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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州歌头(197)

作者:一别都门三改火 时间:2023-12-30 10:52 标签:生子 破镜重圆 先婚后爱 宫廷侯爵

  身后神龙殿内,陆令从孤身而立,与谢竟背影朝向背影。先帝的真遗诏已然是一张废纸,恩怨落定,它失去了所有的效力,可是那字里行间看不见的权力与心术,将如幽魂一般徘徊在这座大殿上空,千年万年,无穷无尽。
  谢竟心想,也许比起陆令从来,他的确是胆怯的,是自私的。他们之间没有对与错,没有谁变了谁没有变,只有被迫长大与不愿长大——哪怕陆令从想要他长大,可最后所做的仍然还是纵容他,庇护他,顺他心意,终于还是不希望以谢竟终日郁郁为代价,来换他寸步不离地陪伴在自己身边。
  右臂上青紫的瘢痕久违地发出刺痛,谢竟的双眼被晃得流出了泪,渐渐模糊,最后只剩一阵眩晕,踉跄两步,径直从阶前栽倒下去。


第116章 二七.五
  陆书青站在母亲的书房内,盯着那块用去瑕体写成的“松风雪一瓯”匾额发愣。
  桌上倒扣的书停留在几日之前读的那一页,下面一厚沓纸页,是上回在兰台张太傅留给他的题目,陆书青还只写了一多半,才刚下意识提笔要续,忽然顿住,有些迷茫,他写完要拿去给谁看呢?
  翰林院国子监的博学鸿儒一抓一把,随便哪一个,都不敢不战战兢兢地批阅世子文章。
  可张太傅不会再看。
  陆书青转脸看向窗外,对面东厢房门前的楹联,正是出自张延之手,那字迹沉郁工整,与去瑕体寻不到半分相似。因昭王府落成在前、他母亲入府在后,所以家中除了欹碧台和这间书房,其他门庭馆阁的字都是张太傅题写的,为表敬重,这些年一直只是翻修重漆,从未更换或撤下。
  他也不知道将来会不会换——他就要从家中搬走了,下人们正在为他收拾惯用的物什,预备随他一起搬入东宫。
  整理橱柜时,侍女找见了去年生辰时宁宁送给他的那册画集——被他母亲命名为《阿兄偶见》的,问,世子,这个要为您放进书箧中么?
  陆书青走过去,拾起这本被翻得纸都有些皱了的小书,目光落在末页由张太傅作的跋上,他已经能够将这篇短文背下来了。文段精炼却五脏俱全,不论画作、作者还是画中人,都被张延当作真正的名家孤本来对待,甚至比陆书宁自己写的序更要严整认真。他称许了陆书宁对人物神态的精准抓取,赞赏了她的构图、她的炼意,也提到溢于纸上的家人相亲之情。
  当他们兄妹二人跑到兰台,央求张延为这本画集压个轴时,满头白发的太傅眯着花眼,在案前正襟危坐,一页一页慢条斯理地看过了一整册。
  那时他不会想到,张延可以射出那样快、那样准的一箭。
  陆书青手一松,册子便顺着惯性向前翻了几页,正落在一幅由他和他姑姑组成的画上,陆令真与他并辔齐驱,将燕子矶漫山遍野的桃花遗落在身后。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那个场景,许久,翻回最后张延的跋文,一把扯下来,喂进烛心烧了个干净。
  谢竟醒转过来时,映入眼帘的是完全陌生的帐顶,意识尚未回笼,先听到陆书宁的惊叫:“娘!”
  她就趴在床边,支着肘,正翻看一本厚厚的花草图谱。谢竟略一侧目,顿时忘记了问自己身在何处,只是皱眉去抚她的脸颊:“怎么瘦了呀?”
  “这些日子住在宫中,不像在家里随时随处可以加餐吃点心,何况去鸣鸾殿问安、去画院看书、去兰台找哥哥都得走好长一截路,吃得少动得多,瘦也是寻常啦。”
  谢竟后知后觉道:“……我这是在宫中?”
  陆书宁点头:“对啊,娘这几日一直养在神龙殿偏殿,我听宫人说是爹把娘抱来此处的。”
  她的眉色较陆书青要稍浓一些,加上承自母亲的荔眼,凑近蹙眉时,神态便显得格外生动秾丽:“娘怎么会直接倒在殿外呢,是不是太累了?”
  谢竟闻言,就知众人并未将他中剔骨弦的实情告知女儿,便顺着她道:“连睡了这些天,现下一点事都没有了,别担心。你哥哥呢?”
