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改我方案试试?(62)
“你可以漠然,但是没必要再恨他了,不是吗?其实有时我很自责,没能给你做一个好榜样,没能给你一个好的成长环境,让你心里留下了许多阴影,我想了很久,或许面对可能也是一种解决方式,说不定就释怀了呢……当然,肯不肯见他由你自己决定,我的儿子已经是大人啦,当妈的只能给一些小小的建议。”
阮眠几番欲言又止,最终颓丧的靠在沙发上,垂下脑袋。
阮妈妈将手轻轻覆在他脑袋上,宠爱的揉了揉,“晚上想吃什么?妈妈给你做。”
厨房里时不时响起厨具相互碰撞的轻响,时而又是切菜的咚咚声,或者是“唰——”的一下,菜下锅了,很快香味就从厨房门的缝隙里钻了出来。
阮眠窝在沙发里看着陈旧的天花板放空,修长的腿搭在茶几上,有一下没一下的左右晃着。
他指间夹着一张自制书签,上面是妈妈娟秀的字体。
———“为了自己,我必须饶恕你。一个人,不能永远在胸中养着一条毒蛇;不能夜夜起身,在灵魂的园子里栽种荆棘。”
阮眠叹了一口气,摸索到手机,给江颂发了一条消息。
“你在干嘛呢?”
很快,江颂发来一张照片,一个谢了顶的男人站在幕布前,拿激光笔指着投在上面的PPT。
这个人阮眠见过,是晋元置地某个中层。
紧跟在照片后面,江颂又跟了一句,“在听王八念经。”
阮眠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
这次见面看似是阮眠姑姑张罗起来的,其实都是阮国成授意,场合选的还挺正式。
为了这次见面,阮国成特地去把头发焗了油,还细心挑选了衣服皮鞋。
他端坐在椅子上,不停整理着根本不需要整理的衬衫领口。
算起来他也已经年近花甲,是个小老头了,虽然身材尚未变形,身姿也依旧挺拔,但是这么多年来生意上的操劳,让他比同龄人更加显老。
阮眠的鼻子和脸型随他,鼻梁高挺且直,却又没什么锐气,他们长得不算很像,可明眼人一看,还是能猜到是近亲。
好歹当年也是小有名气的帅哥,老了也依旧残存几分风采。
阮眠姗姗来迟,站在包间门口,用食指敲了敲本就敞开着的门,态度散漫的说,“各位晚上好啊。”
原本闲坐着的人,身子都不自觉的挺直了一些,脸上浮现出略显生疏又强行亲切的微笑。
百无聊赖的小表妹闻声眼睛登时一亮,“哥哥好!”
五六年没见,小表妹长成了大姑娘,该说不说,老阮家基因不错,一个个长的还真都不赖。
姑姑也起身迎了过来,笑呵呵的说,“来啦,快坐。”
阮眠礼貌的冲她点点头,不动声色的躲开她的手,拉开椅子一屁股坐下,面含微笑一言不发。
姑姑开始了她喋喋不休的表演。
“长成大小伙子啦,瞧瞧我们阮眠,长得多帅呀,这不得老多姑娘喜欢了?”
“工作怎么样,辛苦吗?听说收入还不错呀?一个月能拿多少钱?打算什么时候买房子?”
“找女朋友了吗?找的话可一定要带给我和你爸爸看看哦,我们帮你把把关。”
阮眠也不回答,就含着笑直勾勾的盯着她,一直盯到她遍体生寒浑身不自在,渐渐收了声。
从阮眠进门起,阮国成就没说过一句话,举手投足间甚至有些拘谨,只偶尔附和着他姐姐的话冲阮眠笑一笑。
阮国成旁边坐着一个十六七的小姑娘,模样和阮国成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痞痞的叼着棒棒糖,一直在低着头玩手机,时不时嘴里还冒出几句低低的脏话。
姑姑的碎嘴子一停下来,空气立马安静下来,气氛越发尴尬。
阮眠悠闲的端着柠檬水,笑意盈盈。
他可不在乎气氛怎么样,只要他不尴尬,剩下的人最好都用脚趾抠地他才开心。
阮国成不知道说些什么来打破僵局,只好轻拍了一下小姑娘的肩膀,“君瑶,都这么半天了,怎么不叫人呢,就知道玩手机。”
大概是游戏输了,阮君瑶把手机重重的摔在桌子上,暗骂了一句,这才第一次抬起头。
她手肘支着桌子,冲阮眠挑衅的一挑眉,“你就是阮眠?听说你认识李聿怀,能不能给我搞张签名?”
