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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骰子控制的世界[西幻] 中(58)

作者:诸君肥肥 时间:2022-07-16 09:21 标签:情有独钟 穿越时空 悬疑推理 西幻

  看到这里,西列斯不由得怔了一下。
  他暂且抬起头,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让自己从弗里蒙特营造出来的沉郁氛围中脱离出来。他思考着这段文字透露出来的信息。
  在撒迪厄斯陨落之后,祂的信徒的确产生了分裂。
  其中一批人认为,撒迪厄斯的陨落意味着“死亡”也接受了自己的死亡。祂将在死亡的尽头等待着信徒们的抵达。
  很难说这是否是一种自欺欺人的想法。西列斯在这一点上赞同弗里蒙特的观点。
  而此前多萝西娅转述的,来自格兰特家族藏书中的一些想法,就非常吻合这批人的想法。换言之,格兰特家族很有可能就是这批撒迪厄斯信徒的后人。
  他们似乎仍旧秉持着最初的观念——要让自己的生命更有价值一些,要让自己的死亡更为轰动一些,这样才可以在撒迪厄斯那边展示自己对于死亡的看重。
  于是,他们继续品鉴着艺术,寻找着人生的价值,其中有些人也试着让自己成为大人物,好让自己的死亡受到更多人的关注。
  ……单纯就他们的做法而言,西列斯感到这批人甚至可以说是无害的。他们最大的追求就是让自己“死得其所”。
  西列斯曾经从普拉亚家族那边得到一份手稿,其中记录了奥古斯特帝国时候,撒迪厄斯与佩索纳里的信徒们的一些状态。
  这两位神明的信徒,不约而同地认可,人的生命应当是有价值的——前者是因为有生才有死,后者是因为生命本身。
  而现在,弗里蒙特提及他认为“死亡实际上意味着两件事情”,这种说法也让西列斯联想到了生与死的信徒的观念之差。
  结合此前乔纳森·布莱恩特对于死亡的恐惧和对于生命的留恋,西列斯的心中不由得产生了一些想法。
  他继续阅读弗里蒙特的文字。
  “不论死亡的信徒(当然不能算上我这样的死亡信徒)如何否认这件事情,对于通常意义上的人类而言,他们当然会承认,一个生物只有先活了,之后才能死。
  “也就是说,生命是死亡的必经之旅。
  “所以,在‘死亡’也死亡之后,一部分吾神的信徒对于死亡的理解,就发生了一种微妙的转变。当你距离死亡只差临门一脚的时候,你会朝前看,还是往后看?
  “有的人选择朝前看。因为死亡已经近在咫尺,所以一切故有的东西都可以被抛下了。越到最后,人的生命越是一场孤独的旅行,只有自己能陪伴自己。
  “所以,这批人——这批信徒,他们是为了追求一场不必回头的死亡。
  “而有的人选择回头看。他们终究还是回了头,不可避免。因为生命毕竟是生命,死亡毕竟是死亡。没人能对死后的世界不产生迷茫,也没人能对这样的迷茫不产生恐惧。
  “所以,他们不想死。他们将目光投向了生。而他们也可以给自己一个正当的理由:因为‘死亡’已经死亡了,那么,谁来接收他们的死亡?他们要让自己继续活着,期待‘死亡’有一天也终将复生。
  “这种想法显得可笑吗?似乎也并不。可当他们这么想的时候,神明与信徒的关系却发生了颠倒。‘神明’的解释权,来到了信徒的手里。
  “因为神明已死,信徒正慌不择路地为自己研究着未来的可能方向。
  “神明——神明的力量,在这个时候成为了一种可供解构、可供拆分、可供注释的概念。而随着神明的陨落,这件事情毕竟不可避免。
  “……这是沉默纪。神明的陨落仿佛从遥远的岁月就已经开始,但是如此遥远的岁月之后,人们却还没能从中得出一个答案。
  “甚至有不少人,还没能意识到这个问题。
  “也就是,当神明陨落,我们——我们这些人类,又该何去何从?”
