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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容(13)

作者:来自远方 时间:2019-03-16 10:17 标签:宫廷侯爵 豪门世家 天之骄子

桓祎兴冲冲来找桓容,想同兄弟讨个主意,父亲归来之日,是不是要当面抡石头,好好露上一手。没料想,人刚走进门就被甩了一脸墨汁。
“阿兄快坐。”桓容笑得温和。
面对这样一张笑脸,再大的怒火也在瞬间消融。
桓祎擦过脸,坐到蒲团上,扫过尚未被小童收起的纸页,不由得连声赞叹。
“阿弟好厉害!”
“阿兄过誉。”桓容笑道,“以我之见,阿兄才是真的厉害,可比汉时猛将!”
桓祎被夸得飘飘然,满脸通红。
看着犹带墨痕的型男面孔,桓容心下暗道:老实人啊。
正想着,室外陡然传来一阵惊呼,原本明亮的天空瞬间开始变暗。
“怎么回事?”
桓容好奇走出房门,立刻被阿谷和小童拦住。
“郎君快些回去,不可出门!”
“怎么回事?”
“郎君,是天狗吞日!万莫靠近门边,大不吉!”
桓容反应两秒,日蚀?
小童缩到桓容身边,牢牢抓住他的衣袖,双手微微颤抖。阿谷和健仆一起动手,将木窗全部落下,房门关得严严实实。
片刻后,屋外传来鼓声,一声紧似一声。
白昼犹如黑夜,都城九门同时关闭。
台城内鼓声齐鸣,震耳欲聋。
府军凶汉列队登上城头,举臂挽弓,弓弦嗡鸣不绝。
史载:太和三年,春三月丁巳,朔,日有食之。有巫士言凶兆现,兵祸将至。
同日,前燕太宰慕容恪预感大限将至,于病榻前叮嘱乐安王:“今南有遗晋,西有强秦,我主年幼,恐事常不备。吴王天资英杰,智略超群,尔当禀于上,以大司马授之。必能南拒遗晋,西抵强秦,护国之安稳!”
语尽而终,太宰府内恸哭一片,哀声府外能闻。
慕容恪口中的吴王,正是燕帝慕容暐的亲叔叔,日后建立后燕的猛人慕容垂。与之同样有名,曾将苻坚困于城中,在西燕改元称帝的“凤皇”慕容冲,此时尚不满十岁。
第十四章 礼物
日蚀持续时间不长,造成的影响却极为巨大。
其后数日,文武百官上朝均不戴冠,文官服介帻,武将服平上帻,均由木剑改佩宝剑,出入乘马车,更令健仆列队跟随以示威武。
乌衣巷的士族郎君舍弃宽袖大衫,改穿玄色深衣。有官职者戴帻,无官职者束葛巾。未及冠的少年和童子戴无屋帻,女郎们皆着绢袄儒衣,腰系襦裙,不佩金玉只簪银饰。
士族先为风尚,城中庶人纷纷仿效。
秦淮河南岸常见背负弓箭的凶汉,河中亦有腰系竹剑的船夫艄公,店家在门前摆放木质兵器,意在驱散不吉之兆。
士子佩剑,神采英拔;府军挽弓,胆气横秋。
一时之间,建康城似倒流百年岁月,重回华夏盛世,巍巍汉时。
日蚀后三日,天子大赦。
快马自九门飞驰而出,分别往各郡县传诏。关押在牢中的人犯,罪轻者当即释放,罪重者减一等。例如之前是砍头的罪名,现下可以改成流放。
东晋时代少有罪己诏。
毕竟是皇室与士族共天下,好处大家享,出事一人顶上,实在太不厚道,也不符合王、谢士族的处事哲学。
南康公主两度入台城,亲见褚太后。
庾皇后性格弱,关键时刻只会哭不顶用。褚太后虽有能力,到底不是三头六臂,遇上日蚀这等大事,还需要留在建康的小姑子帮忙。