阮眠还没说话,阮国成就三分斥责七分宠溺的骂道,“你这丫头怎么说话的?太没礼貌了,要叫哥哥。”
阮君瑶嫌弃的翻了个白眼,“我爱喊什么喊什么,管得着吗。”
“没大没小。”阮国成脸上那些被岁月雕刻出的痕迹微微抽搐着,噎了半天,到底也没说出什么来,只是抱歉的对阮眠笑笑。
“家教不好,惯坏了。”
阮眠毫不客气,“看出来了,是不怎么样。”
阮君瑶大约是平日里嚣张惯了,猛地一拍桌子,嘴里的棒棒糖也从左边腮帮子换到了右边,“你怎么说话的!”
阮眠,“拿嘴说话的,没听清吗?没听清再说一遍给你听。”
“你——!”
阮国成用力扯了扯阮君瑶,低声威胁,“再闹这个月没有零花钱了!”
阮眠端详着眼前吹胡子瞪眼的父女俩,突然觉得有点好笑,也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老妈坚持要他来跟阮国成见上一面。
原来这就是他现在的生活呀,抛妻弃子换来的这些,也不怎么样吗。
面容上的憔悴和沧桑是掩饰不了的,即使他非常有钱,穿着昂贵衣服,戴着奢侈的手表,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能看出来他过的没多好。
这个世界上圣人凤毛麟角,大多数人即使嘴上不承认,心里还是会为了讨厌的人过的不顺心而格外舒坦。
凭什么一定要宽恕伤害过你的人呢,伤害就是伤害。
看着阮君瑶,阮眠甚至有点庆幸没被这个男人“亲自抚养”。
开场就不太顺利,大家也不想再自讨没趣的去惹阮眠,一顿饭吃的鸦雀无声,几乎没有人再开口说话,只有小表妹偶尔低声跟阮眠说上几句,指一指哪个菜比较好吃。
好吃不好吃的,阮眠没尝出个所以然,只是觉得越发的费解,脑子里一片浆糊。
他并没有幸灾乐祸太久,便开始觉得一切索然无味,盯着阮国成那张陌生的脸越看越疑惑。
……所以眼前这个人,对自己来说和街上的甲乙丙到底有什么区别?
这个人如今过着什么样的日子,过得好不好,明明跟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他为什么要费心劳力的去恨他、在意他。
除了那一点有名无实的血脉和自己莫名其妙的执念,他们之间还有什么?
从记事起,生命里就没有父亲这个角色的参与,还不是在丰盈的母爱里茁壮的长大了,长得更正苗红,父亲的存在或缺失,早就已经无关痛痒。
仔细想想,那些纠结真挺没劲的。
一顿让所有人食不知味的饭局草草结束。
阮国成提出要送阮眠回家,被阮眠不咸不淡的拒绝了,只说自己打车就好。
阮国成大概真的是老了,性情和年轻时天差地别,细细品味起来,和阮眠相处间还有点唯唯诺诺的讨好。
他想和阮眠多呆一会,却不知道怎么开口,只好说高峰期车不好打,他陪他等一会,万一真的打不着,他还能送他,好歹不至于傻等。
后来他又递了根烟,亲手给个头已经高过自己的儿子点上。
阮眠觉得很别扭,倒也没有拒绝。
两个烟头在黑暗中忽明忽灭,阮国成看着路上车水马龙,略显自嘲的说,“没想到如今老了,才终于变得成熟了一点。”
他掸了掸烟灰,看起来有些垂头丧气,“我知道你恨我,也意识到当初自己的所作所为有多过分,我对你们母子亏欠太多,我很愧疚,也很想补偿……”
“打住!”阮眠夹着烟抬起手,示意他不必继续往下说了,转而认真的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