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没有遇见(70)
夜色的平静不会因为这里所发生的事而改变,月光依旧那么柔和,吹拂而过的风带着夏夜特有的凉爽,不知怎么的,叶间忽然想起高中毕业前的那一个晚上,室友买了两打啤酒,他们坐在走廊里喝得热火朝天。那个晚上,风也是这么舒服,月光也是这么明亮,谷明韦举着罐子大声说我将来一定会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年少时的豪言壮语仍在耳边,一切都似乎还跟过去一样,可一切又似乎都不一样了。
叶间听见屋里传出声嘶力竭的哭声,被漫长岁月所压抑的痛苦和绝望仿佛在那一刻都被宣泄出来,叶间没有走进去,这是谷明韦寻觅了三年的重逢,哪怕是这样令人悲伤的方式,也将是他们最后一次相见
张半仙被田所长他们带走了,坐上警车的时候他面如土色,浑身抖成一团,需要靠两个民警搀扶才能站稳。墙壁里的尸骨在天亮后终于被完整取出,医护人员将它装进尸袋,谷明韦跟随救护车离开,外边围满了闻讯赶来的村民,他们谁也不敢相信张半仙会是杀人凶手。
叶间做为重要证人也被要求去派出做口供,肖遇和高志尚帮忙田所长收集证据,祝庆平也在这个时候来到派出所,把一件东西交给田所长。
原来在郑安民遇害的那天晚上,祝庆平准备去找李子林的主人王兴贵,想让他帮着把自己手里的一点山货卖掉换钱。他腿上有残疾,走路不快,早早就出发了,在经过李子林的时候,突然发现郑安民被人吊死在树干上。他当时吓得屁滚尿流,转头准备跑的时候看见郑安民手里拽着条珠链子,亮亮堂堂的,似乎能值不少钱。那会他家里已经快揭不开锅了,看看周围一个人都没有,一时鬼迷心窍,就把链子给拿了过来。
他以为这事肯定神不知鬼不觉,没想到警察第二天就找上门了,他怕惹麻烦,怎么都不肯承认。后来送马美静去张半仙家里治病的时候,突然想起来那条珠链子跟以前张半仙戴在手腕上的一模一样,他想过要把这件事告诉警察,但又怕连累到自己,家里一个疯一个要是他进去了,他们娘俩还能活吗?
就因为这份私心,祝庆平把这件重要物证藏起来,如果不是马美静的意外身亡,他到现在还是会装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这么多年,你就一次都没有发现张半仙所谓的治病就是在骗人吗?”田所长问道。
“我没有文化,啥也不懂,每次治病的时候看他拿个怀表在疯婆娘面前晃两下,疯婆娘很快就睡着了,然而就把我给赶出来,说治病是天机,外人不能看。”祝庆平脸庞削瘦,神情萎靡,看起来已经对人生不抱任何希望,“每回治完病,疯婆娘就会安静几天,但发起疯来一次比一次厉害,原先只是胡言乱语,到最后变成看见人就咬,我怕她伤到村里的人,除了出去治病,天天都把她锁在屋里。”
这么明显的欺骗手术居然没有人怀疑过,又或者说,他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张半仙身上,这种夹杂着渴望的信任远远超过一切,让他甘心忽略疑点。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早点拿出这件证物,马美静或许就不会死。”肖遇看着他颓废的脸庞,皱紧眉宇间带着一丝冷漠,“有时候,你的一念之差害死的就是自己最亲近的人。”
“太晚了,现在说什么都太晚了”祝庆平摇头喃喃的说。
是呀,确实太晚了,发生过的事无法改变,死去的人也不会回来,生与死之间只隔着一步之遥,一件看似无关紧要的事,或许就是另一个人活命的机会。
然而,人终究还是自私的。
这两天村里开始流传起闹鬼的言论,不少人信誓旦旦的说在张半仙那间给人算命的小屋附近看见了女鬼,她浑身白衣,七孔流血,轻飘飘的像一片柳絮,只要谁跟她对视一眼,就会被吸走魂魄。谣言越传越凶,版本也越来越多,叶间偶尔出门的时候,总能看见几个村民聚在一起低头神秘兮兮的讨论着,张半仙从一个人人尊敬的活神仙变成了他们口中无恶不作的杀人魔王,就连前段时间村里不少鸡仔染病死了的事,都能算到他头上。
