
恩和迟疑道:“这里允许拍摄吗?”
女人说:“拍吧。”
画面重新亮起来,短暂模糊后,对焦到坐在铺着动物皮毛的椅子的女人身上。
镜头拉远,露出完整的上本身。
......
视频播放结束,定格在这一帧。
陆炡调高屏幕亮度,久久盯着画面中央的女人。
银白色嵌金边的长袍,头上戴着动物犄角制成的冠帽,右手持着悬挂铃铛的长杖。
这位女萨满看起来很年轻,年龄不过二十岁。
皮肤白,眼窝深,瞳仁呈蓝色,根本不是传统的蒙古族人面孔。
她眼下有两条泪沟,脸颊凹陷,唇角向下,眼神冷漠淡然。
黑色炭笔点不出眼睛的颜色,而此外廖阿努所作的画像称得上惟妙惟肖。
——这就是廖雪鸣的母亲,一位年轻的女性萨满。
陆炡眼底有些红,屏息一瞬,继续播放下一个视频。
Video5.
“您知道照相机,明白摄像?”恩和问。
她并不是歧视,而是好奇和震惊。
因为在这样落后,又蒙在宗教色彩的村庄里,竟然会有人认得现代电子设备,而且蒙古语标准,谈吐也很有条理。
女萨满微微颔首,头上的挂坠随之晃动。
“我屋里有收音机,平时也会看一些书。我上过学,会字母拼写。”
镜头转向身后的柜桌,上面摆着一台方方正正的收音机,几摞高高的书本,有新有旧。
恩和抑制着激动的心情,问:“您为什么同意拍摄?”
沉默须臾,女萨满反问:“你想拍些什么?”
恩和一时愣住,没说出话。
这时女萨满的唇色比方才愈发苍白,闭眼靠在了椅子上,她勉强晃了晃手杖。
随着清脆的铃铛声,有人进来,用勺子给她喂热羊奶,填进口中一小块硬糖果。
“刚才他们告诉我,这位女性萨满才结束‘通灵’。所谓通灵,就是与上、中、下三界进行对话,以此获取力量庇佑族人......此仪式前需要禁食通过考验,她已经三天三夜没吃东西。”
“令我吃惊的是,通灵结束,她听到我来的消息后,做的第一件事竟是让村民将我寻回来......”
二十分钟后,女萨满恢复了些体力。
那双蓝色眼睛,依旧淡漠地注视镜头。
不知是否因虚弱而说话轻的缘故,恩和觉得她声音温柔了些:“你就住在这里,跟着我,拍摄。”
Video6.
“我跟随女萨满拍摄了两天,对这里的情况大致了解。”
“她说她眼睛是蓝色的,并不是村民所说的‘神灵选中的人’。而是她祖父生活在边境,有欧罗巴人种的血统,眼睛和皮肤特征不知怎地从她身上显现了出来。”
“除了震惊这位女萨满掌握外界知识和理性思维,还有她仅仅十九岁,却已经生育过,是一位年轻的母亲。”
短短几天,镜头里的恩和皮肤已经变得粗糙,头发打绺贴在头皮。因为水资源短缺,无法清洁。
她抿起唇,继续道:“但她对自己的孩子闭口不谈,周围人的表情更像是......忌讳?我也没有见过她的孩子。”
“而另外一点,让我觉得匪夷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