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弟成攻(95)
眼神又过度贪婪麻木,毫不掩饰地打量这层楼。
是她,又不是她。
明硝有点懵,记忆走马灯似的回顾,从圆润的朱梨花,到神气扬扬的沉乾,相依为命的那几年,最后终于从记忆深处找到了那句“秦桑低绿枝”。
顿悟一般地发出感慨,原来想起这个人需要这么久啊。
残存的本能让他迈出了一步,招财当机立断咬住他裤腿,呜咽呜咽地叫。
明硝一愣,伸手抚了一把招财,它松了口,又朝秦桑叫。
明硝这才反应过来,女人的身后还跟着一批摩拳擦掌要搞个大新闻的记者。
他当即收了神色,残存的感情一瞬间掐灭,安抚地揉了一把招财的头。
招财又叫了一声倒退到他身后,以一种防卫的姿态注视着前方。
甲方与乙方的谈判也不过如此,磨牙吮血,杀人如麻,明硝想。
秦桑呐呐地张了张嘴,对于她来说开局并不顺利。
还没等她开口,身后那帮记者就开了录音笔,三三两两地挤上来。
“请问这位是您的母亲吗?”
“这么多年没见过面是不是很感慨?”
.......
一个个问题铺天盖地涌过来,明硝眼里闪过一丝错愕和莫名的厌恶,除了那年看到明学清的那份遗书,他已经很久没有过剧烈的情绪波动。
有些东西怀念需要十几年,销毁只要一瞬间。
秦桑在这道陌生的眼神里有些慌张。
这么一场久别重逢,明目张胆地染上了利益的气息。
大概她自己也觉得时隔多年的这场讨要并不合理,边上人一出谋划策,也不知道怎么联系上的记者,带着相机,录音笔,大幕一开,开始唱戏。
唱的是亲生母亲历经千难万险也要跟亲生儿子重逢,记者最钟爱的桥段。江南人的哭唱绵长悲戚,顺利引来了一批听众。
她以为大生活剧的幕布下,结局必然是母子痛哭流涕,双双还家。
没想到这一唱唱出了反效果。
招财已经自觉地咬住狗绳,看了看办公室,明硝就本着速战速决的方式:
脱口而出:“当初不是你主动逃走的吗?”
哭声戛然而止,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沉默的两三秒里,秦桑开演第二出戏,被丈夫殴打后被迫离家,忍受跟孩子分离的痛苦。
明硝再开口:“那你为什么不带我一起走。”
秦桑:........
又一次沉默里,秦桑不得不有一个清晰的认知,对面那个孩子在她面前首先是在商场里浮沉多年的生意人,他并不缺爱,其次才是一个被抛弃但拥有绝对话语权的人。
明硝不是滋味地摇摇头,通知保安把记者赶出去,朝围观的挥手示意离开。
他推开办公室大门,招财早就迫不及待地拱进去往沙发上一趴,身后的女人紧迫地盯着他,明硝叹了口气,偏过头淡淡地开口:“进来坐坐吗?”
就像两个精神阶级的人强制性地捆绑在一个地面上,光是眼神交汇就比殊死搏斗有看头。
“喝点什么?”
秦桑眼泪还没擦干,慌里慌张地摆手:“不用不用.......我......我就是来看看你。”
明硝沉默了片刻。
“.......然后呢。”
“你.......你.....”
明硝心思动了动,想如果这时候说的是他家朱梨花常说的那句“你想不想我”,他可能还会从高不可攀的神坛上跌下来,融入这万丈红尘。可惜不是。
她说的是。
“你爸爸......是不是留了一栋房子?”
赶过来在门外偷听的邵波涛都忍不住“呸”了一声,心想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掏出手机赶紧给沉乾,周晓阳,狄泓秋,能联系的都给联系了。
对沉乾发的是“兄弟,赶紧回来吧,你那大宝贝儿亲妈上门了,正抽筋拔骨地剜心呢!”
周晓阳跟笛子那儿:“俩倒霉蛋,赶紧把周淼淼送过来,咱弟弟马上缺爱了!”
沉乾那儿不论,周晓阳收到这没头没脑的信息也就一愣,带着小公主立马往公司赶。
邵波涛继续靠着门听。
这场谈话注定得用沉默和尴尬拼凑。
明硝手指死死扣着杯沿,动了动喉结:“........你怎么知道。”
秦桑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在电视上看到你了。”跟自己年轻时候相像的脸,经历也对得上,拆迁两个字就像跟救命稻草似的,这个时代,房子就是钱。而接受访谈的明硝,在她饱经摧残的人生里,也像个钱袋子。
她似乎看到了自己光明的老年生活。
怕明硝不清楚,她开始解释:“当初到北方的时候,我们全款买的房,既然拆迁了,那市区里那栋房子属于夫妻财产。”要求合情合理。
杯子里冉冉升着热气,明硝半垂着眼:“继续说。”
秦桑估计沙发上虎视眈眈的招财,没敢往前走,笑得一脸慈祥:“你也出息了,收养你的那户人家咱们给点钱,你搬出来跟妈妈一起住那栋房子吧,妈妈的就是你的。”
邵波涛:........
