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味奇缘(46)
他问应笑:“你会弹钢琴吗?”
应笑没回话,小跑着去到了方家大院门口,扔了几根能量棒进去,拍了两下铁门,便扭头要往回折返。小豫在旁看着,说:“你对猫毛过敏啊?”
应笑说:“每个人有每个人自己的路。”
小豫指了指方家,说:“李三哥说,那山上有狼,十几年前咬死过人,就是因为这缘故,原来的主人贱卖了地,搬了家。”
应笑闻言,拿出了手机打字。小豫凑过去一看,他正搜狼在本市是不是国家保护动物。狼在全国都不是国家保护动物。应笑收起了手机,继续走下坡。小豫重新跨上了自行车,趟着车下行,风一样刷过应笑的身旁,眨眼就到了坡道的另一头。他停下了,坐在车上仰望天空。应笑经过他时,他说道:“有流星。”
应笑还在琢磨万一山上真的有狼,得怎么处理狼的事,头也不抬,声也不应,只顾埋头走路。
“有蟑螂。”小豫又说。
“有老鼠。”
“有狼!”
应笑知道他存心逗他,更懒得搭理,一个人走出去好远,没听到小豫再出声了,也不见他跟上来,他这才回头看了看。小豫笑着朝他挥手,一片光落在他身前,他看上去无忧无虑。
应笑问他:“布朗特明天过来,你要见他吗?”
“见到了就见呗。”小豫摇摇晃晃地骑上自行车,往应笑这里过来了。他的语调轻快,还是没什么烦恼的样子。
“你们多久没见了?”
“你对我的私生活怎么突然这么好奇?”
应笑说:“上次和你说的那个医生,他说你没找过他。”
“我爸也给我介绍了一个医生。”
“去看了吗?”
“打算去。”
“治得好吗?”
“不知道啊,治好了也不保证以后得什么阿兹海默,又抖抖抖抖抖啊。”小豫现场演艺起了手抖。应笑皱眉:“什么事你都不当回事,是吧?”
“什么事你都当回事,是吧?”小豫拍了下应笑的肩膀,歪歪扭扭地骑着车,“笑一笑,开心一点啦,没什么不开心的啊,你看,你和汪总被流放来西伯利亚,这里晚上有星星看,还有山路给你跑步,空气多好,多清新,比住大城市里天天看钢筋森林强多了吧?”
应笑耸肩:“反正工资没少算。”
“钱这么重要?”
“有过钱,过过不用为钱发愁的日子的人才会觉得钱不重要,才会觉得家庭,感情之类的事情可以凌驾于它之上。”
“哦,你的意思是富过又穷了的人比较懂生活了。”
“不是吗,用感情弥补物质缺失造成的缺口,一种心理安慰罢了。”他看了眼小豫。
“你说我啊?”
“我没说。”
“那你看我干吗?”
应笑双手插兜:“聊天的时候看对方是基本的礼貌。”
两人的耳机里都还在播古典乐,轻轻的,缓缓的,几乎低不可闻。
“你从孤儿院里学来的?”小豫问道。
“上学之后学来的。”
“你读书一定很好吧?”
“废话。”
小豫忽然说:“我不想和我男朋友谈下去了。”
应笑说:“我对你的私生活也没那么感兴趣……”
小豫又说:“他好像心理变态。”
“那你们不正好凑一对?”
小豫下了车,叹息:“我真不是变态,我没有享受别人的愧疚的目光什么的,真的。”他止不住地叹气,“你怎么和我姐他们一样啊,我说我过得蛮开心,蛮好的,他们都不相信,你们怎么就不相信我呢?”
应笑道:“那你是不是该反思一下你为什么这么缺乏说服力?”
“那是因为你们默认我被火烧,餐馆没了,味觉没了,手又不听使唤就一定要抑郁,一定要难过。”
“你没有抑郁过,难过过?”
“有过啊,可是过去了啊。”小豫在口袋里摸来摸去,摸出一根棒棒糖,他往应笑面前递了递,说,“我已经悼念过我的过去了。”
应笑摇头,小豫单手推着自行车,用牙齿咬开了包装,吃棒棒糖。他说:“他好像慕残。”他做了个打冷战的动作。
应笑斜睨着他:“你也不残吧?”
“那怎么算残?”
“缺胳膊断腿……”应笑说得有些迟疑。小豫笑着道:“你对‘残’的概念好像有些狭隘。”
“哦,对,心理残疾也算残。”
小豫笑开了怀:“行吧,你觉得我心理残缺就残缺吧,谁心理没点残缺啊,你没有吗?我觉得你好像有强迫症。”
“我没有。”
“好像遇到什么问题、什么事情你就想该怎么解决它,无论解不解决它到底重不重要,有时候那些问题其实无关紧要。”
“比如?”
“比如……你或许完全不用来这里?”小豫说。
应笑道:“我可以不来,但是不来可能加大我被裁员的风险,而且这件事还没人做过。”
片刻后,应笑又说:“你说得没错,我习惯了做题目。”
“那你做过无解的题目吗?”
“你目前不就是吗?”应笑看着小豫,不知不觉两人已经走回了管家门口了。应笑又说:“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人不好解。”
小豫上下比划了番,吃惊道:“我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吧……”
应笑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沉默地推开院门往里走。小豫这时喊住了他:“等等。”
钢琴曲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小提琴独奏,纤细的琴弦被不断地挑拨。应笑侧过了脸看着小豫,眼神比先前更冷漠,更不容易接近了。小豫把耳机递过去,还给他,笑了笑:“你不也是吗?”
应笑还是沉默,小豫也没什么话想说的了,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应笑洗漱之后开了电脑在餐桌边工作,小豫有些累了,在沙发上躺下就睡着了。
他做梦了。
第14章 7.2(上)
这次的梦还是无声的。这次的梦更像是记忆的重现。他梦到他和应笑走在村落的小路上,道路时而平整,时而泥泞,应笑不说话,一直在看手机,回信息。他也不说话,一直在听歌——可因为这梦是无声的,他只知道自己在听歌,却不知道在听什么歌。他更不知道是谁把一套有线耳机的左耳和右耳分别塞到了他们两个的左耳和右耳里。那耳机线好长好长,在马路上方摆摆荡荡。
小豫醒来之后在沙发上坐了会儿,应笑和汪琪不见踪影,餐桌上放了一张纸条,他没去看,摸了摸睡裤的裤裆,拿上香烟和打火机去厕所先洗澡去了。他在洗澡的时候点了根烟,一边抽烟一边冲水,热气氤氲开来后,香烟的火星变得十分微弱,烟草燃烧时散发出阵阵苦涩的气味。小豫吸了吸鼻子,避开了花洒下的水柱,靠在墙角抽烟。他想,他得发条信息给来来。
抽完那支烟,他就换上干净衣服回进了屋里,找到手机编辑信息。他写道:我们还是算了吧。
他还写: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问题。
信息发出去,他拿起餐桌上的纸条看了看。汪琪留给他的,支会了他一声她和应笑回市区谈事去了,也不限制他的人身自由了,只是和他通个气,他们对外是说他的身体时不时还会有些并发症,很需要人照顾。
小豫这才看完纸条,来来的回信就来了:怎么会是你的问题呢,一定是我的问题……一定是我做了什么让你觉得不舒服了是不是,我们好好聊一聊吧。你今天有空吗?
小豫在客厅里找到一包咪咪虾条,拆开了吃着,打字:就不拖泥带水了吧,你喜欢别人看到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钦佩你的勇气和博爱,我缺个伴,也有需求,闲着也是闲着,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