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弹窗完本耽美小说
本文首页 当前位置: 腐小书> 古代耽美>

乱臣俯首(27)

作者:山人道闲 时间:2017-12-06 13:41 标签:强强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豪门世家

  谢临泽听到了他这声笑也不在意,停下拿酒的动作, 将手搭在膝上, 道:“你既然不想我死得那么快, 便替我写份药方给太医院传去。”
  季函道:“是周垣开的方子?”
  “你倒是清楚。”
  “那方子比起以前的药方如何?”季函道,“能救得了你?”
  谢临泽长长地出了口气,目光落在虚空中, “我早便知道没人能救得了我,只是暂时压制罢了。”
  季函顿了顿,起身负手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笑道:“既然如此, 如你所愿,明日起便准备好上朝吧,陛下。”
  他从旁取了纸笔来, 记下谢临泽说的药方,稍稍停笔,“说起来,惠瑾太后忌辰将至, 在渡云道观的国师将出关望拜,你若是不出面定会引起波折,为了朝野安定,为了季家的将来,你的确该结束这么多年的幽闭了。”
  侍从接过纸笔,季函蹲下身,与谢临泽面对面,伸手抬起他的下巴,让他的脸从晦涩的阴影里展露出来,“重新位临朝野,得见天光,还望谨言慎行的好,陛下。”
  谢临泽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朝他一颔首,“听季首辅所言,如今日之局面是你施舍给朕一般?”
  “你是想说能出牢笼,还多亏了与季家断绝关系的季六?”季函也笑,“他在知道你身份后,就明白你一直在利用他了吧。”
  谢临泽的神色微微一变,半晌对他道:“你还真是无话可说了,季首辅日理万机,就别在我这里耽搁时间了,请便罢。”
  季函眯起眼看着他,冷硬地松开捏在他的下巴上的手,一拂袖向外大步离开。
  回到内阁中,侍从送来了几份折子,他展开一看,是德高望重的陈老尚书递进宫的,称是皇上大病已愈,日后奏折所送之地循例应是御书房,并非内阁。
  翻开其余几本,亦有请求觐见皇上的文书。
  暄和帝出现在岭北一事传得沸沸扬扬,整个京城明里暗里风雨欲来,民间百姓津津乐道皇上临朝,近千年来以谢家正统血脉的统治得以延续。而因此多方势力对待季家的态度微妙起来,不知多少户人家一夜未眠。
  百余名朝臣天不亮便在承清殿外候着,直到殿外钟鸣,禁军向两边推开高高的宫门,方才一齐涌入,静立殿中翘首以待。
  当谢临泽从左侧金屏后出现,一袭玄底缠金缂丝长袍,佩绶系于腰际,广袖从肩膀到袖摆绣着几欲腾飞的龙纹,行走间冕冠垂下的十二旒玉珠在额前微微晃动时,众人都不禁感到一阵恍若隔世。
  谢临泽在龙椅上坐下,见百官伏地,山呼万岁,季函位列其首,双目望着他,顿了数息才弯腰行礼。
  他便抬抬手,道:“众卿平身。”
  百官礼毕起身,目光都凝聚在龙椅上的男人,一时四下鸦雀无声。
  谢临泽随口道:“与诸位一别经年,朕大病初愈,政事生疏,还仰仗诸公指点。”
  下面还是一片安静,他等了一会,目光扫向众臣,道:“怎么?思念至此,涕零无言?还要朕重复一遍有本启奏无事退朝?”
  这才像当年那个以肆意妄为而遐迩闻名的太子殿下,百官暗地里吁了一口气,户部左侍郎上前一步,道:“时隔多年,于承清殿重瞻陛下圣颜,实乃下官之幸,大昭之福……”
  谢临泽两根手指敲了敲案几,打断他,“有事说事。”
  左侍郎讪讪地停下来,看了一眼季函,对方神色岿然不动,他只能道:“歙州一带十县蝗灾连年,百姓苦不堪言,颗粒无收,瓮中无粮,十户死九,敢问陛下如何安顿赈灾一事?”
  上面半晌没有声音,左侍郎小心地抬头去看,见谢临泽若有所思,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案几,忽然开口道:“庞清何在?”
  庞清从队伍中出列,拱手道:“末将在。”
  “你从岭北都司及袁府查抄出来多少银两?”
  “黄金六百两,银锭五千两,若干财宝藏品近百箱皆清单在列。”庞清沉声道。
  即便如此,如此庞大的数目依然让众臣一片哗然。
  “都说袁家富可敌国果然名不虚传。”谢临泽接着看向左侍郎,“歙州连年蝗灾,既早知饿殍遍野,为何今日才上报商议解决?”
