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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名不奈何(93)

作者:淮上 时间:2021-05-12 09:09 标签:重生 强强 仙侠修真 豪门世家

  仿佛整个世界都沉入黑暗,数息后,视线再度亮了起来,呼啸而来的长风拂起鬓发。
  徐霜策站在幻境中央,缓缓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一座白玉广铺、金柱林立的高台,深冬苍茫的风掠过远方山林,阴灰苍穹泛着隐隐血色。六世家八门派的各位宗师横七竖八倒了一地,有人头破血流,有人生死不知;幻境中的柳虚之全身浴血倒在他身边,不甘心地兀自抽搐,然而无济于事。
  望不到尽头的白玉地砖寸寸龟裂,裂纹皆尽被鲜血染红,犹如天幕下铺开了一张血淋淋的巨网。
  竟然是升仙台。
  ——是谁干的?
  答案隐隐呼之欲出,这时徐霜策听到身后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他一寸寸僵硬地回过头,看到了自己。
  幻境中面容冷酷的沧阳宗主与他擦肩而过,没有丝毫停顿,径直走向前。徐霜策目光随之而去,看见“自己”正走向升仙台正中,而那里竟然还站着一个人,是宫惟!
  但那已经不是徐霜策所熟悉的宫惟了,至少在他的印象里,宫惟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这么摇摇欲坠过。
  他全身绯红衣袍已经被染成深红,白色里襟亦浸透鲜血,左臂已断,腹腔穿透,仅靠右手持剑勉强站立;他似乎连呼吸都很困难了,但仍然固执仰头看着幻境中那位沧阳宗主,即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都能看清他眼底绝望和乞求的光。
  徐霜策瞳孔猝然缩紧。
  他看见自己手起剑落,毫不犹豫,一剑刺进了宫惟左心!
  徐霜策的脚刚离地就被无形的力量死死束缚住了,这里是柳虚之的幻境,他无法离开境主身周三尺以外!
  血从宫惟胸腔中一下冒了出来,映在徐霜策战栗的瞳底,他看见那少年终于颓然地跪了下去,但双手仍然紧紧抓着不奈何剑身,大颗泪水一下从眼眶中涌了出来。
  为什么只是哭?
  你不是一直想杀我吗,为什么不反击?
  徐霜策双手十指尽入掌心,热血滚滚顺掌缝而下,最后残存的一丝理智在疯狂警示着让他不要再看,但实际上他连移开目光都做不到,眼睁睁看见少年对着幻境中的自己说了句什么,颤抖的口型清清楚楚——
  “徐霜策,我……我喜欢你……”
  “……你不能这么对我……”
  刹那间仿佛被不奈何一剑贯心的是自己。
  徐霜策站在了原地。
  他的大脑几乎空白,但从背影中看不见幻境中的自己是何表情。这时只见远处一人勉强起身,竟然是重伤在身的剑宗尉迟锐,用尽最后的力量一剑劈下,却被那个沧阳宗主轻而易举抬手一挡!
  当啷一声清响,神剑罗刹塔仅将护臂斩得四分五裂,然后尉迟锐颓然喷出一口血,无力地跪在了地上:
  “不……不能……让他……”
  不能让他什么?!
  徐霜策无法听清后面的话,因为他看见幻境中的自己再无阻拦,发力将不奈何对着宫惟的心脏刺了进去——
  天旋地转如坠深崖,徐霜策神识剧震,魂魄摔回了自己的身体。
  砰!
  蓬莱大殿一片狼藉,随着徐霜策一松手,神智全无的柳虚之重重跌落在了废墟上。
  “……”
  震动已经停了,周遭窒息得可怕。远处大殿外的人声正穿过夜空遥遥传来,呼喊、哭泣、来回跑动的脚步都隐隐听得清楚。
  没人看见在这狭小的角落中,沧阳宗主半跪在地,一手撑着碎裂的地砖,耳边只回荡着自己嘶哑可怕的喘息。
  “我喜欢你”——仿佛深水下渐渐浮出阴影,幻境中含血的乞求声再次从意识深处响起。
  不可能,你明明只是想杀我。
  “可我喜欢你。”
  你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喜欢!
  “你怎能如此屠戮于我,徐霜策?”
  喀嚓一声清脆龟裂,五指同时按进地砖,徐霜策一手死死按住额角。
  他就像走投无路的困兽,内心突然生出一个荒谬到极点的念头:会不会那幻境中的一切都曾经发生过?
  他故意说喜欢我,只是为了看我此刻被千刀万剐,只是为了给他自己报杀身之仇?
  吱呀——
  这时殿门突然被推开了,一个熟悉又轻快的脚步跨过门槛:“有人吗?”
  霎时徐霜策面容剧变,猝然回头。
  沉重的殿门被用力推开了一条缝,漫天月华之下,“向小园”正背着手跃过断裂的地面。少年身形总有种轻盈到了极致的韵律感,他向四周好奇张望了一圈,蓦地看见徐霜策,眼底神采一亮:“师尊!”
  黑暗完全掩盖了徐霜策此刻的表情,宫惟看不见,开开心心地奔上前:“师尊果然英明神武,已然力挽狂澜,弟子钦佩至极!弟子担心师尊,所以就来……”
  阴影中传来徐霜策压抑的声音,冰冷刺骨:“站住。”