肖遇这几天都没有回来,一直留在派出所里协助田所长收集证据。通过对张半仙血样的化验,证实当时在货车附近发现的血迹就是他的,而尸骨的n检测结果也显示死者就是秦语薇。
审讯室里的灯光很亮,那盏灯泡从天花板垂落,白花花的照在张半仙脸上,他身上穿着深蓝色囚服,原来圆润红光的脸庞削瘦了许多,两眼无神,脸上的伤用纱布包着,神情憔悴,短短几天时间就像换了一个人。
肖遇和田所长坐在他对面,在种种证据面前,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让张半仙说出事情的原委。
“那个女记者刚到村子的时候我就注意到她了,她跟村里那些女人不一样,身材好皮肤又白,脸蛋还长得这么好看,哪个男人不动心?”张半仙带着手铐坐在审讯椅上,眼神局促不安,“本来他们是打算当天就走的,结果硬被留下来吃酒,我看她喝得醉熏熏的,小脸涨得通红,跟个刚熟透的苹果似的,心里就痒的慌,想着要是能跟她睡上一觉该多美啊。”
说到这里,张半仙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才继续说道:“当时人那么多,我也就是放在心里随便想想,她朋友把她送上楼的时候,我本来打算也走的,没想到她那几个朋友又下来了。那会人都聚集在村委会前头那块空地上,楼上宿舍没有别人在,我这心里实在痒的难受,就偷偷溜上去。她那会睡得正沉,躺在床上一点知觉都没有,我摸了好几把,还把她衣服解开,那对**又大又圆,捏上去就跟两团棉花似的”
“诶诶诶!”田所长用力敲了两下桌子,阻止他继续说下去,“这是在审案子,拣重点的说!”
审讯室里没空调,就头顶一个吊扇呼啦啦吹着,张半仙满头都是汗,也不知是冷的,还是慌的,他抬起胳膊抹了一把,说道:“我当时就想过过瘾,没想真把她怎么着,可她突然就醒了,底下可都是人呀,她要是喊起来,我还不得遭殃?情急之下我就捂住她的嘴,拿出怀表想催眠她”
说到这里,张半仙转了话头解释道:“我年轻的时候在马戏团呆过,跟一个师傅学了这门手艺,后来马戏团散了,我走南闯北好几年也没混出什么名堂,最后回到八里坪干起这给人算命的行当,也算是误打误撞。你们还别说,这山沟沟的人啊就信这个,甭管我说什么,他们都当成圣旨。”
他的神情里颇有几分自豪,似乎很得意自己那些坑蒙拐骗的经历,肖遇说道:“你也是用这个方法让马美静一直处于幻觉当中?”
“他们不懂这些玩意儿,都当我是活神仙下凡,说啥他们都信,这可不能怪我。”张半仙替自己找说词。
“是这块表吗?”肖遇拿起桌上那块怀表,它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外面的金漆掉了大半,露出铜色的表壳,链子细长泛黑,表盘却还是明亮干净,指针悠悠走着,发出非常细微的嘀嗒声。
“没错,是这个,这还是马戏团散伙的时候那个师傅留给我了,有好些年头了。”张半仙说。
“继续往下说。”肖遇示意他。
“那姑娘本来就喝了酒,不费吹灰之力又睡过去了,事情都到这个地步了,我心里想着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她弄上手,反正人已经被催眠了,等第二天醒来肯定都不记得。”张半仙回忆着那天发生的事,“但在村委会肯定不行啊,下头那么多人,我就给她下命令,让她在听到口哨声后就从后门出来。我把她引到后山的树林里,真就是想在她身上占次便宜,没想害她性命,可她竟然在中途醒了”
第101章 狡辩
张半仙停下话头,深深叹了口气,才继续说道:“我也是见过市面的,知道城里的姑娘都开放,十几岁就开始谈朋友,可没想到她竟然还是个雏!催眠这玩意儿一挨疼就不顶用了,她清醒过来后就大喊大叫,还拿地上的木条梗子扎我,我怕有人听见声音找过来,就掐住她的脖子让她住嘴。我是真没想杀她,但不知怎么的她就没了反应,其实我这都是为了自保,要是晚一步,没准死的就是我,不信你们看,我这身上还留着她当时扎的洞呢!”