  左侍郎满头大汗,吭哧着却说不出个究竟,低着头,不敢去看对方的神色。
  这时最前面一身朝服的季函出声道:“事已至此,当早些商议赈灾事宜。”
  身边又有一白发苍苍的老者出列,颤颤巍巍地躬身跪伏于地,道:“启禀皇上,还当彻查清楚,拔其根源为妥。”
  谢临泽道:“陈老尚书年事已高,不必多礼,赐座。”
  侍从置了张椅子让谢恩过后的陈尚书坐下。
  “想也知道究竟为何,地方官僚多半中饱私囊,表面上一片歌舞升平,若不是灾情实在严重不知还要瞒到几时。”谢临泽道,“这样,从袁府中查抄出来的银子拨出五百两,就近征收粮草,开放粥棚,免去赋税徭役。”
  “未免层层剥扣,由庞清将军带着一千铁骑护送银两粮食,带上袁轩峰的首级挂在最显眼的地方,看看谁还敢虚报瞒报。众卿有异议否?”
  季函淡淡抬眼,看向上方的男人,对方也垂下眼和他对视,身后庞清拱手行礼:“末将听令。”
  有一臣出声打破了平静,道:“陛下,岭北一事众说纷纭,敢问您是何时带领玄蝎卫离开京城,前往都司?”
  “说起此事,还要多谢季首辅的奏表,发觉到袁轩峰与北娆来往密切,其揽权怙势迟早都会爆发,区别在于越晚越难以收拾,一不谨慎国破家亡并非笑谈。”谢临泽淡声道,“此种情形,我若是不出面,难道要等都司营兵哗变,北娆大军入关兵临城下,再行解决之法?”
  下面噤声。
  兵部尚书道:“皇上,您看取下袁轩峰首级的那位兵卒应当官任何职?”
  “先前许诺过,便封为忠勇侯,官拜五军都督府都督佥事。”
  话刚落音,季函便道:“臣以为不妥,五军都督府驻扎京城乃军事重地,都督佥事所管辖事务繁杂,且都督同知年迈,无人引导,怕是不能胜任,不若让他先从正留守都督指挥使做起,熟悉京城防务再做打算。”
  他说话的语气再笃定不过,没有半分商量的意思。
  陈老尚书顿了顿,道:“依下官来看,正因同知大人年迈,都督佥事尽早协助其分管军纪、训练才为上策……”
  “岭北不比京城,况且袁轩峰意图谋逆在前,怎可轻易将都司营兵置在五军都督府,万一出了差池,谁能担待得起?”
  季函的身后响起一片应和声,他头也不转,径直盯着龙椅上的男人。
  谢临泽冷冷地看着他半晌,道:“季首辅所言甚是。”
  .
  远在这座金碧辉煌的庙堂的万里之外,离镇是一片风和日丽,阳光明媚。
  用完午饭,许延穿着布衣,袖口用布条绑起,站在树荫底下劈柴火。
  边上周垣靠在藤椅上,一腿架在另一条腿上,手里捧着张画,挂着笑细细端详道:“瞧瞧,阿仲画的画像多像啊,他昨儿还跟我问起叶流州为什么没有跟你一起回来呢,你说,我该怎么答?”
  对方没有任何回应,砰地一声将木头砍成了两半。
  时隔近半月,周垣仍然清晰的记得许延回来的那天,大雨倾盆而下,传来朦胧的敲门声,他一打开门,便看外面站着形容狼狈的许延,浑身湿透,连湿气都盖不住他身上的血腥味。
  他当即大惊道:“你不是说你去岭北赚银子了吗?怎么这样回来了?”
  对方湿漉漉地迈进门,不答话。
  他观其神色,恍然大悟:“难不成是赔本生意?”
  直到他查了岭北一事,信鸽飞回来,他才回过味,周垣将画放在旁边的小几上,展在折扇摇了摇,道:“我发现你最近很不对劲,凡事别憋在心里,兄弟我跟你开导开导,你不就是被骗了吗?这不,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许延偏头看了他一眼,目光森寒,堪比他手里的刀。
  周垣讪讪地挠头一笑,从藤椅上起身,说不了几句话,又绕回这件事上面:“谁也想不到啊,叶流州就是谢临泽,就是大昭的皇帝,那么他跟你去岭北,不就是为了利用季家和袁家的争斗,重新立足于朝野,还真不愧是谢家教养出来的天子,怕是在他的眼里,谁都是一颗棋子。”
  许延手起刀落,木屑四溅。
  周垣后退一步,“啧,实话还不让说了。”
  许延劈完了柴禾,随手把刀插在木桩上,转身向外去。
  “等等!”周垣连忙喊住他。
  许延回头看他,“还有何事?”
