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狐狸有点傻(35)
可惜, 可惜良才没落, 深藏山林破庙无人知晓。
九千岁与一干叫花子都深深地惋惜着。
沈玉仙性情极淡,这或许与他的遭遇有很大的关系。
他很喜欢吹洞箫,总是一个人在深深的黑夜中吹奏着凄促的曲子。
每每这时, 他坐在月下的桃树下,小花盆放在右侧,九千岁蹲在左侧,夜风缓缓从他们中拂过,带来片片粉色的桃瓣。
九千岁抬头,见他闭着双目,面庞清冷又傲气,不像一个无家可归的人,倒像一个神闲气定的谋士。
他忍不住感叹:假如他投身朝廷,假如他为谋为将,一定能让天下人都为之赞叹。
只可惜,君心已死。
九千岁虽不知他少时经历了什么,或者大街小巷流传的那些话语有几分真实,但从他经过府衙以及看见皇榜时的神色,九千岁看到的唯有淡然和冷漠。
一次有叫花子问过他:“玉仙你才华如此高,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完全可以考取功名啊,你若去考必定高中状元!但为何你不去呢?”
沈玉仙神色淡漠:“试问报孝朝廷,功高震主的结果是什么?”
九千岁偏头,众人都无法接话。
除此之外,他每日做的最多的,就是带着那个花盆将它放在太阳下亦或是月亮下,而后静静地陪伴着。
九千岁不明白他这是干什么,每每这时总会围着花盆左转右转,沈玉仙见到了,都会轻轻一笑把他抱起放在自己怀中,对他道:“小狐狸你这一辈子,有过真心的去等什么吗?”
九千岁在他怀中歪着脑袋去想:唔,我等过天天。
他歪头去仔细想,沈玉仙看得很惊讶:“你听得懂我说话?”
九千岁立马不想了,依旧歪着头。
开玩笑,要是让他知道自己听得懂,那他就不会下意识地去说那么多了。这一点,九千岁还是很清楚的。
果然,见他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沈玉仙似是有些失落,又似松了一口气:“真是你怎么会听得懂,我真是傻……”
九千岁心道:不不不,你不傻,你可精明呢。当初真把你当做疯子,我才是真的傻。
沈玉仙长叹一息,重新抱起他,道:“小狐狸等待的滋味真是不好受。”
九千岁靠在他的手腕处:可不是吗,等待真的会让人发疯……嗯?他突然睁大眼睛,差点问出一句:你在等谁?!
看看仰头看天的他,再看看地上的小花盆,他心中有个大胆的想法——这个花盆会不会是什么信物?
但,但谁会把花盆当做信物的?
既然不是信物,那果然这花盆里一定有什么!
九千岁暗搓搓地想,该怎么去刨盆里的土又不被他发现,还未想出,他突然站起身带上黑色的连裳帽,再弯腰抱起小花盆,最后把花盆和九千岁一起藏到衣裳中。
现下是夜晚,他带上帽子估计是要到城中去,九千岁在他衣裳中左拱拱,右挤挤勉强从一个不起眼的破洞处看到外面。
他果然是要去城中,虽不知干什么,但不用九千岁自己走这总归是好的。
乐享其成地倚靠在他的衣裳中,懒洋洋地望着外面,路过一处十分拥挤的道路时,沈玉仙骤然与一个人擦肩而过!
将卿!
小狐狸立即绷紧身子,朝破洞外探出头:将卿一身墨色,雪白的脸有些沉,似乎有点不高兴。
在他身后纵岸眉头难得紧锁,也是一副凝重认真的模样。
将卿先走过去,即将与纵岸擦肩时,九千岁忙从破洞处伸出毛茸茸的右爪,去勾他的衣角。不料,天不遂人愿。他伸出小爪去勾,勾是勾到了,不禁勾到了还扯下他系在腰上的黑色小钱袋。
但许是他思绪太重,又或者是此处人太多,钱袋被扯下来纵岸竟丝毫没有察觉!
