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第一皇子殿下(59)
“还在府外的时候,那位大将军就只穿了内衫,让大姑娘一路裹着男人的外袍回来了。不知道被多少人看在眼里。”小丫头撇撇嘴,“大姑娘的神情我见得真真的!她头发都乱了,脸红得不像样子,也不知道到底叫人占了多少便宜!她怎么不想想,她自己都不知道尊重自己,还轻易就叫外男进她的闺房里,难道人家大将军还真的会娶她吗?!”
她话音都没落,她讨好的这位管着钱粮的二小姐就两眼放光地豁然站起。
“爹爹是不是快回来了?”孟明月突然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什……什么?”那小丫头倒想继续抖机灵,可这是她接不上的话题。“老爷的行踪,奴婢怎么能得知!”她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孟明月,好像孟明月问出了她作为女儿不该置喙的问题。
孟明月也不需要这丫头的回答。她在自己的房间内来回转了几步,自言自语:“爹爹今日去的是舅舅手下的清客那里。文先生向来是不会留饭的,他必得在夕阳落下前回到府中。”
“二小姐,你说什么呢?”小丫头开始有些怯怯的。
孟明月突然对她笑了。少女微低下头,她的面容在黄昏的微光中看起来无比皎洁天真、娇嫩明丽:“你叫甜杏吧,”她温柔地注视着那小丫鬟的眼睛,“我常在院子里看到你。”
甜杏呆呆地点了点头。
年长、美丽又高贵的小姐突然对她释放出那种温柔无害的关怀、说着轻软动听的细语,她几乎立刻就被一种朦胧的、本能的向往蛊惑了,心脏于蒙昧中陷入了奇异的境地。
“我叫甜杏。”小丫头已经不晓得讨要好处,只知道老老实实地回复这一句。
“真好听,”孟明月的声音带着那种心不在焉的笑意,“甜杏,你帮我做一件事吧——非常简单,非常容易。我给你一张纸条,你去把它交给门房倒座住着的、今日不当值的小李哥手里,只说你自己求他办这件事,只是要他立刻出去,一定要在太阳落山前把我要的东西带回到我手里。事成之后,我就把你要到我院中,以后自有你享不完的好处。怎样呢?”
在甜杏过于短暂的生命中,从没有爱重她的亲长给她讲过天上掉馅饼的道理。单从她得了一个话头便兴冲冲过来讨巧的行为来说,也知道她的习惯中几乎没有一点点多思量、多犹疑的余地。
她能想得起问一句“二小姐要的是什么东西”已经很了不起了。
而孟明月微笑着碰了碰甜杏的鬓角,眼底盘旋了一些疯狂的东西,“不大要紧,只是府里没有罢了。是我周围总有些扰人的牲畜——所以我要采买些牲口用的玩意儿。”
“灶台娘子那里就有鼠药的?”甜杏捏着纸条离开时还兴冲冲地回头问,“小姐是不是想要这东西!”
孟明月好像被她逗笑了一样,乐得浑身乱颤,扶着桌子才能慢慢地坐下去。
“不是,快走吧!别耽搁啊,我要得可急!”她还嘱咐了方才被她支开、这时迎上去想刁钻甜杏两句的一等侍女,“别拦着她呀雯儿,叫她快跑!她得帮我跑腿去!”
“小姐到底是要什么?”雯儿满腹狐疑,“吩咐这么个笨头笨脑的小丫鬟,还不如交待奴婢呢!”
孟明月转头看了大丫头一眼,在心里回答她:我要送我的大姐姐一桩好亲事,叫她“称心如意”。
那实在是——不知道该说是疯狂偏激还是勇气。或许哪怕再晚过一日,孟明月都不敢相信这是她当时能做下的决定。
在那一场秋雨后的黄昏,孟明月不是没想过自己会承受怎样的后果、和来自戚长风——这个她深深恐惧的泥腿子将军的可怕怒意,便是她父母也会前所未有地失望、震惊,大发雷霆。
但是少女。好的少女,坏的少女,有思想的少女——她们有撕碎障碍的本能、有破坏一切的勇气。
况且有她舅舅李温纶在,他们总不会真的要了她的命。
而孟白凡——被小殿下亲近喜欢、满满地看在心里眼里的孟白凡,经此一遭,她再也别妄想嫁到望舒宫去!
