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第一皇子殿下(35)
孟白凡那时先是好笑,觉得这小殿下实在甜蜜,言谈之间也太惹人疼爱,可她后来仔细想想,竟然愣住了。
她过去钻研医术,其实只为兴趣,只是喜欢。她热爱研究那些草木、兽足兽角、蛇蜕虫豸——那些甚至本来是毒物的材料,喜欢看那些炉中沸腾之物组合增减之下竟能解决人的病症。除了她早逝的母亲,这世上是没有一个人支持她做这些的。甚至在孟鸿礼等人看来,她研究医术等同于大家小姐自甘下贱,是一件无比上不得台面的事情。
她能在这样的不解和诋毁中坚持自己的爱好已是不易,又哪里想过什么慈悲救人、天下苍生?
可是康宁那日好像天经地义似的一席话却如醍醐灌顶一般叫孟白凡从某种混沌的追逐中了悟了。
是了。她想做到什么呢?她想解决什么呢?她又想看到什么样的世界呢?
孟白凡被康宁扶着直起身。
小殿下。她看着眼前那秀美的面容想到——你不知道。你在救我。
第31章 长大 一半的天地灵秀都聚在小殿下一人……
康宁十六岁的那个春天, 边邦小国前来朝奉,使臣在宫宴上对四皇子一见之下惊为天人,回去的路上与同僚感叹:“我看这普天之下, 一半的天地灵秀都聚在小殿下一人身上,剩下那一半才是我们这等凡夫俗子啊!”
本来不过是一个边国使臣的醉后狂言,不知怎的竟传开了,引得时人皆称颂赞同。也许是因为自从大梁这位小殿下身子慢慢好了,开始在各个场合露面, 便因为他绝美的容貌和温文柔软的气质在京城引起了前所未有的追捧。
小殿下踏青时买了一个小丫头篮子里的野花,第二日,那小丫头一春天预备要卖的花都叫人订空了。那小姑娘又欢喜又惊慌, 连说自己不过是闲时用柳条编的篮子、路边采的花,仍不妨碍一干少年少女排着队也要来采买;小殿下乞巧夜游穿了月白,不到下旬京中布行就卖空了月白的布料;小殿下冬至日赞了瓦舍的傀儡戏,百戏中最无人问津的行当立时成了当年的热灶。
大梁的风气本来也算开放, 百姓生活安乐,有大把的精力和无限的意愿去追捧他们喜爱的事物。当年的徽帝在浪荡的皇子时期也享受过类似的待遇,他一向把自己少年时代在民间引起的狂热浪潮引以为骄傲, 私下认为自己也算是达成了皇族中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成就——但是跟他渐渐长大的小儿子一比, 徽帝当年简直太弱了。
康宁最吸引人的一点其实并不是他那张举世无双的脸, 也非全赖于他温柔甜蜜的言谈举止。
他的气质中有一种非常微妙的“不拒绝”,那是一种非常隐晦又缠绵的感觉, 就好像不管是来自旁人的善意恶意、垂涎或者爱慕,在他那里都被柔和钝化了。他明明看起来那样澄澈纯洁、干净无辜,但是他这种“不拒绝”却实在使人迷惑,叫围在他身边的人搞不清他到底是迟钝憨正,还是有意包容——或者确实是对自己有非同一般、独一无二的特别对待呢。
很难有人能在他多情的眼神中保持绝对的清醒。纵然晓得他就长了这样一双眼睛, 看一棵秃了枝条的树都像是在看累世的爱人,但所有人还是都忍不住生出某种私隐的念头——他看自己时还是不同的吧?不然我怎么会被他看了一眼就觉得亏欠,恨不得要还上无限的柔情还觉不足呢。
尽管并没有人为四皇子在朝中造势,而康宁就算痊愈了也还是比旁人羸弱一些的身体叫他注无缘大位,还是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围聚在康宁身边,为他一笑作尽百态,为他微微的蹙眉抓耳挠腮。而出乎意料的是,皇帝和赵贵妃对此只是旁观,并不干涉,就好像他们真的放任那些多多少少心怀痴念的世家男女围在宝贝儿子身边手段尽出,却只把乱象交由小皇子自己处理周全。当然——如果真的有人敢把龌龊心思用在皇子身上,表面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皇帝早已预备好了雷霆手段在暗中等着。
在这种情况下,康宁的婢女僮仆、兄姐亲族,乃至他的小马玉宝都开始有大把的人拉拢讨好,但是与康宁的关系甚密的孟白凡却成了京中人嫉恨的对象。
时人总是不肯承认孟白凡得以于京中立足是因为她自身的才华,而康宁的另眼相待也是源于孟白凡坚韧正直的品性和那一场救命之恩。俗语总说人心里有什么才看到什么,这话也许也不假——二公主的母家表妹,汤姝静就会出了一条剑走偏锋的道路,她综合了孟白凡在孟家后宅尴尬可怜的处境和小殿下怜贫惜弱的性子,为自己别出心裁地设计了博取康宁注意的路线。
那日春风和畅,是一个并不算特别的下午,康宁走在从清和殿到望舒宫必经的路上,听到几步远处由三棵海棠树掩着的小亭子里传来的哀哀的哭声。
“向来他们只说姑妈偏心,隔三逢五接我进宫小住。我却没良心,不认得自己的家门了。可家里又如何有我的容身之地?”少女凄苦落泪,声音娇柔婉转,好不动人心肠。
旁边许是小丫鬟的人正心疼哄劝,“姑娘快别如此,若是咱们姨娘知道了,又不知要多么心疼呢!”
