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别离(37)

　　“是什么？”
　　“你打开看看，认不认识。”
　　谌一祯依言照做，纸袋里是两个一模一样的锦盒，他挨个打开，是一黑一白两支手表。
　　一些他自己都已经忘记的随口说过的话，被重新带回到记忆里。
　　“这是？”
　　“田美给我的，她说是CIR的经理送过来，叶牧青落在那里的东西。”
　　最不想被提及的那段记忆，再次残忍地在他眼前摊开。
　　“在田美那里放了有段时间了，她上周才想起来给我，让我还给叶牧青，但是我觉得应该给你看看。”施琦找了个椅子坐下，“改装师还是我帮他找的，大概是去年四月份的时候吧，我当时问他要干嘛，他特别不好意思地笑了下，也没说。”
　　谌一祯看着摆在桌上的两支手表，被剪得恰好贴合指尖的指甲嵌进肉里，施琦的三言两语里勾勒出了一个偷偷记下他的喜好想要给他惊喜的叶牧青，那个已经被他弄丢的叶牧青。
　　他极力控制自己的气息，能完整地说出一句话，“怎么会被落在CIR？”
　　“我不知道。田美没说清楚。”
　　“好，我知道了。”谌一祯收好两支手表。
　　施琦见他似乎要将手表带走，拉了他一下，“手表你要拿走？我得还给牧青。”
　　谌一祯背对着她，抬手揉了揉眼角，“我自己给他。”
　　施琦松开手，“哎，我怎么老是要管这种事。”
　　“谢谢你。”谌一祯是真心道谢，如果不是施琦，他大概永远不会知道这件事。
　　离开叶荷后，谌一祯驱车去了CIR，他现在迫切想知道那时候的他到底错过了什么。
　　此时正是晚饭饭点，店里坐了不少用餐的客人。
　　“我找你们经理。”
　　谌一祯一进门就这样询问门侍，吓得那个男孩子以为自己犯了什么错，“请问先生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不是，我有事情需要找你们经理了解，拜托帮我联系一下。”
　　门侍犹豫了一下，“您跟我来。”
　　在一间办公室里，谌一祯见到了被称作经理的人。
　　“请问您在这里工作多久了？”
　　“三年了。”
　　谌一祯呼吸变得急促，“您是否还记得去年11月10号，叶牧青有没有来过这里，就是那个明星。”
　　“您先坐。”经理给他倒了一杯水，两人面对面坐下。
　　“您还有印象吗？”
　　经理笑了笑，“我能冒昧问一句，您为什么要打听这个吗？”
　　“我……我是当时他约的人。”
　　“这样啊。”经理始终保持着亲切的微笑，“当晚叶先生没有等到他等的人，急匆匆地走了，所以我并不知道您所说是否属实，但既然您如此说，我也只能告诉您这么多。”
　　谌一祯不知所措，他明白对方这么做是应该的，可是他真的再难忍耐一探究竟的欲望，那对手表告诉他，他失去的或许不止是他现在看到的这些。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递过去，“我是言深集团董事长，谌一祯，这是我的名片，您可以放心我的身份。我知道您是出于对客人的负责，但是真的请您告诉我，那天的所有事情，这对我真的很重要。”
　　经理拿起名片仔细看了看，思量再三，终于还是开口。
　　“那天，叶先生包了晚餐的场，他说有件很重要的事情，大概下午五点多钟吧，就来了，交给我两个锦盒，让我们在他打响指的时候再送过去。”经理眼神看向左下方，回忆细节，“我当时以为是戒指，因为我们这边还蛮多求婚的，但是拿到手之后感觉很重，叶先生说里面是一对手表。”
　　经理停顿了一下，回想起什么，“哦，对了，我当时还跟他开玩笑，问了他一句，大概意思就是问他是不是要表白之类的，因为网上不是流传说，送手表代表表白嘛。”
　　谌一祯着急追问：“那他说什么？”
　　“他没说，好像笑了下还是比了个嘘，我记不清了，反正没说。”
　　谌一祯叹了口气，“你继续。”
　　“然后我就把手表收起来，等到时候再送过去。额，叶先生预定的时间其实是七点半，但是因为他来得很早，我们就问他需不需要提前上菜，他说不用，说他约的人要七点半才到。但是呢，后来到了七点半也还是没人来，那天他预定的菜有些需要预处理，我记得我去问过他两三次吧，大概什么时候上菜，他都让我再等到，说人还没来。”
　　听到这里，谌一祯心口已经开始泛酸，他没想到那些隔了时光滤镜在旁人细碎言语下抽丝剥茧而出的汹涌爱意会这么压得他喘不过气。
　　经理还在继续回忆。
