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第一皇子殿下(63)
说他独断专行也罢,说他因噎废食也好。他希望康宁一生过得安康宁和,平静无忧。
在偶然的时刻,就比如此时此刻,徽帝真的很想找人商量商量。赵贵妃——也就是心眼一直很粗的孩子他娘,自然是最好的人选。因为她虽然从看不透事情的本质,遇到问题从来不深想,也没法跟他共鸣,但她那种随便了快睡吧的态度总能让皇帝平静不少。
但是他俩现在还处于冷战当中,或者说赵云桥单方面拒绝跟他来往。
而李温纶这个贱人不请自来,搞得徽帝更加烦躁。
“若是……若是长风进宫来,你们在宫门口拦他一道,”徽帝微微抬起头,对着空气轻声吩咐,“就说天色太晚,他又受了伤,就不要再让康宁担心了。让他先在自己府上好好将养,等到手臂上的伤口好透了,再……再说吧。”
乌衣卫沉默地领命离去,只留下空气中些微的破风声。
第55章 想念 今年秋天冷得可真早
“今年秋天冷得可真早。”康宁靠坐在临窗的躺椅上, 漫不经心地望着窗外的夜色。
小皇子怀里已经捧上了一只装填铜枣的手炉,殿内也早早置上了银霜炭盆,只是康宁还觉得骨缝里森森发冷。他低下头, 在两手间轻呵了一口气,然后十指蜷缩,只觉得十根指头已经如冰块一样了。
碧涛勉强地笑笑,避着他拭去额角沁出的细汗,而后才走过来, 作势要将窗户关上:“可不是,下了一场雨,天一下子就凉了。主子还在这开着窗吹风。”
“我想看看外面嘛。”康宁回过头的功夫不经意间碰到了碧涛的手。那与他截然不同的一股暖意让他怔愣了一下, 然后怅然若失地微微一笑。
碧涛被他冰得瑟缩了一下,几乎是吓了一跳,然后她立刻着急起来:“怎么冻成这样了?”她捧住小皇子的两只手,心疼得直念叨, “哎呦喂我的小祖宗,你还知道冷啊?你这手冰凉冰凉的,就这还在窗边一直抖擞呢!”
康宁抽回了手。他又把头转向已经关起来的窗子, 声音淡淡道, “把外阁的炭盆撤掉吧。我晚上也不出去, 别把你们都热坏了。”
“……我们也冷啊,”碧涛猛地反应过来, 声音干涩勉强,“主子怎么还心疼上一点子炭了!让我们也跟着暖和暖和不行吗?”
“所以你们真的很古怪。”康宁眉头慢慢皱了起来,“我身体不好,畏寒罢了,往年不也是这样?为什么现在就非要表现的好像没有什么异常——还要让所有人都陪着我一起‘冷’?傻姑娘, 你们到底在瞒我什么呢?”
碧涛勉力支撑着自己不立刻在他面前挂下脸哽咽出声。
在明知道小殿下生命危在旦夕、解药没有着落,身体肉眼可见的好不起来,还要每日在虚弱与更虚弱之间挣扎过活,碧涛心里焦虑得像始终有一把燃烧的火。可是她却要把一切对面前的这个人死死瞒着。
大宫女很难控制她心里无时无刻不在蔓延的绝望与焦灼。
“主子总是爱多想,身体又怎么能好呀……”碧涛挂起一个笑脸,“再说了,咱们哪有什么能瞒着你的?谁不说今年秋天格外冷些!也不单单是咱们这,各宫里现在都已经发下了今冬的炭火呢!”
碧涛说得却也是实情。只不过这么大的动作,其实也只为了安小皇子一人的心罢了。
康宁唇齿间慢慢滚过了一句伤人心的话。他想问,碧涛,这世界上还有没有一个人是我能信的了?
但他不想惹她难过。碧涛最近瘦了很多。
小皇子仰起脸,对着大宫女轻轻笑了笑。
“翠海叫他们送热水上来了,主子早点睡下吧。”碧涛借着查看灯花的动作偏过头,声音一时都好像因为俯身的动作模糊了,“成天成晚地在窗边坐着,前两日熬到多晚了还不睡觉!外头不就是咱们的院子,看什么呢!”
