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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名不奈何(27)

作者:淮上 时间:2021-05-12 09:09 标签:重生 强强 仙侠修真 豪门世家

  窗外山色空明,细碎的桃瓣在天穹下飞扬。远方星空璀璨,徐霜策的侧影坐在树梢,衣袖与发丝轻轻扬起,正专心吹一片竹叶。
  那音色极清,婉转悠远,似喜又似悲,随着轻风化在了溶溶的月色里。
  宫惟一时不由站住脚步,透过窗户怔怔地望向他,心想:上辈子的这时候他也是坐在那棵树上,等待着天明的吗?
  徐霜策可真好看啊,可惜……
  他的思维停滞在这里没有想下去。因为下一刻,那个与生俱来的、无比熟悉的意识再次从元神深处浮现出来,清晰响彻在耳边:
  ——可惜我必须要杀了他。
  宫惟眨眨眼睛,遗憾地长长出了口气。
  他伸手推开窗,但人还没来得及追出去,这时远处竹叶吹的调子突然微微一变。
  随着这变化,一股铺天盖地无法抗拒的困意从四面八方涌来,如潮水般瞬间淹没至顶,让宫惟眼皮一下变得很沉,不由自主地坐在了窗台边的小凳子上,只来得及吐出两个字:
  “徐白……”
  细细的轻轻的尾音消弭在夜风中,他头一歪倚在窗棂间,一截细白的小臂托着下巴,慢慢沉入了安稳的梦乡。
  “吉时到——”
  “上花轿——”
  一声唢呐陡然划破长空,随即喜乐奏起,锣鼓喧天,宫惟猛地从睡梦中惊醒!
  窗外已然天光大亮,全村男女老少都出动了,在大路上喜气洋洋地奔跑来去。宫惟心下一震,竟不知自己昨夜是如何睡着的,迅速起身就往外走。
  然而脚尖刚落地,只听门咚咚敲了两下,随即呼一声被推开,赫然进来两名身上披红挂绿、没有五官七窍的妇人!
  虽然她俩平滑空白的“脸”上没有嘴巴,但沉闷的笑声却不断从咽喉里发出来,像是两只塞满了棉花的人偶,一个说:“新娘子,吉时到啦!”
  另一个说:“新娘子,上花轿啦!”
  她俩一左一右上前,不由分说地搀住了宫惟,架着他就往门外的大红花轿走去。


