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占病美人师尊(32)
像是心有所感,崔父缓缓转过头,正对上女儿焦急的视线。
这一对视,中间隔着寒暑晨昏,隔着乱葬岗的呼喊,隔着千百无辜者的性命。
人人都说鬼是不会哭的,可顾凌霄分明看见崔苹儿淌了泪。
“仙长,”她说,“我愿赎罪。”
迟宁的本意是拦住阴魂,帮顾凌霄争取到和崔苹儿周旋的机会。
可渐渐的,有大半的阴魂朝他围过来。
各色的面目,苍白,狰狞,迟宁身处其中,看得目眩。
灵力不支,迟宁用踏鸿剑撑着地面,勉强让自己不倒下。
一只阴魂举着铁棒朝迟宁挥来,迟宁自知躲不过,想生生挨下这一记。
预料中的痛楚没有发生,弹琴人从高处跳下,琴身一扫,把那阴魂击退。
“你是?”迟宁看着那人的面具。
对方道:“你跟我走。”
迟宁后退几步逃开对方臂弯,顺势摘下了那人的面具。
银白面具掉在地上,迟宁看清了面具后的脸孔。
他有些不知所措,连声音都放得很低:“我宁愿不是你……沈秋庭。”
“嘭”的一声响,众阴魂都停住了动作。
迟宁去寻声音的来源。
只见崔苹儿撞到了孙府前挂着红绸的柱子上,义无反顾,头破血流。
身带诅咒的亡魂,不入轮回,没有转世。
崔苹儿眼见自己消散,从双足开始慢慢往上,她孱弱的身体逐渐消散,化为一抔轻飘的灰烟。
透过孙府高高的门扉,苹儿最后一次往里望。
记忆里少爷总爱穿朱红色衣袍,他倚在廊前逗鸟雀,春风过堂,满院都是熏然暖香。
苹儿和其他女孩一起做女红,远远瞧着少年郎,恍惚到失手刺偏了手里的绣花针。
针尖扎破指腹,溢出一滴相思血……
……
“苹儿……”迟宁想要上前,却被沈秋庭牢牢攥住胳膊。
迟宁从未这么痛过,崔苹儿好像已经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崔苹儿魂飞魄散,迟宁的一颗心仿佛死了一次。
噬灵术契约已解,众人将要苏醒。
苏醒之前,阴魂往往最暴动难安,疯狂地反噬操纵者。
铮得一声,一丝银弦崩断,沈秋庭呛出血来。
局面崩溃,沈秋庭却去握迟宁的掌心。
迟宁只感觉像被冰冷的蛇尾缠上:“放开!”
沈秋庭似乎有些伤感,伸出的手又收了回去,嘴里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我练了很久,很想给你弹一曲《松风寒》。”
“泠泠七弦上,静听松风寒。”沈秋庭觉得迟宁一定会喜欢。
可惜琴弦断绝,曲调难成。可惜他们撕破了和善的面皮,是水火不容的仇敌。
幻阵虽破,迟宁却受制于人,他听见沈秋庭又问和之前同样的话:“你跟我走么。”
迟宁看向前方,顾凌霄站在孙府门前,长身而立。
那才是和他同道的人。
迟宁淡声回应沈秋庭:“我毋宁死。”
这局沈秋庭一败涂地,他收起聆恨,垂眸看迟宁:“可我早说过,你死,我舍不得。”
语毕,沈秋庭仰头而笑,越上高墙,消失在了夜色里。
迟宁无法去追,他已经是强弩之末。
撑着踏鸿剑想起身,迟宁却发现双膝虚软,一步也挪不动。
眼眶发酸,他用手背一擦,竟沾上了一道水痕。
什么时候哭了?
迟宁怎么擦也擦不干净泪水,直到他被拥进温暖的怀抱里。
顾凌霄吻去迟宁的泪水,双唇再往下,轻碰到嘴角。
这个吻轻且安静,安慰大过亲昵。
迟宁感觉像被什么小动物触碰着,有种亲近的温暖感。
“顾凌霄……”
“嗯。”
四周阒寂,无边无际的黑暗空茫里,只照着一弯朦胧残月。
迟宁和西沉的月光一样冷,单薄的身躯微颤,指尖都透着病弱的霜白色。
迟宁总会给他一种错觉,像随时会消失的朝露,像随时会凋零的昙花。
顾凌霄去拍迟宁的背:“没事了,马上天亮了,我陪你。”
他要和迟宁纠葛不清,他要和迟宁共信神明。
第39章 师尊,你尾巴呢?