哪怕南康公主什么都不做,只要人出现,宫中人就会收敛几分。
按照桓容的话讲,亲娘有这份女王气场,不服不行。
南康公主不在府内,桓祎依旧不敢懈怠,每日早早起身练武,身上的腱子肉愈发明显,带着古铜光泽。桓容瞅瞅自己的小身板,还是眼不见心不烦,麻溜回屋读书写字。
李夫人言出必行,接连又送来近百卷竹简,内容包罗万象,甚至有阴阳家的学说。
桓容一边读一边感慨,照这个架势继续下去,自己不成大家也成书虫。
姑孰送回的两个妾室老实得过头,非必要寸步不离房门。反倒是慕容氏带来的鲜卑奴常在府内走动,一次还在桓容屋外探头探脑,被健仆拦了下来。
小童嘟囔胡人无礼,阿谷想的却是另外一则。
“郎君,此事需报知殿下。”
“恩。”桓容点点头,对这几个鲜卑人也是不放心。
据他手中的资料,鲜卑分六部,并非铁板一块。
段氏鲜卑最先发迹又迅速没落,宇文鲜卑和慕容鲜卑争战落败,不得不依附后者建立的燕国。
乞伏鲜卑被氐人打败,现在臣属于前秦。
秃发鲜卑和拓跋鲜卑是崇尚自由的两群人,不做抢劫的营生时,多在广大的北部草原和崇山峻岭间过着游牧渔猎生活。
慕容氏出身前燕,属于慕容鲜卑上层贵族,是桓大司马北伐时所得,之前养在城外大营,身份和婢仆无异。此番有孕被送来建康,还是第一次入府。
因其胡人的出身,桓大司马压根没想过给她名分。这次要护的主要是马氏,慕容氏九成是顺带。
桓容起初没想到这些,是阿谷看不上鲜卑奴,将其中的因由简略讲给他听。
“胡人的血脉,怎配称郎君为阿兄!”
桓容没接话,却也没斥责阿谷。后者的态度代表东晋绝大多数人的观点,哪怕孩子的亲爹是桓大司马,只要有胡人血脉,照样会被低看几分。
仔细想想,李夫人是灭成汉时抢回来的,慕容氏是北伐时带回来的,桓大司马这习惯倒挺类似曹丞相,区别在于后者更喜欢熟女,尤其是某某人的嫂嫂。
“先看住这几个鲜卑奴,禀报阿母后再处置。”
阿谷应诺,退出内室。
桓容翻开一卷竹简,发现是半篇游记,记载着旅途中的神异奇事,不由得兴致大起,津津有味的读了起来。
小童重新添过香料,送上蜜水和麻花,又献宝似的打开一个漆盒,里面整齐摆着三碟点心。不是油炸,更像是烤制。
“这是南海郡的花样。”小童见桓容感兴趣,立即拿起竹筷,将点心夹到小一些的漆盘里,又浇上些蜂蜜,样子颇为诱人。
“南海郡?”
桓容对东晋的地名不算熟悉,除了建康、会稽几处,其他多是云里雾里。哪怕结合前身的记忆,也没法将地名和地域重合起来。
“府里有出身南海郡的府军,说那里偶尔有外船停靠,还有长相奇怪的胡商和胡奴,样子比鲜卑和氐人更奇怪。临近郡县出产珍珠,前朝时曾是贡品。”小童嘴上说着,手里动作不停,又打开一个漆盒,里面是有些泛灰的糖粒。
“那里可是靠海?”
小童点点头,将糖粒敲碎洒在盘中。
桓容一边思索一边夹起糕点,只是一口,猛地面孔扭曲,当即举杯猛灌。刚喝两口又猛地放下,咳嗽道:“取清水!”
蜜水搭配甜饼简直齁甜,能齁出人的眼泪!
小童吃了一惊,忙奔出内室唤人。
温水送到,桓容直接举起陶壶,咕咚咕咚灌下半壶。水流沿着唇角流下,很快浸湿衣领。送水的女婢脸颊泛红,忙低下头不敢再看一眼。
放下陶壶,擦擦嘴,桓容长吁一口气,总算是活过来了!
