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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州歌头(190)

作者:一别都门三改火 时间:2023-12-30 10:52 标签:生子 破镜重圆 先婚后爱 宫廷侯爵

  “最后,”他顿了顿,“兰陵萧氏将我们的亲眷带往城西一座仓库,锁了整整七日。”
  “待我们终于找到时,只剩下一百多具被活活饿死的骸骨 。”
  虽然心中已有预感,但陆令从和谢竟还是不由自主地一滞,喉间发堵。
  “萧太后掌权末期,其实已察觉了先帝的异心,开始着手谋划。往昔每到年关下,萧府会放我们与亲眷见上一面,然而为防内事泄露,建宁十二年的新岁,萧府不再允许任何人质出入,更不必提传递书信。”
  张延语气漠然,像在讲一件与他毫无关系的事情:“那年上元夜里,你敲开张府的大门、背给我听的,是亡妻给我的最后一封家书。”
  谢竟木立在原地,他想起萧太后遗物中的名单上,“詹事张延,妻邓氏”这一行简简单单的字;他想起当初每一回与同年聚于太傅府上,到席散时都是张延孤身送出来,把他们一个个送走;他想起官场前辈一直口耳相称的——太傅鳏居多年,其悼怀亡妻之切,实令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在那一瞬间,谢竟忽然就完全明白了当日张延为什么会问他,陆令从到底是“救不了”谢家,还是“不想救”谢家。
  张延有过太过惨痛的切身体会,太深知天家骨子里的凉薄趋利,所以丝毫不会信任谢竟与陆令从多年的所谓“恩爱”。
  “至亲亡故后,当年大多数东宫旧臣都意志消沉,有的径直辞官返乡。大家出身乡野,早岁寒窗苦读时连口饭都吃不上,又要拿什么去跟先帝讨要说法?”
  “有不少反抗激烈者,何诰死了女儿,许奕和丁援都死了妻子,钟瑞死了母亲……但是反抗没有用,他们在先帝和众士族眼里,与蝼蚁没有区别。于是一朝左迁,各自流落千里。我与程炆咽不下这口气,便与遭贬的同僚们商议,暗自经营,以图来日一雪耻恨。”
  “我假作顺服先帝,事事处处听从他驱使,替他周旋于王氏与崔氏之间;程炆故意犯事被罢免,几年后,淮阳郡守致仕,我便启奏先帝,让他去补了那个缺位。”
  “丁援和钟瑞皆死在贬谪路上,我只能收容了那三个少年。我将丁钰送入吴家汤山别业,留心鸣鸾殿和昭王的消息;又把丁鉴送入他父亲北大营的旧部麾下,在行伍中历练;钟兆主动净了身,进入太初宫,靠着脑子灵光,没多久就深得先帝倚重。”
  张延说到此处,讥诮地看了陆令从一眼:“甚至还受到了昭王的信任。”
  陆令从听他此言,瞬间想起贞祐七年,他和谢竟第一回在汤山经历的行刺。
  那次的起因,是他对先帝随口提及自己想要行猎,而当时御前只有两个内监,其中之一便是钟兆。
  陆令从当年托付钟兆帮他细查另外那名内监的底细,而钟兆回复给他的结果,则是此人将消息透露给了宫里的“主子”,再由这个“主子”联络许奕等人,布下暗局,刺杀昭王。
  现在想来——那个一直隐身宫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所谓“主子”,根本就是钟兆自己。这场戏里,钟兆从头到尾不过是在贼喊捉贼,来混淆他的视听,放松他的警惕!
  陆令从心道,他实在太蠢了,他当年一直以为这位手眼通天的“主子”必定如先帝太后一样身居高位,却完全忽略了太初宫内,什么人最多、最不起眼、最出入自由而不引人生疑、最能耳听四路眼观八方!
  那最底层的、不被当成人看的千万内监宫女,才是真正无所不知,事事在料。
  “所以,”疲惫让陆令从嗓音有些沙哑,“你与钟兆、丁家姐弟等人联手,分别策划了对我和对青儿的两次刺杀。”
  张延冷哼一下:“就在谢之无三元及第后没几日,先帝召我入宫,私下问我,若将新科状元赐婚给昭王,是否能够一举两得,同时拉昭王府和陈郡谢氏入局。”
  他对陆令从寒声道:“杀了你,先帝自然再没什么赐婚的必要;杀了陆书青,一来除去了‘嘉瑞’,先帝不会因此而更倾向于传位昭王府,二来你们夫妻离心丧子,也难以再在一起过下去。”
  “昭王,你不是一向自诩情深意重么?”张延嘲弄道,“我明白告诉你,没有你,没有陆书青,你的‘爱妻’今日不必沦落到这个地步,更不必白白吃这十五年的苦!”