  “你不觉得皇帝的事很蹊跷吗?”周垣正经了神色,道,“从蛛丝马迹上来看,或许季家这么些年根本不是代皇帝理政,而是借着皇帝的病夺.权谋位呢?”
  随着这句话院里的寒风呼啸而过,惊起哗哗作响的枝叶。
  许延伫立原地,静了片刻,开口:“与我何干?”
  “毕竟相识一场,我只是担心,虽贵为帝王,但他此回京城,身边会不会饿狼环饲呢?”周垣折扇一合,对他意味深长地一笑。
  许延却没有反应,转身大步走出了院外,回到屋里,解下腕上一圈圈的布条,忽然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怪味。
  他张望一圈没有发现异样,寻味在床榻下翻出一个落了灰尘的匣子,打开来,怪异的霉味的扑鼻而来,里面是几块捏得形状怪异的糕点,放了很久已经发霉,依稀可以看出是桃花酥。
  许延的心里蔓延出几分说不上的滋味。
  凭着这粗糙的手艺他便能猜出是谁做的桃花酥,又以何种心态没有拿上来,而是踢进了他的床榻底下。
  至今仍能记起在他进屋后,那人脸上遮遮掩掩的神情。
  许延看着这盒桃花酥一动不动,声音宛如叹息,从唇边溢出来,“叶流州……”
  过了半晌,他像是下了某种决心,起身向外走去,喊道:“周垣!”
  院子里却没有回话,许延来到石桌前,发现上面用镇纸压着一物,他抽出纸一看,上面是周垣的字迹——要事在身先走一步,京城见。
  .
  从江南风餐露宿行了五六日路,临近京畿,附近各色人流交错,许延在山脚下的茶棚稍作歇息,小二上了茶后便能另一桌人闲聊起来,所谈及无外乎是暄和帝临朝,惠瑾太后的忌辰,至此还要唾骂一番北娆人,叹息于因行刺早亡的的先皇。
  又一桌人的嗓门大了起来,其中一莽汉喷着唾沫道:“说来忌辰在六日后举行,时隔一年国师大人也会出观,但愿这之后可别闭关那么久了,我家那老母亲还惦念着国师大人讲经布道呢!”
  女子的声音道:“遥想当年国师大人高居起鹤台讲经,万人空巷,那是何等盛况。如今斋醮科仪也不知会不会出现……”
  小二打趣道:“难不成你还惦念能见到国师大人?”
  四下响起一阵哄笑,许延的意识稍稍从思绪中抽出,发觉对面出现了个人影,在桌前坐下。
  他抬起头,看见对面是一个青衫布衣的男人,黑发垂下肩,用根宽带松松系着,面容清隽,眉目如同水墨渲染而成,五官组合在一起透着说不上来的韵味。
  即使衣着简朴,坐在这粗陋的茶棚之中,依然显得十分格格不入。
  察觉到了许延的目光,他露出些许笑意,犹如清风明月,道:“阁下风尘仆仆是从何处来,可是要去京城,不若一同前往?”
  许延并不答话,目光一扫,落在他腰间所佩的白玉上。
  “你要看看吗?”男子颇为亲和地将玉一解,置在桌上,“这是一块桤赤玉。”
  那白玉非常温润,像封着一层烛水,玉里一道艳红的线。
  “稀世罕见。”许延看了半晌,吐出四个字。
  “在下以为此玉与阁下甚为有缘,便赠与阁下如何?”青衫男子道。
  许延闻言收起了原本盗玉的打算,正眼打量了对方一圈,道:“素昧平生赠人宝物,莫非这块玉上有些麻烦,急着甩手于人?”
  “既是素昧平生,岂敢将祸端平白丢于阁下,若说此玉,的确有些无伤大雅的故事。”
  许延可没空听他说故事,仰头喝完了茶,起身准备离开,对方又道:“阁下此去京城,不如与在下同往?”
  许延站定,手搭在刀柄,看着他冷声道:“你是何人?”
  青衫男子气度翩翩地一拱手,微笑道:“在下青辞。”


第57章 进宫
  “青辞?”许延微微偏头, 从褪色的记忆里翻出一丝印象,隐约记得幼时在宫中对方常伴太子左右,“你是朝廷中人。是谢临泽还是季函派你来的?”
  青辞道:“在下不过渡云观区区一介道士, 未入庙堂谋事。阁下此行前途未卜, 若有解决不了的麻烦,在下愿助一臂之力。”
  “你知道我来京城做什么?”许延身后是喧嚣走动的人群, 并没有注意他们这一方角落的动静,他缓缓地拔出刀, “你从何得知我的行踪?”