望着他逐渐离去的背影和勾在爪子上微微晃动的小钱袋,九千岁默默把它扯回沈玉仙的衣裳中,沉默不语。
没道理,他是神明那两个一个仙一个魔,擦肩而过如此近的距离实在没道理他们感觉不出来啊!
可事实又确确实实摆在这里,不免叫九千岁想:他们这是得有多走神,才能这样?
以幽怨的眼神从破洞处望着那两个逐渐远去的身影,将卿忽地停住脚步,往四周看去。
九千岁大喜,然而不待这抹欣喜的感觉涌到头顶,就听纵岸的声音传来:“怎么不走了?”
将卿道:“我似乎…感受到他在附近。”
纵岸凝神一会:“没有。想必你是太过想念了。”
将卿闭口一阵,重新迈开脚步。
九千岁愣了,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一闪而过:莫非……是我的神力出了问题?
思考间,沈玉仙已到了目的地。怕把九千岁闷坏了,他放下小花盆一手把他从衣裳中捞出来,口中笑道:“小狐狸前些日子我攒了点银子,就埋在我们站的这里,现在我们把他挖出来给你买点……”
话音戛然而止,九千岁不明白他为何说到一半就不说了,然而一抬头就发现他目光呆然地望着自己爪子上晃着的黑色小钱袋。
小钱袋鼓鼓囊囊,麒麟暗纹遍布四周,一看就知主人有多富裕,身份有多高,其次内部的银子定然不少……
对上他呆然且探究的眼神,小狐狸尾巴卷成球,心中咆哮:不!不!你听我说,我真是一只很正经的狐狸!!!
正在此时,纵岸和将卿走到另一处,见到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时,他顿住脚步,对将卿笑道:“放轻松,一定不会有事的。怎样?要不要来一串?”说着手往腰处下意识地一摸——什么也没有。
纵岸:“嗯???”
将卿斜过眼:“……”
九千岁一挥小爪,心道:罢了,不解释了!随便用吧!
沈玉仙的面压下来:“小狐狸你究竟是怎么偷到的?”
九千岁差点用爪叉腰:偷?本千岁想要什么用得着去偷?这不是偷,是拿,光明正大的拿!
总之失主是找不到了,今日满载而归。
当夜九千岁像以往一样缩在沈玉仙的怀中,尾巴微微卷着小花盆,在打了五六个哈欠后,他在沈玉仙怀里找了个好位置,暂时抛开将卿纵岸为何感觉不到他的问题,下意识往卷着的小花盆那一看时骤然愣住。
一点青青的嫩芽芽镶在土中。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还有!此文现在重新整理了大纲,这两天会把近日欠缺的章节补上~
☆、颓枝重开日(二)
整整十五年都毫无动静的花盆终于有了动静, 本该高兴的沈玉仙却愣了。
他呆呆地看着花盆中的点点嫩芽, 几次伸出手想要检查究竟是花盆中的东西有了动静, 还是不小心落到里面的绿芽,可伸了数次的手最终都没有哪次触摸到。
他一定很紧张, 九千岁能理解。
静等了好一阵, 沈玉仙才似调整了情绪, 轻凝着眉拿起花盆,犹豫片刻后伸手摸了摸。
九千岁一直紧紧盯着他, 生怕自己错过什么。沈玉仙摸过嫩芽, 脸上渐渐浮现一丝复杂, 像是想笑, 又像是想哭,仿佛他很想仰天大笑一番, 却又很想失声痛哭一次。
趁他情绪不稳, 九千岁跃上他的肩头看了看,发现鲜嫩的青芽根部深深埋入花盆中, 这也就是说明这个青芽是自花盆中长出。
想不到…他的花盆中,真的有东西。九千岁用心感受,竟莫名的感受到一股熟悉无比的法力。他脑袋有些沉,眼前有些花, 心上恍若被蒙上一层纱, 这股法力真的太熟悉,可惜就是想不起来是来自哪里……
刚想到“来自”二字,他眼皮一沉, 软在沈玉仙的肩上沉沉睡去。
睡去时,他突然有一个疑问——想我身为狐族之神,什么时候会那么困倦过?