第53章
  “站住。”
  这两字好似当头一桶冰水泼下来, 宫惟一怔。
  他停下脚步,这才发现徐霜策缓缓从阴影中站起身,紧握不奈何剑的右手似乎微微不稳, 目光死死地盯着自己。
  宫惟下意识站住脚步:“师尊?”
  少年微仰着头, 那姿态迷茫无辜, 与刚才幻境中断手断腿、鲜血满身的画面重合在一起,全然不知将要遭到怎样的屠戮。
  “别过来, ”徐霜策向后退了半步,没人能听清他的尾音紧绷:“别靠近我。”
  “师尊?你怎么……”
  哗啦!
  徐霜策仓促退后,撞翻了废墟中的茶几, 但他没心情去顾及了。他紧握着烙铁般的不奈何, 视线一时清楚又一时恍惚, 看见那少年就这样带着满面信任和乞求, 迎接自己一步步靠近,然后被自己手起剑落刺穿了心脏。
  直到最后一刻,他都难以置信地紧紧抓着不奈何剑身, 眼底满是泪水。
  我这么喜欢你,你怎能如此对我?
  宫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惯性的信任却清清楚楚写在眼底, 充满讨好地向前伸出手:“师尊,我……”
  无形的力量当胸而来, 猝不及防把他推了出去!
  嘭!
  宫惟撞翻桌椅, 趔趄摔倒在地,茶碗瓷器砸落在地摔得粉碎。
  他仿佛被人迎面重重扇了一耳光,整个人都是蒙的,茫然而又难以置信地坐在地上,眼睁睁看着徐霜策猛地上前半步, 但又硬生生止住了,生硬的表情大半隐没在黑暗中,就这么居高临下盯着他看了片刻,突然转身拂袖而去。
  “师,师尊?”宫惟一下从迷茫中惊醒了,毫无来由的恐惧突然涌上心头,爬起来就踉跄着追上去,甚至连靠近不奈何造成的心脏剧痛都没顾上,双臂从身后仓促环住了徐霜策的腰:“师尊对不起,我错了,我以后一定改!……”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丢下,就像他小时候赌气当着徐霜策的面亲了一口应恺,然后徐霜策也是这样一言不发转身就走,连一个眼神都没留下;还有那次他满心欢喜地保证如果徐霜策死了自己一定哭,但徐霜策神情一下就变了,然后起身拂袖而去,很久都没再来懲舒宫看他。
  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但如果徐白生气的话,他下意识觉得一定是自己又做错了什么。
  徐霜策胸腔急促起伏,抓住了少年紧搂在自己腰腹部的手,吐出两个字:“放开。”
  但宫惟用力地贴着他身后不肯放:“师尊我不是故意的,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放开!”
  “师尊,师尊不要把我一个人丢在宴春台!”
  徐霜策长吸一口气,竭力压下幻境残存在自己意识中的惊疑、悔恨和针扎般的恐惧。他想抓着少年的手把他掰开,但不知为何却无法狠下心来,连试了几次都没掰开;这个动作更加刺激了宫惟敏感的神经,他以为自己又要被摔出去了,混乱中口不择言地大声道:“我不要你施法以身相代了!我以后保证小心不会再受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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