说着他就去扯自己的衣服,田所长厌恶的挥挥手:“行了行了,接着往下说。”
张半仙指指旁边的饮水机说:“能给我杯水吗?”
肖遇站起来接了一纸杯递给他,张半仙一饮而尽,长长舒了口气,接着说道:“她身上到处都是我的指纹,身体里面还有我那东西,要是被警察发现,肯定马上就会找到我头上,所以我就想毁尸灭迹。那天晚上我把她扛回去藏在屋里,天亮后去镇上买了包水泥,就在那屋子里把她砍成一块一块,最后砌进墙里。那会警察都在往山里找,我以为这事做得天衣无缝,没想到被马美静这婆娘看见了,我本来想连她也一块杀了,追到半路听见她老公在喊她,这才没有动手。”
“第二天你发现马美静精神失常,胡言乱语,所以自称可以给她治病,通过催眠的方法让她始终处于恶梦之中。”肖遇说道。
“我这都是为了自保,况且我已经放了她一条生路,她的死可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张半仙大声为自己辩解。
田所长显然极厌恶眼前这个人,连话都不愿意多跟他说一句:“郑安民和李兰又是怎么回事?”
“警察找了几天没找着人,不都走了吗,我还当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只要提防着马美静,往后都可以高枕无忧。没想到过了两年多后那墙莫明其妙裂了条缝,我不敢把它推倒重建,也不敢搬走,只能拿张画贴在上面挡着,每天就守着那间破屋子,哪儿也不敢去。”张半仙把手里的一次性纸杯捏的咔啦响,眼神飘忽不定,“后来那条缝越裂越大,都足够伸一只手进去,可里面的东西掏不出来啊,要是能掏出来,我早就把它们拿去埋了,也不至于被你们发现。”
“那墙里面都让我掏空了,水泥都糊不上,我看这样下去不行,趁着天黑准备去山上捡点石块垫上,结果回来的时候就遇见了李兰那娘们。”张半仙神色古怪的说道,“她说她老公在后边收货,她平常抽不出时间,正好这会有空,就过来找我算命,不管我怎么说,她都非得跟我进来,我怕她看见屋里的东西,趁她进门的时候从后面用石头砸在她脑袋上,然后把尸体扔到枯井里面。”
“就因为害怕她看见,你就杀了她?”田所长的眉头越皱越紧。”
“我这还不是为了自保吗,谁叫她这么多事,大半夜的跑来算什么命,这不是自己找死吗!”张半仙苍白的脸上浮起一抹不正常的潮红,他似乎到现在都认为自己没有做错,“我把她的尸体刚扔下去,郑安民就开着车子找找过来了,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什么,骗他说李兰刚刚往山上去了,还让他顺路捎我去个地方。本来我真没想杀他的,但路上他说的话越来越奇怪,非说李兰就在我那屋里,要回头去找,我拿绳子勒他的脖子,竟然被他挣开了。他还想把我锁在车里,我一直追着他跑到李子林,他吓得屁滚尿流,跪下来求我,可他要是活着,死的没准就是我,别人的命再怎么都没有自己重要,警官先生,你说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