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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龙(10)

作者:竟夕起相思 时间:2024-01-01 09:58 标签:欢喜冤家 双向暗恋 权谋 帝王受 江湖朝堂

  他莫名地顿了一瞬,瞧向林晗脸上的笑意,“陛下要怎么哄?”
  林晗一怔。他哪里会哄人,都是别人哄他,连权倾朝野的裴信都不例外。说着客套的话,卫戈怎么就当真,也怪不解意的,但这会要是反悔说不会,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思索一瞬,将卫戈手里的树枝拿过来捏在手心,专心致志地烤鱼。卫戈轻笑一声,竟有些撩人,眼波盈盈地瞅着他烤。
  “下头那面要焦了,陛下。”
  林晗将烤好的鱼递给他,笑道:“来尝一尝,看看合不合口味,适不适心?”
  卫戈拿着烤鱼,迟迟不动,仍盯着他,“没味道。”
  “这就恃宠而骄了?”林晗挑了瞬眉梢,“罢了,你不要的就退回来吧。”
  “陛下倒是会借花献佛。”
  “哪有你这么难缠的佛。”林晗接过他递来的烤鱼,轻轻咬了一口,觉得滋味尚可,玩笑道:“顶多是个妖精,别往自己脸上贴金。”
  “妖精怎的了。”卫戈讽笑道,“聂琢倒是尊大佛,不见得陛下乐意跟他说心底话。”
  “怎么好像我有什么厚此薄彼的心思。”林晗将手里的鱼分他一半,“两位爱卿都是我心里的重臣,以后别说这个话。”
  卫戈没接,林晗眯了眯眼,“张嘴,我亲自喂你?”
  此言一出,卫戈只好伸出手来拿着,沉声道:“谈这些‘亲亲爱爱’有什么用,聂氏什么德行,陛下应该早就领教过了,务必细心才好。”
  林晗笑道:“原来是会疼人的呢,嘴上偏这么别扭。你说的话我会记住的。”
  卫戈道:“若把话说早了,怎么能见到陛下斩获人心的本事,怪不得别人说后宫三千人,三千情谊系陛下一身呢。”
  林晗吞掉一口鱼肉,道:“那是‘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不是说玄宗,是说杨妃的。你化用此句,把朕比杨妃,朕可不高兴了。”
  “乡野鄙人,文才粗疏,陛下原谅我吧。”
  “行了,不扯淡了。”林晗一改笑颜,神色有些肃穆,“你功夫比我们都好,有件事要交给你。”
  卫戈镇静地等着他发号施令,不说笑不玩闹时眉目显得疏离冷淡,那股刀锋似的凛意重新回到他的身上,锐不可当。
  “你去清都观一趟,探明虚实。”林晗皱着眉头,“依裴信的性子,他就是满腹狼子野心也在乎忠孝清名,不会不来的,去看看他到底准备玩什么花样。”
  “那你呢?”卫戈蹙眉。
  “我暂且待在这里,不会有事。”他将手里的树枝扔在地上,末了又说,“之前多谢你救我。”
  卫戈摇摇头,起身往洞口走了几步,而后又折返回来,“我让碧霄待在你身边,如果有什么事,就把它放出来。”
  林晗有些狐疑道:“什么碧霄?”
  “就是跟着我的那只鹰。”卫戈道,“通人性的。”
  林晗点了头,卫戈有些忧心地朝他肩上的伤口看了看,终是赴令去了。他走之后,一痕月光寂寥地落在洞口,照出满地霜苔。无人之时,林晗才深切地感知到怒潮般的疲累,像是要把他整个人吞吃殆尽。
  有人说哀莫大于心死,此言不虚。林晗早以为自己跟裴允之不共戴天,可是多年情谊,待到他如今真把刀子刺向自己颈间,却还是生出满心哀凉。仁义礼智信,是他教的,无毒不丈夫,亦是他教的,只是到底他不比裴信狠毒,故而输得难看。