  “若是有心自然可以查到, 阁下入京还望收敛行踪, 切勿打草惊蛇。”青辞的唇角噙着一抹风轻云淡的笑意。
  许延盯着他过了数息,锵地一声收刀归鞘,转身离去。
  策马过了城门, 经过城东客栈前,木门禁闭落满灰尘,已经关门已久,再往前穿过集市, 便是脏乱狭窄的黑集。
  他推开上次盗玄芝的那间楼阁,里面掌柜的在柜台前拨着算盘,周垣正拿着箩筐, 翻找着药柜的药材。
  一见他进门掌柜的如临大敌,背贴着墙面抖着声音道:“许公子……”
  许延头也不转地抛给他一块金子,对周垣道:“有人查到我的行踪了。”
  周垣漫不经心地道:“你又没有刻意隐藏,被人察觉有什么奇怪的?”
  “接下来, 我希望不要再有人探查到我的行踪,尤其是朝廷的势力。”
  周垣朝掌柜的抬了抬箩筐,对方把金子塞进袍子里,不满地道:“果然不是白给的。”
  “门里的人可以帮你解决探子,剩下的呢?你打算怎么做?”周垣问。
  “你觉得,国师青辞是个怎么样的人?”许延道。
  “渡云观道长,继上一代国师后不过五年,将声望在民间又推向一个高峰,说是万人敬仰也不为过。”
  “你知道我在问什么。”许延敲了敲柜台,掌柜的不情不愿地递出一个小匣子。
  他打开盖子,将田石扳指一个接一个戴在手上,调整了一下机关,玄铁丝在瞬间飞射而出,铛地穿透了对方周垣刚刚打开的药柜。
  无数草药的碎末飞扑在周垣的脸上,他闭了闭眼睛,顿了顿才无奈地道:“国师一年没有露面,且远离权利的漩涡,白驹门里关于他的信息少之又少,依我看,这人深不可测,怎么?他就是知晓你的行踪的人?”
  许延不置可否,问道:“我客栈里的伙计在哪?”
  “安顿在城外的农庄里,要把他们带回来吗?”
  “寻个法子,把他们送进宫里。”许延道。
  “什么?”周垣惊道,“你要把他们送进那龙潭虎穴?”
  “我也一样跟他们进宫。”许延淡然道,“你觉得以什么身份混进宫比较容易?”
  周垣错愕地喃喃道:“我怎么就觉得不大容易呢……”
  许延看向掌柜的。
  对方瞪着眼半晌,道:“南镇抚司官校正在选拔人才入充,指不定有机会进宫巡防。”
  “锦衣卫?”周垣愣了愣,转向许延,“你不是说北镇抚司指挥使程裴认得你吗?”
  “南北镇抚司摩擦很大,你争我斗间很可能暴.露身体,况且锦衣卫握在季函手里,你这是跑到他的眼皮子底下。”
  “北镇抚司外派任务繁杂,程裴更是东奔西走,不必担心。”许延道,“替我准备一份文书参加选拔。”
  周垣头疼地道:“那你且记得别大出风头,入选即可。”
  次日,南镇抚司比武场,仆从捧上放着飞鱼服的托盘,许延接过,身后是一地东歪西倒的大汉。
  对面观战的锦衣卫皆露出惨不忍睹之色,唯有指挥使徐甄飞朗声大笑,阔步上前拍了拍他的肩:“不错不错,年纪轻轻便有如此身手,日后定然前途无量,作为南镇抚司兄弟的一员,要好好在皇上和首辅大人面前表现,不要让北镇府司的人抢了先机,明白吧?”
  “明白。”许延沉声应道。
  待到一切准备就绪,他随着一队人马进入巍峨的宫门,遥遥望向太玄殿的方向。
  谢临泽正坐在帷幔低垂的殿中,面前散落了一桌的古籍,修长的手指抚着一支竹简,上面刻着起伏不平的字。
  肩膀随意地倚在窗边,晚霞瑰丽的光穿过窗阁,落在他的鼻梁上,忽然谢临泽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向外望去,却只见宽阔延展的石阶,森严壁垒般的禁军。
  收回视线,他将拆开的古籍收归一处,问:“这几日怎么没有送药来?”
  角落里的侍从回道:“禀陛下,季首辅有过吩咐,若是想讨药便亲自去内阁见他。”
  谢临泽的眼底露出几分若有所思,也不多犹豫,直接起身掸了掸皱起的袖袍,“趁着天色未暗,便走吧。”
  侍从怔了怔,上前带路。
  余霞成绮,延绵在天际,内阁灯火通明,铺撒在犹如青玉石般的地面,随着人影走进,烛火轻摇,鲜红华美的袍角曳地而过。

[返回首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