第52章 幻梦 亲我吧,我也喜欢你
孟白凡的晴知院根本不像个官家小姐住的地方。
如果说戚长风在将军府划出来的研究解药的跨院被他的亲兵严加把守、密不透风, 连只虫蝇都飞不进去;那孟白凡的晴知院就是松松散散、全无看防,是个人都能轻易进去走一趟。
但是在孟府,孟白凡是个格格不入的存在, 这也导致了她的院落几乎无人问津。她跟着孟老夫人从豫郡回来之后,先是因为孟鸿礼要拿她配冥婚的肮脏打算大闹了一场,后又被徽帝的人接出来、断断续续在宫里住了一年之久。也就是最近两年,她待在孟府的时间才多了一些,时常能跟府里的人打打交道。
这位先夫人生的大小姐纵然地位特殊、在皇帝面前都挂着名号, 可是在孟府里,她的面子却还没有李夫人跟前的一个大丫鬟好用。下人们最知道谁才是掌握着自己生杀大权的主子——不说别的,就是每月的例银他们都得从李夫人的管事婆子手中拿到。
因此即便孟老夫人哭骂得来给大孙女住的晴知院位置、结构都很好, 这里依然是门庭冷落、少人踏足,只有稀稀落落分给孟白凡的下人在角落里偷懒放羊。
孟白凡这姑娘也跟一般人不一样——她从本质上就搞不懂宅院里那一套。也从不觉得自己在府里像个透明人似的境况有什么不妥当。
正相反,孟白凡前两年因为孟老夫人年纪大了离不得人、不得不常居府中时,她本来还担心在孟府会住得很难受。等到发现这里人人都不理她, 甚至许多全家团聚的时刻也不需要她登场,她真是松了好大一口气。
她已经打定主意,等她祖母不在了, 她就立刻从孟府搬离——尽管这种未嫁的女孩离开父母亲长别府令居的事前所未有, 肯定又会让孟鸿礼生一场怒气。但孟白凡自来就有几分离经叛道, 她也不在乎什么闲言碎语。
“孟姑娘,你平素也不好好统管一下你的下人?”戚长风从军营里出身, 严明的纪律几乎刻进了他的意识里。他一见孟白凡院子里的情况就皱眉,特别是一个探头探脑的小厮形态鬼祟——戚长风差点就抽出佩刀扔过去,将人钉在原地了。
“他们是孟府的下人,不是我的下人。”孟白凡不在意地说,“我早说了我的住处不需要放这么多人, 我从小在豫郡还不是自己照顾自己?只不过是孟夫人不许。”
戚长风也从康宁那里断断续续听过了不少她的事。当时他也跟小皇子一起感叹过几句,说这姑娘确实过得不容易。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孟白凡平日不过独自在孟府做一些次要的研究,不会涉及到太核心的几味配药,终究算不得要紧。可今日送到这里的是圣僵虫——戚长风再看院中这松松散散、谁都能进的架势,整个人都不自觉的绷紧了。
“放心吧,”孟白凡看出了他的心事,“我放药材的屋子,除了我和一个豫郡带来的从人没人能进。再说了,这府里的人全都长了双富贵眼,他们哪一个都对我这自甘堕落的事业不感兴趣。”
戚长风没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跟她一起进了那个落下重锁的独立房间中。
这房间被孟白凡请了外面的师傅从头到尾重新装潢了一遍,当时还惹得孟鸿礼连生了几天气——一进去就是占了整两面的如药房的那种小柜子墙,余下的就是房间里错落摆放的木架子,不同的药材被孟白凡收在不同的地方、显然有许多正处于分阶段的炮制时期。
一张巨大的桌案横在房间里,上面简直凌乱得如同狂风过境,无数的药盒、颜色味道皆尽奇异的汤汁、皱巴巴的手稿和缺页的书籍堆了满桌满地。
戚长风甚至眼尖得捕捉到两只兔子已经僵硬了的尸体。
那种古怪混杂、又臭又苦的味道填满了这个大房间内的每一寸空气。饶是戚长风这辈子见过了多少大场面,这时也大吃了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