一定,是哪出了问题……
这一觉九千岁睡的很不舒服,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他突感一阵口干舌燥,微微睁眼发觉天丝毫未亮,仍旧是深夜的样子,而自己被沈玉仙紧紧抱在怀中。不想打搅他,九千岁试着轻轻挣扎却没挣脱他的钳制,便只好咂咂嘴巴,重新眯起眼。
眯了一阵,黑暗中猝然闪过一阵亮光,九千岁此时已是迷迷糊糊,眼皮像沾了铅一般完全睁不开。但饶是如此,他还是勉强睁开一小条缝。
视线中,似乎有人影靠近,此人驻足在沈玉仙身旁许久许久,久到九千岁意识都彻底模糊了,才感觉他靠近自己伸手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温声道:“多谢千岁……”
至于他后面有没有再继续说下去,或者说了些什么,九千岁一丝印象都没有了。
抛去这些不讲,此时他正面临狐生中最大的难题。
昨日蹲在沈玉仙肩头突然睡倒,沈玉仙担忧极了,这不在天还未亮,小狐狸还没醒时,他就从九千岁钩到的小钱袋中取了些银子,到城中抓药。
按理说,抓药肯定要病患一起去,可这个“病患”比较特殊,不便带到城中,其次就算带到城中,恐怕也无人能看。幸得沈玉仙懂医理,但也正是因为他懂医理,这才让九千岁痛苦不堪。
就在方才,九千岁摇摇尾巴转醒,一转脑袋就见沈玉仙蹲在他身边端着碗一脸愁容。
如往常一样摇着尾巴来回蹭蹭他,沈玉仙把手中的小碗伸到他跟前:“来喝药。”
九千岁活了几千年,从未尝试过药是个什么滋味。见他递到自己跟前,探头嗅了嗅,很嫌弃地转开头:啧,这是个什么味道?况且药这种东西不是该给病人吗,我又没病,他给我做什么?
沈玉仙一副很头疼的样子,看他要走,一手又给他抱过来,道:“我趁你熟睡时帮你看了一下,发现你身体很虚,这个药是大补的,我减少了计量不会有事的。”
九千岁望一眼碗里黑乎乎的东西,实在没有下嘴的欲望,又迈开步子打算小跑离开,心中悄然道:我身体不虚,你觉得虚也只不过是因为我神力空了大半,一时没恢复而已。
说来奇怪,今日他醒骤然感到体内法力不见了大半,仿佛被什么一夜抽走,实在奇怪得很。
出了这么奇怪的事,结合将卿纵岸丝毫没有察觉他的气息,以及那个突然间冒出的小嫩芽,九千岁已经猜出答案。显而易见,近日他的法力正被什么拼命吸食着,之所以他在遇到将卿之前毫无察觉,一是因为根本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二是他是神明法力与山水天地日月有关,可谓是真正的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吸食他法力的东西悄悄吸走一部分,对他而言无甚影响,但对将卿纵岸而言就不一样了。
这两人习惯了他法力充盈的气息,故而突然不在一部分,他们没能立即反应也能想得通。加之九千岁为呆在沈玉仙身边不被察觉,有意无意收敛了气息,这也就能说得通为何那夜将卿感受到一点,随后却又不确定了。
想起将卿,九千岁一爪子拍在脸上:真是,他肯定担心死了!
但这也不怪他,毕竟九千岁也不能提前预知自己的法力会被吸走,导致不充盈,最后他一收敛,别人感觉不到他的同时,将卿也感觉不到了。
真是应了一句话,人算不如天算!
至于昨夜为何突然睡倒,九千岁就不得不正视起花盆里的嫩芽。这个嫩芽看似和普通的芽无甚区别,包括连他亲自去探查都找不到任何一丝的灵力波动,但昨日它突然冒出,九千岁猛然困倦,后在夜里半梦半醒间看到一个人影,这便足以说明这个嫩芽绝对不简单。
加之今日一醒察觉体内法力不见了大半,就更能说明他法力的去向。
看一眼明显比昨日高出一点的小芽,小狐狸高傲地昂起脑袋:个头那么小,食量却那么大,若说不是时雨妖王,他都觉得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