第16章
  刹那间宫惟脑子里转过了许多念头,但表面上一声没吭,任由她俩给自己蒙上大红纱缎盖头,扶出了院门。
  一架华丽至极的八抬花轿正停在门外,透过盖头看不清细节,但光从织金满绣的红纱轿帷、云鹤浮雕的楠木轿框就能看出其豪奢。一名妇人端来朱红藤编的踏子,用血玉如意挑起门帘,笑道:“新娘子,上来吧!”
  宫惟却站在原地没有动:“徐霜策呢?”
  那妇人脖子里发出的声调纹丝不变:“徐霜策是谁呀?”
  宫惟静了一静,又问:“白将军呢?”
  妇人道:“新郎官与宾客们已经在祠堂里摆好宴席,只等新娘子啦!”
  院门口围着一圈无脸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都喜气洋洋地拍着巴掌,一张张空白无物的脸齐刷刷“盯”着新娘看,无比耐心地等着他上轿。
  宫惟终于在那无数道无形的视线中吸了口气,一脚踩在踏子上,稳稳地钻进花轿,身后垂挂着三层珠玉的门帘哗啦一放,只听妇人们一齐瓮声瓮气地:“起轿啦——”
  “出门啦——”
  “新娘子今日嫁人啦——”
  鞭炮一下轰然炸响,锣鼓唢呐直上云霄,所有无脸人载歌载舞,向着道路尽头的祠堂走去。
  也不知道在徐霜策的意识里成个亲为什么要来那么多人,一路上就只见熙熙攘攘的人潮从两旁民居、各条岔路上涌来,越聚越多,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尽头。直到一炷香后来到祠堂大院门前,已经称得上人山人海,这架势比起皇后大婚昭告天下都不差了。
  “落轿——”
  无脸妇人再次挑开三层珠帘,躬身把宫惟扶出花轿,站在了祠堂大院门前,充满喜悦地:“新娘到啦!”
  透过红纱盖头,隐约能看见面前是一条宽阔的石路,穿过三重大门、九重台阶,直通尽头高旷古朴的祠堂。石路两侧设置了宴席,此刻满座宾客熙熙攘攘,从他们摇头晃脑动作看应该都是十分激动的,可惜所有人的面孔都是一片茫茫空白。
  九重台阶最高处,徐霜策负手而立,白底嵌金的袍袖在风中猎猎飞舞,腰侧佩不奈何剑。
  哪怕于千万人中,沧阳宗主都是最强大而显眼的那一个。
  他缓缓回头穿越人群望向自己的新娘,薄唇挑起了一丝弧度。
  宫惟瞳孔微微缩紧,蓦然回头望向远处。只见天际不知何时连绵起阴翳,就像云端后一层铅灰群山环绕住整片大地,渐渐遮蔽日光,向这座村庄头顶上压来。
  但人们无知无觉,就如二十年前一样。
  两名无脸妇人一左一右扶着宫惟的手臂,像四把精钢铸造的钳子似的,声音中却充满殷切:“新娘子,请吧。”
  宫惟站着没动。
  鞭炮锣鼓还在响,宾客鼓掌笑闹,无脸妇人等了片刻,笑着重复:“新娘子,请吧。”
  宫惟突然说:“我不进去。”
  “为何不进去?”
  “我会死。”
  妇人那层包裹着人皮的平板脸上毫无变化,连脖子里笑吟吟的机械音调都没变:“怎么会死?为什么会死呢?不会死的。”
  宫惟反问:“你听过这山里有凶兽吗?”
  妇人毫无反应。
  “桃源山内有异兽,其状如虎,周身猬刺,喜食人肉,名曰穷奇。它被人间鼓乐声所惊动,于是裹挟阴云从天而降,将新娘抓回了洞穴中,引得新郎奋不顾身去救。”
  “新郎虽然身为将军,但到底是凡人之躯,无法与穷奇这样的凶兽相搏。穷奇一爪按着新娘,另一爪悍然拍碎了大地,整座山林为之撼动,洞穴也晃动坍塌,千钧巨石当头而下,眼见就要把新郎同新娘一起埋葬在里面。”
  宫惟缓缓道:“然而新郎却死死地拉着新娘,不肯自己一人逃生。”
  “徐……徐宗主,”尉迟骁坐在下首第一排来宾席中,看着不远处高台上的徐霜策,忍不住颤声道:“您快醒醒吧,这一切都只是二十年前灾难的投影,难道您真的想不起来了吗?徐夫人她马上就……马上就要……”
  苍穹云山累积,天色越来越阴,风也越来越大。徐霜策像是根本没听见似的,只凝视着祠堂大门外那道金红喜服的身影。
  一股寒意从尉迟骁心头升起:“现在怎么办?”
  徐霜策最恐惧的记忆不外乎就是新娘死亡的那一刻。当那一刻来临时,镜术会将他的恐惧、愤恨和疯狂千百倍放大,崩塌的幻境会吞噬境主,同时将所有外来者的魂魄都葬送在里面,谁也跑不掉。
  两人身边包围着难以计数的无脸人,孟云飞突然收回目光小声道:“有一件事我想不明白。”
  “什么?”
  “法华仙尊为什么要杀死新娘?”
  徐夫人的死因一向众说纷纭,有人说是病逝,有人说是被毒杀,种种阴谋论不一而足,幕后黑手十有八九都是法华仙尊——不然没法解释为什么徐宗主与宫院长交恶了那么多年。
  但宫院长生前性格开朗,为人热心,民间声望颇佳。以他的行事风格来看,仅仅因为与徐宗主有矛盾就对另一名无辜女子痛下杀手,似乎也不太说得过去。
  仙门规矩为尊者隐,晚辈对长辈的行事不好置评,更不能质疑。所以几十年过去后,新长成的一代都不太敢去刺探几位大宗师之间的恩怨情仇,更别提严格按世家规矩长大的尉迟骁了:“这……”
  孟云飞示意他看向远处的新娘,低声道:“你看,徐夫人有了脸。”
  尉迟骁猛地一顿,定睛看去,只见红纱盖头轻薄,“徐夫人”的面部竟然真的隐隐显出了起伏轮廓,尤其鼻梁突起清晰,甚至好似还在对身旁的两名迎轿娘子说话。
  她的面部竟然不再是平滑一张皮了!
  可她怎么会突然有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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