第9章 心狠手辣
  清都观是皇家出钱供奉的庙宇,修建得浩丽宏大,无数殿堂楼阁占据了整个郁山北麓。因要接应先帝灵柩,清都观内外把守森严,各处都布防着披头坚执锐的禁卫军。
  此时月明星稀,鸦声凄切,尊客下榻的厢房内还燃着灯,白日里那个骄矜的燕云将官在长廊下候了许久,终于整顿好心神,步履款款地朝丞相所在的香堂里去。
  屋子里点了一盏灯,正对门的位置开着一扇轩窗。这里装饰简朴得过了头,除了供桌香台,只剩一竹床,一草席,一桌案,实在清苦。
  桌案上放着一尊错金铜博山炉,炉子里正袅袅地燃着水沉香。沉香旁边摆放着一张旧雕弓,其上镶嵌的宝石美玉在灯下散发出莹润的光辉。
  裴信除去礼服官帽,披了件月白鹤氅,以白玉簪束发。窗外月色照进室内,轻飘飘地落到他身上,这副模样不像个只手遮天的权臣,倒似雅歌儒服的文士。
  他正拿着笔伏案写字,抬头看清来人,视线又回到纸上。裴纯行做人跋扈,可是怕极了这个大权在握的族亲叔父,自进门来便战兢惶恐,一时间竟忘了要禀报的话。
  他的目光落到书案上,看不清丞相在写什么,像是抄经,又像是写信。待到镇定了些,裴纯行谨慎谦恭地行了个礼,垂着脑袋道:“叔父安好。”
  裴信目光不动,一心写他的字,轻声道:“让你做的事怎么样了。”
  闻言,裴纯行松了口气,抬起头露出微笑,“已经办好了,特来呈上名单请叔父过目。”
  他捧着一本巴掌大的名册,朝前恭敬地走了两步。裴信搁下笔,取过他手里的名册,展开细细地浏览过一遍。那书册薄,每一页上罗列着几个名字,有些名字下头被人拿笔做了记号,裴信看完后便将它合上,点头道:“辛苦了。”
  裴纯行得了这一句夸奖,顿时喜形于色,便有意在叔父跟前表现,“这些人平日里不思家国社稷,一昧挑事攻讦,以为凭着一张嘴就能青史留名,把朝堂弄得乌烟瘴气,实在是国蠹家贼,可恶至极。”
  裴信微微一笑,瞧不出喜怒,“来盛京这么些时日,倒也不是没长进。起码口齿伶俐了些,媲美这上边的御史们了。”
  他朝裴信交掌一礼,道:“叔父,御史可恶,您为江山操劳,他们却不识好歹上奏本参您。您不计前嫌,让他们为先皇伴驾,全了这帮人渴慕的忠孝美名,实在是太仁慈了。这上头有个叫王经的,侄儿听说他就是个疯子,骂起您来比谁都过份,侄儿实在不平,为何这回要放过他?”
  “堵死言官的嘴,能堵住天下人的嘴么。”裴信放下名册,拢袖蘸饱笔墨,继续写他的字,“先帝在时极其爱护这些士人,上面好几个名字我瞧着都眼熟。往年他跟我提过多次要开科取士的事,可惜最后都闹得不欢而散。他如今走了,有这帮忠心耿耿的清流相随,想必是高兴的。”
  裴纯行一怔,随即不屑道:“开科取士?先皇帝也太可笑了,岂是什么人都能登堂入室的。”
  这句话不知何处惹恼了裴信,他倏然停下动作,冷冰冰地盯着跟前的年轻人,直叫裴纯行惊骇得变了脸色。
  “我把你从燕都调来,不是听你在我跟前嚼舌的。”裴信再度放下笔,将桌案上的纸折了两折,放在一旁,“有这个闲暇功夫,不如将兵书多看几遍。你要是有聂家那兄弟两个一半的能耐,也不至于在燕云赋闲多年入不得京。”
  他惊得冷汗涔涔,连忙道:“叔父,侄儿知错!”
  裴信厌烦地摆了摆手,“倒不必如此,我知道你是无心。白天做得不错,这名册你拿回去,照品阶抚慰他们家人。他们好歹为朝廷倾尽一生,只是运气不好,送灵途中遇上了乱党起事,才在乱军中丢了性命。”
  裴纯行心领神会,取走那名册,“侄儿必定不负叔父所望。”
  他匆匆退下,身影很快融入夜色消失不见。卫戈隐藏在屋外窗后,听完两人一番话,正欲抽身而去,忽听一声弦响,回身便见暗夜中羽箭袭来,箭头闪着锋利的寒光。
  他堪堪躲开,羽箭射落在地,上头粘着一封书信。卫戈循着暗箭来处望去,燃灯的室内已经空无一人,他忽地冒出个念头,掌心摸上腰间的刀柄。那人必定还没有远走,如果他在这里杀掉他……
  然而来不及了,他只犹豫了一瞬,四面突然亮起几路火光,铁甲沉重的响动在暗夜里格外清晰。卫戈放开刀柄,拾起地上那支羽箭,紧接着足下轻点,宛如飞鸟般轻盈跃起,踏至房檐上,很快消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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