  “他今日回家收拾东西去了,我先请姨娘进来瞧瞧,随后便遣人去唤他。”
  陆书宁说罢,抱上书出去。不多时门帘一动,银绸端着参汤入内,小声道:“可算醒了,我将宁姐儿支走了,王妃有话尽可问,怕晚些青儿回来两个人黏着你,有些事就不便明言了。”
  谢竟有些虚弱地倚坐起来,接过瓷碗,一勺一勺饮下:“剔骨弦的事……他知晓了?”
  银绸扮了个苦相的鬼脸,似是想起了什么啼笑皆非的回忆:“自然是知晓了。我十来年没见过殿下发那样大的火,提着剑就直奔诏狱去了,还是青儿好歹给拦下,说无论如何不能越过国法动私刑,这才作罢,只是当即便给尚书台与刑部下了死命令,要尽快审理琅琊王氏弑君谋逆之案,一旦罪证齐全立刻问斩,不必等到秋后。”
  谢竟未置可否,半晌才道:“我上一次换丝线是五月初七日,到如今快有两月了,右手臂便是这副样子。你与秦院判都瞧过了,还有的救没有?”
  银绸立刻道:“我早仔细查过典籍,与太医院亦商量过,如今是要从王妃体内彻底将剔骨弦清出去,那么就不能用更换丝线这治标不治本的办法。可这样一来,已经深入皮肉的余毒便也无法被丝线吸收,留在人体内,即使清出丝线、不再扩散蔓延,这一部分皮肉也会慢慢腐烂,最终坏死。”
  “所以最有效的法子,也是最简单直接的——先取出丝线,再将已经浸毒的青紫淤斑从皮肉里挖出来便是。万幸是王妃的毒控制在右小臂,若如大行皇帝那般……”银绸唏嘘,显然也听闻了陆令章的所作所为,“恐怕就难了。”
  “救当然能救,只这名字不是白叫的,有些地方深要见骨,十有八九会痛得厉害,也难免留下整片的疤痕,看着会有些吓人。”
  谢竟听过,如释重负般长出一口气:“我连孩子都生过两个了,痛就痛去罢,没什么好怕的,只要动刀子的时候别叫他们兄妹看见了就好。”
  景裕五年七月初,新帝在神龙殿践极,是日昭告天下,尊生母吴氏为太后,嫡长子陆书青为东宫,原雍州太守何诰权任左相,总领尚书台与六部事宜。
  而随着王俶、张延、程炆等人的供状相继呈递上来,又有何诰佐证,当年蓝田玉玺一案亦真相大白,陈郡谢氏被构陷谋逆的沉冤终于得雪。陆令从亲手毁去了这枚“赝品”,明示百官,从此仅剩和氏璧拥有等同于传国玺的最高效力。
  谢家祖宅并各处田产被悉数归还,谢浚回到乌衣巷,着手清点家资,与陈郡和姚家的亲故恢复联络,互通有无。
  陆令从又命礼部为谢翊追谥“文介”二字,赐谢翊、谢兖夫妇四人归葬洛阳邙山。常言道“生居苏杭,死葬北邙”,邙山最是钟灵毓秀之所在,一向忠臣良将无不以埋骨此处、与古圣先贤比邻而眠为莫大的殊荣。
  然而谢竟与谢浚商议过后,却上疏叩谢天恩,拒绝了此种荣光,只愿将父母兄嫂葬回陈郡祖茔,同旧宅故人、松柏垄壑为伴,来生再不登天子堂。
  陆令从没有多强求,朱笔给他的奏疏批上五个字,“如谢卿所愿”。
  同奏疏一并回到偏殿的,还有名面生的内监,自报家门,说是刚由吴氏挑选了、送来神龙殿当差:“下面为公主拟选的封号,陛下看了都不满意,故此遣小的前来,向王妃请上二字。”
  内监语罢便觉失言,尴尬地赔着笑,心里暗骂自己,该唤谢竟作“谢大人”的,好歹人还有正儿八经的官身呢。
  实在不止他一人有称呼上的困惑。京城内外,对揣度帝王好恶、宫闱风向最最在行的那些士绅大族们,私底下早把这件事议论了九九八十一轮。
  按照八卦洲之变当日情形来看,陛下与谢竟并不像他们这一年多在人前展示出来的那样水火不容。但是在相府弑君、张太傅谋逆之类的大事面前,这也算不得惊人了。
  怪就怪在政变平息之后陛下对谢竟的态度。他为谢家平了反,赐归葬北邙这样的哀荣,严惩王氏,又没有治谢竟的罪,显然就是承认谢竟屈居相府檐下、为其奔走,是一种忍辱负重的权宜之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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