气得邵波涛编短信的手都开始发抖,这年头傻逼一个比一个浪,脑回路九转十八弯,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转头又给狄泓秋发了个短信:“笛子啊!别用你那小眼睛勘察路线了,去查查硝硝那不太正常的亲妈!”
邵波涛咬了咬牙,这要是沉乾跟梨花姐姐看到,宝贝蛋受了这种委屈,都要心疼死!
明硝突然笑了笑,放下杯子朝招财招了招手,招财把头搭在他腿上,眯着眼舒舒服服喘了口气。
他抬头:“记者是怎么回事?”
明硝问到了点上,秦桑张了张嘴,有点尴尬:“这个.......电视里不都这么放吗,咱们俩那么多年没见了,你现在也是个人物了,也算个新闻。”
明硝揉了把狗头:“卖新闻拿了多少钱?”
秦桑一怔,瞬间满脸通红。
“........也没多少钱”
明硝动作一顿,脸上最后一点笑意也抹了:“忙了一天,你大概也累了,找个地方休息休息,房子的事,让我考虑考虑。”
秦桑毫无意外地皱了眉不认同,又在明硝拿出一沓钱后喜笑颜开,指着招财抱怨:“要我说,这狗就别养了,太闹了。”
邵波涛实在憋不住,拍了拍门,也不等回应窜了进去,以一种看傻逼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秦桑。
论脸皮厚,邵波涛排第一,沉乾也只能屈居老二。不到五秒,秦桑就僵不住了,摆着笑把钱装口袋出门。
明硝平静地看着她的背影,连走路姿势都跟记忆里的不搭边,他想,人在变的时候真的是花尽了力气,费劲了心思。
【第三卷 众生】第一百三十八章开局
“邵叔,我是不是很可怜。”
邵波涛刚想开口被一声噎住,心说这也没法答啊,当头棒喝地糟心你邵叔这辈子也没碰着过几回,你这经历对于我来说就跟中彩票似的。
沉乾偏过头笑笑:“我随便问问,你怎么过来了?”
邵波涛一哂:“我就不是瞎溜达吗,刚刚你助理看情况糟糕就奔十七楼找救兵来了。”
“人都出去了,就我一个瞎晃悠。”
“我说她就这么找上门来了?”
明硝打电话叫人把杯子收了,抬眼看他:“不然呢?”
趁着他这热度还在,主动权就不会落在他手上。
心思是有几分,不过未免太寒人心了。
周晓阳带着小公主几乎跟狄泓秋的情报同一时间到的,大楼里早就清场完毕,周晓阳还是听出了些情况,一到办公室就把周淼淼放了过去。
人周淼淼跟邵金宝儿从出生就玩一块儿的革命情谊,哄人的功夫压根不是盖的,没学十成十也有个七八成了。嘴巴里叼着块棒棒糖,手里还拿了个新的,瞥到个脸色不对劲的叔叔,脚一抬就扑人怀里,把糖塞进明硝手里,郑重其事地握了握。
明硝这头胡思乱想的状态被秒破,心里也甜丝丝的,这孩子吃个糖也比别人家的好看,糖浆牢牢接着,一分也没往外流,省心。
“晓阳哥,你给喵喵少吃点糖,这个年纪牙齿嫩着呢。”
邵波涛接过话茬:“就是!咱喵喵一口好牙,全让你给祸祸了!”
说完一看手机,感叹了一把:“笛子这效率够可以的。”
点开屏幕,放大了推到明硝跟前。
“你看看吧。”
狄泓秋跟沉乾他们学了几年,傻白甜归傻白甜,到点了,野性子一分没少,该查的不该查的一份不漏。
当年秦桑怕被找到,没留在北方,也没回南方,折中往宁夏那一带跑了。当初家里也还是有点家当的,她全拿了后顺利租房,进工厂,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这本来也算个形式上的好日子,可遭就遭在,骨子里的理想主义残留,又一脚踏进自以为是的爱情里,被个男人骗得最后一点傍身财也空了。这时候倒是开窍了,没了钱我就拖着你的人。
一个是踏进俗世的白莲,一个是滚过泥地的破皮,两两较量,再一同滚进你争我打的茫茫岁月,一去不复返。
秦桑就这么靠着那双不靠谱的眼睛从狼窝跨进虎洞,一跨就是十几年。
看完了几个人都不知道说什么,看气氛太沉重,周晓阳环顾一圈:“哎,沉乾呢?”
邵波涛指关节点点桌子:“奔隔壁市行善积德去了。”
“嗬!这行善积德也没个用,这都积了多少年的大德了,也没见有个好报应。”说完又忙着自打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邵波涛跟周晓阳也没久留,这种事儿也安慰不了,到点了,只能靠自我解脱,偌大一个办公室,只剩下招财趴在沙发头睡觉,偶尔睁开眼确认一遍人还在,没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