　　“等了有一个多小时吧，还是两个小时，因为当时店里只有叶先生一个顾客，我就看他一直在刷手机，有时候打电话，有时候发微信，看起来挺着急的，但是电话好像一直没打通，哦，没有，打通了，后来他打了个电话，然后就走了，但是他那对表没拿走，我也是后来发现，就送到他经纪公司去了。”
　　“你听到他电话说什么了吗？”
　　“听不到，太远了，就看到他开始是挺着急的，一直刷手机，然后发微信什么，到后来有点不安了吧，应该是，就开始打电话，但是他开始打了好几个都没通的样子，后来他干脆在店里来回走，看起来像有点担心还蛮着急的样子。不过我不确定，太久了，我也记不很清有没有打通电话，但是他肯定是接了个电话之后才走的。”
　　那天过后，第二天，开发布会前，秦铮跟他说什么来着。
　　但是我看他神色紧张，而且一直追问我您是不是出事了。
　　是啊，叶牧青到最后都在担心他是不是出事，连失约都可以不计较，只是担心他是不是出事。
　　可他在干嘛。
　　他在想着不愿意残忍地亲口说出真相，就直白地把真相摆在他面前让他看，让他自己离开。
　　叶牧青当时是想坦白心迹的吧，费心准备了这么多，想要郑重地告诉他。
　　而且，他肯定已经设想好了最坏的结果，却还是孤注一掷。
　　怎么这么傻。
　　谌一祯从CIR出来，回到车里，趴在方向盘上久久直不起腰，他胸口又酸又胀，他多想回到那天，去赴这趟约。
　　他根本无法去假相那天晚上叶牧青的心境，只要一想到他怀揣着满腔爱意陷入到那样无望地等待中，就恨不能穿过脑中构建的幻境去抱抱他，告诉他，我来了。
　　不知不觉，车开到了叶牧青新家楼下。
　　谌一祯坐在车里，这半年里，这个地方他来过很多次，坐在车里看着他叶牧青从外面回来，走进楼道，然后不一会儿屋里的灯亮起。
　　他回家第一件事总是先拉窗帘，窗帘很厚，几乎不透光，谌一祯就在车里一直坐着，坐到他觉得叶牧青应该睡了的时候，再回去。
　　今天他不想再远远观望，他握着那两个盒子，指腹抚摸上表面的绒粒，会不会那时候叶牧青也是这样，欣喜地来回摸着这两个盒子，期待一个美好的未来。
　　想着想着，谌一祯眼眶就红了，他屈起食指，第二个指节抵在眼角按了按。
　　有辆车迎面开来，车灯晃了他的眼睛，然后停在不远处。
　　车内灯亮起，除了叶牧青还有另一个他不算熟悉的人，黑泽。


第四十一章 不用安慰我
　　叶牧青今天休息在家，抽空去了趟超市，没想到正好碰见黑泽。
　　两人一块儿吃了晚饭，叶牧青没车，黑泽便提议送他一程。
　　路上，黑泽突然提起，“牧青，你之前一直拒绝我，是因为谌一祯吗？”
　　叶牧青先是一愣，随即看向他，“嗯？”
　　“我听别人说的。”
　　叶牧青没说话，低头抠指甲边的死皮。
　　“那现在呢？”黑泽趁红灯空隙看向他，“我在等你。”
　　“黑泽，你、你不要这样。”
　　“还是不行是么。”黑泽笑得有些苦涩，车子再次发动，转进叶牧青所住小区。
　　“我真的只把你当朋友，没有其他任何想法。”
　　车停在楼下，黑泽打开车里的灯，目光重新描绘了一遍叶牧青的脸，然后毫无预兆地凑上去吻了他一下。
　　速度很快，四片唇瓣稍一触碰就分开，叶牧青甚至都没来得及反应是什么感觉。
　　他瞪大眼睛看着黑泽。
　　“对不起，你就当全我个念想。”黑泽喉结上下滚动，“我真的很喜欢你，但是今天过后，我们真的就只是朋友，希望你不要介意。”
　　黑泽眼里似乎隐隐闪着泪光。
　　叶牧青很不擅长这样的情景，只能偏开视线，佯装轻松地说：“嗯，没事。”
　　他手抚上门把手，“那我先走了，你路上小心。”
　　“好。”
　　黑泽话音刚落，叶牧青便匆匆下车，快步走进了楼道里。
　　目送着叶牧青进了电梯，黑泽才驾车离开。
　　而这一幕，被谌一祯完完全全看在眼里，他连去找叶牧青的勇气都快消失殆尽。
　　早在剧组，他就看出了黑泽对叶牧青的爱意。
　　刚才那个吻，叶牧青没有躲，没有发怒，像是默许。
　　这代表他已经接受黑泽了吗？
　　那他该怎么办。
　　他那份迟来又错识的爱又该怎么办。
　　谌一祯不知道。
　　在车里坐了许久，他终于重新提起勇气，走进楼道按下了电梯。
　　谌一祯敲门，屋内传来询问声，“谁啊？”
　　“是我。”
　　屋内的声音骤然消失，猫眼里透出的微弱光亮变黑了一瞬，随即门被打开。
　　“你来干嘛。”
　　谌一祯的目光牢牢锁定叶牧青，好久不见，还是那么瘦，脸的疤痕恢复的很好，几乎看不出来，别的都没变，就是眉宇间不见了曾经的恣意洒脱，反而染上一丝愁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