  西列斯的目光静默地凝视在最后那个问题的问号之上。他意识到出现在弗里蒙特心中的那种困惑,而那种困惑也曾经困扰着西列斯,当他意识到这个世界的现状的时候。
  而他同样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恐怕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得出的。
  他微微叹了一口气,在书桌壁灯昏黄的灯光之下。他望向窗外静谧的夜色。冬夜的寒冷让窗户上氤氲出水雾,而那朦朦胧胧地笼罩着窗外的城市;而这世界也的确笼罩在这样的迷雾之下。
  在这一瞬间,西列斯感到自己仿佛触及了这个世界的本质;又或许,那也只是他在这深夜里凝思时候产生的错觉。
  他静默地坐了一会儿,然后才慢慢摆脱这种思绪。
  他让自己的心神收敛回目前的局面上。
  从弗里蒙特的书中可以看出,在撒迪厄斯陨落之后,也就是沉默纪晚期,祂的信徒发生了分裂,一部分信徒沿着旧有的道路继续行走下去——并且如今也仍旧不为人知地存在着。
  从多萝西娅的表现来看,她本身似乎也并不知道家族可能的信仰本质。这件事情说不定只有等到她老去,或者等到阿道弗斯即将死去的时候,才有可能被传递下去。
  这一批人,他们在某种程度上也算得上是偏离了对于撒迪厄斯的信仰,他们以音乐与艺术之神阿特金亚的信徒身份来伪装自己,或许是因为这种身份更为无害一些,而这种观念似乎还挺像模像样的。
  西列斯不好评价他们的做法,但是无论如何,这些人起码没在做什么坏事。
  但是另外一批人,他们在某种程度上,应当说是“背叛”了此前对于撒迪厄斯的信仰。起码在行动上,他们“转信”了佩索纳里,即便他们自己不愿意承认这一点。
  他们开始畏惧死亡,开始贪恋生命。贪生怕死当然是人之常情,西列斯如此认为,可是,自欺欺人算不上什么好做法。
  而从乔纳森·布莱恩特的做法来看,这种贪生怕死的行径恐怕已经发展成一种极为可怕的执念。
  他认为只要活着才可以践行死亡的意图。他的观念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扭曲与极端,而他自己也未能意识到这一点,甚至痛恨被他人指出这一点。
  这让西列斯产生了些微的感叹。
  这种感叹是基于生与死本身。无论如何,西列斯无法认同乔纳森的观点,尤为无法接受乔纳森为了逃避死亡而选择的做法。
  这是一个难熬的冬天。西列斯想。
  如果乔纳森真的打算做点什么,那他也很有可能会在这个冬天行动。以崭新的生命迎接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听起来是十分美好的事情。
  但是,那生命王座之下,却可能是以年轻孩童的尸骨为基石。
  他需要找到一个突破口。这种想法前所未有的明确。
  西列斯陷入了沉思之中。他在脑中回顾了整件事情,从博物馆守门人偷盗事件,到“初雪之光”号列车上与兰普森先生、太太的相遇,到达尔文医院的种种传闻,到梦境中与诺娜的对话……
  他在笔记本上写下了一个又一个与此事相关的名字。
  然后,在写到一个名字的时候,他突然顿了顿。
  埃米尔·哈里森。
  他怔了一下,思考着这深海梦境中的两株幼苗之一,为什么会下意识出现在自己的脑中。实际上,埃米尔并没有与这件事情发生什么直接的关联,不是吗?
  尽管埃米尔的确是他最近接触过的年轻孩子,尽管埃米尔的确在西列斯调查这个事件的同时出现了,尽管埃米尔的外公奥尔登·布里奇斯很有可能是死亡的信徒……
  等等。
  西列斯的思绪突然在这儿停住了。
  当他想到奥尔登·布里奇斯的时候,他才突然回忆起自己以“西列斯·诺埃尔”这个文学史教授的身份与埃米尔对话的时候,埃米尔曾经随口抱怨的一件事情。
  埃米尔说,他不敢让奥尔登知道那个魔方的存在,因为奥尔登不让他接触这种古怪的东西。
  西列斯仔细琢磨着这句话,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这句话的意思,听起来很像是不让年轻的孩子接触到失控的时轨。这也是当时西列斯本能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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