看一个不会来的人会不会在窗边经过吧。康宁无声地想着。
自从那一日他出宫和戚长风、孟白凡在外面度过半日后,戚长风带着孟白凡匆匆走了,他们就没再见过。
真奇怪,他搞不懂戚长风了,从那一晚开始他就等着他过来给自己一个解释的。明明是戚长风那一天的表现让他心里重新生出了漂浮的希望、叫他错觉他的遐思不全是一种无望的幻想——然后呢?
然后戚长风丢下他,甚至没有多问他一句,没有多看他一眼,就这么走了。
其实当时康宁只是有点生气。但他试图理解他——亲兵都找来了,戚长风一定确有要紧的军务亟待处理。而且他要二哥送自己,就只好亲自把孟白凡捎上了。
他只是有一点生气。所以他等着戚长风处理完事情就过来找他。他想,到时候自己要先闹一点脾气,然后才肯原谅他。那之后他要告诉戚长风自己喜欢他——他不想再猜,也不想再拐弯抹角地试探了。就算……就算戚长风没有那种意思,可是自己单恋也不算犯错吧?
他知道戚长风肯定会来找他的。他知道戚长风最怕他生气了。
他等到夜里,碧涛气得把所有灯都掐了。戚长风没有来。
小皇子想,看来戚长风那边的军务是真的很麻烦呀。继续等等看吧。
于是他翻来覆去地等,等到天色亮了,康宁听到殿外的宫人悉悉索索地拉开重重幔帐。翠海轻手轻脚地拨开床帘看他一眼,本是想瞧瞧他睡得好不好,结果正对上小皇子的眼神,惊了一跳。
“怎么这就醒了?”她用气音轻轻说,“还早呢,闭上眼睛还能眯一觉。”
“睡够了啊,”小皇子告诉她,“睡得有点闷了。起来吧,我想去窗边坐一坐。”
他这一坐,就连着坐了好多天。期间有一日他还问碧涛,戚长风最近还好吧。忙得怎么样了?
碧涛像是非常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立刻否认说:“主子说什么呢!没有忙,戚将军有什么事可忙的!他还照常上朝呢!”
于是康宁真的开始生他的气了。
他想:好啊,戚长风,你真是胆子大了!这回你再来找我赔礼道歉,看我怎么收拾你吧。
——反正他总不会从此不见他了吧。
直到今日下午二皇兄进宫来看他。
黎承豫一反上次见到的傻乎乎又快活的样子,无精打采极了。他像一只被踢了一脚的大狗一样,委委屈屈地趴在他弟弟宫中的八仙桌上:“你说戚长风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啊!从小在一起玩的交情还算不算数了!他怎么就能这么对我啊!”
康宁古怪地皱着眉推了哥哥一把,“你瞎说什么呢?戚长风这个人最重感情的,你不要随便污蔑他啊!”
“哇!你们这一个两个的都偏心啊!”黎承豫吱哩哇啦地乱叫起来,“我就知道你不会向着我!没良心的小东西——但是你说说,你知道二哥喜欢阿凡吧?我不相信他戚长风看不出来!他怎么能撬我的墙角啊?!”
“你真的喜欢孟姐姐啊!”小皇子先是心里微微一喜,而后又是一惊,“什么叫撬你墙角?他怎么了?”
“你跟他那么好,还能不知道吗?京中最近都在传啊,说孟家嫡长女要嫁给戚将军了,”黎承豫捂住脸,“我本来还不信。但是我的朋友告诉我,那天——你记得吧,就是我们一起去看傀儡戏的那天,戚长风根本不是要去处理什么要紧军务!他带着阿凡一起去了孟家!”
——
所以。
原来他不会来了啊。
康宁顺从地被碧涛一路扶进内殿中,在柔软的床铺上坐下。
“今天倒还乖一点。主子就是得早点睡,按时起,膳食都好好的用了,身体才能慢慢养好呢!”碧涛情绪早已经平复好了,又开始细细地念叨起来。
康宁沉默地在宫人服侍下洗漱喝药,解发换衣,然后躺到了温暖的被褥之中。看着碧涛给他掖好被角,转身要走了,他还拉住她嘱咐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