随着第一缕光线从东方云层里穿出,重明镇停滞许久的时间又往前走。
孙家仆人搭了梯子,扯下门前鲜艳的红绸。
管家很疑惑地问那仆人:“我这记性是越来越差,昨天少爷不是娶亲了么,怎么不见新娘子。”
仆人回道:“哪里有新娘,我取红绸之前就问了,咱们府里还是那么多人,我也纳闷,这缎子是谁挂上去的。”
两人谈论一会儿,都觉得这事邪门。
紧接着,一位老人沿着街道找来了,从孙家门前往里看。
管家问:“崔老爷子,怎么了?”
崔父说:“我找我家苹儿呐。”
“崔老爷子,你也记岔了,你女儿早不在我们府上干活了”。
崔父迟缓地点了点头,在孙府面前站了许久,终于转身颤巍巍离开。
管家在崔父背后唏嘘:“崔苹儿年前死了之后,这老爷子一天比一天糊涂。”
“那我女儿呢。”崔父颓然坐在街沿上,布满褶皱的眼皮一眨不眨,“她是不是去年冬天就不在了……”
新的一天,重明镇的每个人都在更换过的记忆里继续生活。
阳光明亮,迟宁和顾凌霄出了镇子。
重明镇前的青石路被荒草遮掩了大半,迟宁踏上去,还有一种不真实感。
关于那次黑夜里的亲吻,两人皆默契地没有提起,仿佛那只是云彩短暂停留,降了场转瞬即逝的雨。
他们的影子挨得很近,彼此却都没说话。
在昨晚的失控后,迟宁又把他的情绪稳稳妥妥地包起来了。
他为昨晚的事感到后悔,一想到顾凌霄碰到他嘴角的触感,迟宁就要骂自己心智不坚。
和顾凌霄的关系超出了正常界限,迟宁本能地感觉到危险。
顾凌霄不知道第几次把快要走进草丛里的迟宁拉回路中央,说他“心不在焉”。
迟宁静得像潭湖水,不答话也没有情绪。
直至听到热闹的叫卖声,迟宁才回了神,知道他们回了花溪镇。
进到原先的客栈里,女掌柜正消息灵通地跟别人分享新鲜事:“今天早上有人去镇外打猎,你们猜看到了什么?”
“什么?”吃早餐的客人很好奇。
“重明镇,”女掌柜拖长了音调,像茶馆里的说书人,“镇上的大门竟然打开了,罕见得紧。”
看到迟宁和顾凌霄进来了,女掌柜热情招呼道:“你们的银钱没用完,房间我都给你们留着呢。”
迟宁:“多谢。我们今日就启程走。”
“哎,原本是三位,”女掌柜目光往他们身上扫了一下,“怎么只剩你们两位。”
迟宁缄默片刻,才答:“……他有别的事。”
迟宁似乎一刻也不想多待,上楼收拾完包裹,就去客栈外牵马匹。
顾凌霄看迟宁脸色不好:“师尊昨天一宿没睡,要不要歇一天再走。”
迟宁摇头。
迟宁心里正跟自己较劲,看顾凌霄垂下头来也不知道怎么开口打破冷场,只在和顾凌霄擦肩而过时用指尖轻轻碰了碰后者的手:“走了。”
顾凌霄能感觉到迟宁心情很差,也很想在指尖相碰时牵上去,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他们仍按原路回去,只是回程的速度比来时慢许多。
迟宁对回到簇玉峰感到无措,他弄丢了沈秋庭。
崔苹儿的事也压在他心里,迟宁从未吞咽过如此多而杂的情绪,他无法消化。
傍晚时分,顾凌霄在路边的一家客栈前系了马。
他们这次留宿的地方比花溪镇要繁华些,在客栈用晚饭时,听人说,这里今晚会有花灯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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