  殿内岑寂些时,陆令从和谢竟都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个横亘他们之间、最最敏感的话题。
  半晌,陆令从才问:“丁家姐弟掳掠青儿不成,丁钰自杀身亡,丁鉴就离开了京城?”
  “我将他送去了漠北,此后以书信来往消息,便是你们所谓的,”张延顿了顿,“通敌叛国。”
  “先帝宠爱陆书青,属意昭王继位,还让钟兆私下将象征权柄的蓝田玉传国玺也送到了王府。那之后我给何诰写了一封信,向他借用了三百斤蓝田玉料。等到年下人情往来时,我以雍州太守的名义,将它们送入了乌衣巷。”
  “后来之事你们也都清楚了。先帝晚年想要故技重施,清扫王家,于是我便送了他一个由头。贞祐十五年,我将剔骨弦的方法匿名透露给王俶,果然没多久,钟兆便截获了王俶与太后要以此置先帝于死地的密谋。”
  “先帝原本的算盘打的是先借王家除谢家,再亲自除王家,却不想对王家下手之前,自己先被我和钟兆杀了,”张延一哂,“秦太医说是钝器,没错,就用寝殿的烛台。”
  那堪称他失去妻子的十年来最为快意的一天,他冷眼看着先帝妄想扮猪吃老虎,自以为聪明地做了黄雀,殊不知自己早已是旁人粘杆上的蝉。
  那夜先帝召他与钟兆入禁,吩咐他们调羽林卫对王家动手,然而等来的只是全然陌生、再没有忍气吞声的逆臣和叛仆。他们没有回应他任何一句咒骂,没有容许他发出任何一声呼救,就在此地——此地,神龙殿——拿烛台一下一下砸断了他的喉咙。
  “然后我用去瑕体写了一张字条,将先帝藏匿遗诏的位置透露给了相府。王俶根本无心追查究竟是谁给他送了这个消息,他和太后忙着偷梁换柱、伪造遗诏,好早早总揽大权。”
  “钟兆当夜就失踪了。我从一开始便知晓他不可能是自己离开的——当初我们立誓屠尽天家满门,现在仅仅才死了一个先帝,他怎么肯主动罢休?”
  “后来程炆给我传信,说他派去淮北的探子在虎师军中见到了钟兆,我才明白,原是你将他带走了。”
  陆令从神色复杂地望着张延:“所以,将钟兆灭口的是你和程炆?”
  张延似惋惜一般幽幽道:“他是个可堪重用、心志坚韧的良才。可惜落到了你手里,我们不能冒任何一丝大事泄露的风险。”
  陆令从不禁慨然长叹:“钟兆什么都没说。关于你们的谋划,你们有哪些帮凶,你们是谁——他死前一个字都不曾吐露。”
  日头渐渐西坠,将人影子拉得狭长。神龙殿变得越发昏沉,殿顶的藻井轮廓模糊,隐没在黑暗中,似有无数神明睁着眼睛,正观看着一幕幕债与偿。
  “我知道,老师杀先帝,杀陆子奉,杀令章与真真,杀我儿女,是因为与陆氏有不共戴天之深仇,也是想让我同帝王家一刀两断、再无瓜葛。”
  谢竟怔怔开口,如同自问:“可是我的母族陈郡谢氏从来都是谨小慎微、不露锋芒,老师借蓝田玉料来嫁祸谢家,难道手上沾的就不是屠戮无辜的鲜血?”
  张延却只是凄怆地笑了一声:“谢之无啊,我以为你在雍州待了三年,会看见些不一样的东西。如今你能问出这番话,实可说是毫无长进!”
  他一步步走向谢竟:“建宁、贞祐之际,陈郡谢氏是朝野中唯一一个可以与琅琊王氏、清河崔氏三足鼎立,相互角逐抗衡的大族,再加上以你嫂子娘家吴兴姚氏为首的江南本地门阀,若但凡肯多说一句话,都不至于造成一家独大、肆意妄为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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