小丫鬟不哄还好,她这话一出,好像更勾起了那小姐的伤心:“是了,家里姐妹,偏生我是庶出,旁的全是些嫡出小姐。族里自然更要疼爱嫡出的女孩儿。我拿什么跟人家比呢?若不是姑母怜惜静儿立身不易,怕我和姨娘早已经在府里活不下去了。”
汤小姐这话几乎全是牵强胡诌。她确实是姨娘生的姑娘,可她父亲却只有她这一个女儿,而二公主的母妃汤贤妃也唯有汤父一个嫡亲兄长而已。那些个汤姝静嘴里的姐姐妹妹都不过是旁支的女孩儿,俱都养在汤府讨生活罢了。她在自己府里过着众星捧月的日子,又作为汤贤妃唯一的侄女时常被接进宫中亲香,身世处境实在没有一二能讨得怜惜的说头,便只好拿着庶出的出身说事。
康宁早已听出了汤姝静的声音。汤姝静自小常常进宫,对小皇子虽说不上熟悉,倒也不至于生疏。只是康宁幼时叫皇帝和贵妃养得无比金贵,等闲的生人都是没资格见一见皇子金面的。汤姝静这样得贤妃宠爱的女孩儿尚不能接触到他,还是自孟白凡进宫医治好了小殿下之后,汤姝静才算真切知道了康宁的模样。
而汤姝静再怎样聪慧受宠,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女孩儿,冷不丁能近距离接触到风靡京城的小殿下,哪里能不动心。特别是她跟在自己的公主表姐身边,还同康宁一起投壶打牌玩过几次,这让她在京城的名媛中有了独一无二的谈资,那等风光远非什么珠宝衣饰能为她带来的。十五岁的姑娘看不到政局权势,她眼中只有四皇子天上仙人一般的面容、人间菩萨一样的慈悲温柔。
而她对康宁的性子也算摸得准。
撞见这样一个亲戚家的女孩哭得可怜,康宁怎么都不会视而不见的。哪怕碧涛在一边支支吾吾地想要阻止,他还是拨开海棠枝杈走进园中,掏出自己的手帕递了过去。
“汤妹妹擦一擦泪吧。春风干燥,女孩儿家还是要仔细些,别把脸吹皲了。”小皇子声音柔和温润,比拂过肌肤的春风还更要动人。他言谈之中有天生的一股温柔体贴,也不知道从哪里继承来的,反正赵贵妃是自叹弗如,还戳着儿子的脑门说生了个小祸害。
汤姝静那一刹那连卖弄可怜都忘了,泪根本就流不下来了。她呆呆地接过那方暗香浮动的雪帕,哪里顾得上擦泪,只想把心上人的贴身之物藏进怀里。她看着小皇子俯视过来的那双含着怜惜柔情的眸子,一时只觉得一颗少女的心都化成了春水——是不是小殿下也早对我暗藏情意?她想着:他对我这样怜爱体贴,柔情脉脉,分明也是动了心——我们也算得上是两情相悦了吧。
可康宁哪里开了那根窍?
他该懂的倒是都懂了,只是从没有往自己身上想过。徽帝当年早早想着给戚长风挑选两个美貌的宫女子,到了小儿子身上却总觉得别扭——这很奇怪。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不管是谁和康宁亲密,都还是对方占了便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