他是不拒绝甜食,甚至有点喜欢,可甜成这样实在没法下口。上面还浇蜂蜜洒糖粒,这是要人命还是要人命?
“郎君不喜?”小童满脸困惑。
“不喜。”桓容实话实说。
小童正要将漆盒撤走,恰好赶上桓祎来找桓容,见到甜得齁人的糕点,完全没有半点抵抗力,一块接着一块,转眼消灭干净。
桓容眼睁睁看着,终于忍不住开口:“阿兄可否为我解惑?”
“阿弟直说。”
“阿兄不觉得太甜?”
桓祎咂咂嘴,道:“的确有点,不过味道甚好。”
桓容:“……”
神奇的时代孕育神奇的物种,他这个不够神奇的,如何还能愉快的玩耍?
临近傍晚,南康公主自台城归来,随车三箱竹简均是晋朝皇室的珍藏。
当着桓容的面,南康公主道:“官家不喜欢读书,这些留在宫里也没用。”
“阿母,这是否有点不妥?”
“哪里不妥?”南康公主挑眉,下令婢仆无需开箱,直接抬去侧室,“与其便宜那三个,还不如给你。”
桓容眨眨眼,亲娘似话里有话?
“也罢,这事早晚都要告诉你。”
南康公主抬手,婢仆迅速退出内室,背身立在廊下。
“官家不近妇人,皇后无所出,宫妾所出恐非司马氏血脉。”
桓容喉咙发紧。这样的事搁在哪个朝代都是要命。
“瓜儿莫惧。”南康公主笑了,袖摆滑过膝头,蚕布似水波流动,“官家至今未立太子,此间事早非秘闻。”
也就是说,该知道的基本都知道?
“不近妇人非是大事,偏要弄出那么几个,活脱脱就是个笑话!”
桓容有点不确定,亲娘的意思是,皇帝龙阳没关系,弄出血脉不纯的子女绝不能忍?
这是什么样的思考回路?
“你知道就好,不要对旁人说,你阿兄也不可。”南康公主叮嘱道。
“诺。”
南康公主满意点头,话锋一转道:“我听阿谷说,府里的几个鲜卑奴不甚老实?”
“是。”桓容没有隐瞒,将心下怀疑全部道出,“儿以为这几人有些不对。”
“岂止是不对。”南康公主凤眸微眯,未染蔻丹的手指轻轻敲在榻上,道,“此事你无需管,我会处理。你父后日抵建康,你这两日无需读书,将身体好好养一养。”
“诺。”
见桓容略有些紧张,南康公主消去冷色,缓声道,“也就见上一面的事。他若是不留在城内,我会将郗景兴留下。”
“阿母,郗参军可会愿意?”怎么说也是大司马参军,说留就留?
“你放心,郗景兴是个聪明人。”南康公主面带笑容,眼中却泛着冷意。
桓容眼冒红心,有这样的亲娘不要太给力!
当日膳后,阿麦带人往慕容氏的住处,指认出四下走动的鲜卑奴,全部捆上带走。慕容氏吓得脸色发白,压根不敢阻拦。得知奴仆被带走的原因,恨不能亲手将她们打杀!
当初是看在同出鲜卑的份上,才将她们带出军营。没有想到,这些狼心狗肺的竟是如此回报自己?!
“妾实不知这几人藏有祸心!”慕容氏颤着声音,满脸惧怕,“妾愿往殿下面前证清白!”
阿麦当即拒绝。
公主殿下岂是说见就见,以为你是李夫人?
“请好生休养,以郎主骨肉为重。”
语毕不再多留,将鲜卑奴押往关押罪仆处,讯问出详细口供,再往南康公主跟前复命。
桓温抵达都城前一日,报讯的快马飞驰入宣阳门。消息传出,犹如冷水落入滚油,因日蚀沉寂数日的建康城瞬间又“鲜活”起来。
庾希再不敢耽搁,亲自将庾攸之送上马车,叮嘱护送健仆:“务必将公子安全送往会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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