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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医在三国(154)

作者:向晚鲤鱼疯 时间:2021-03-02 10:19 标签:穿越时空 宫廷侯爵 朝堂之上 成长

  甘宁自听不懂这话里玄机,听其凝思的声音渐微, 只大剌剌往案头一坐,扶着长弓抬眉看他:“你只说要什么。”
  李隐舟搭着注视甘宁深皱的眉头,千丝万缕的思绪慢慢梳理在胸。
  角膜置换术最开始出现在人类文明的时候失败率极高,原因有二。
  其一, 动物的角膜与人类并不匹配,移植后排异反应会清除新的角膜,导致功亏一篑。
  其二,当时所用的手术缝合线要么不能被人体吸收,要不就是容易产生排异的动物肠线,即便角膜没有被排斥,手术缝线对于人类脆弱的眼球而言无疑也同样是一种致命的异类物质。
  头一个问题极好解决,没有血管的角膜不存在配型的障碍,战场上永远不乏尸首,筛选一番总有能用的。至于后一个问题么……
  他拿好主意,定了定神:“我要蚕丝、甘薯、糯米灰三种材料,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能找到元胡、何首乌、蒲黄、三七参这几味药材。”
  甘宁扛起弓便起身,迈着阔步往外走去:“这简单。”
  风劲一带,脆生生的铃声擦过身旁。
  李隐舟下意识往后一瞥,脱口道:“将军万勿伤及无辜百姓。”
  甘宁脚步一顿,鼻上骇人的伤疤抽了一抽:“……老子都多少年没干过烧杀掳掠的事了。”
  二十多年了,还记得旧茬呢?
  李隐舟:“……”
  只是方才的瞬间,令他无端有种感觉,这人满腔的匪气不过是被压在周身坚硬的铠甲下头,压在名为军人的自我束缚之中,若没有一把更凶的锥刀压在脖上,那双老来尤利的尖牙依然能磨牙吮血、杀人如麻。
  而吃了这场狼狈至极的败仗的孙权与吕蒙,还能勒住眼前这匹桀骜不驯的烈马么?
  这个念头在脑海一闪而逝,他暂且也顾不上这些后话,得了甘宁应允着手便开始准备手术事宜。
  ……
  甘宁究竟还是那个锦帆贼,刀山血海里闯出名头的一头悍匪。李隐舟见他一路打马出了军营,不过半日的功夫就抗回一麻袋的物资。
  他清点着手头能用的东西,不禁狐疑:“这是津北百姓那里买来的?”
  甘宁打个呵欠粗粗嗯了一声。
  李隐舟深感怀疑,甘薯价贱不提,能得上蚕丝者非富即贵,中原常吃的粮食并非梗米,家里藏着糯米的多半是拿来造酒,这等闲情逸致就更不是普通百姓能享受的了。
  他目光掠过甘宁那双桀然凶狠的眼,专心回到眼前的活计上。
  只要没闹出人命就行,至于他用了别的什么手段……算了,这关头还讲什么仁义道德。
  一忙活就至天黑。
  无边星空垂在旷野,森寒的夜风中隐匿着猿啼,风劲陡地一猛,便在隔岸千山峻岭之上掀起一阵银色的狂澜。
  即便到了仲夏,历经战火炙烤后的夜也总有种说不出的凉,照不开的暗。
  甘宁蹲踞在一旁,看他熟门熟路地烹药缫丝,算是瞧出点名堂了:“你要用蚕丝缝伤口?”
  李隐舟对着幽暗的星光滤了滤药水:“是,蚕丝可自然融入血肉,对病人身体有益无害。”
  用元胡、何首乌、蒲黄、三七参作解瘀抗炎之辅剂,熬以甘薯淀粉增加韧性,再磨了糯米成灰化水作为粘合剂,这小小的蚕丝便可抽成最精密的手术线。
  且术后不必拆线,将与愈合的刀口融为一体。
  尽管与现代工艺下制备的吸收线不能媲美,在这个时代也足够令人咋舌了。
  甘宁自蜀中到江东漂泊数十年也从没见过这等手艺,不由咧嘴笑一声:“看来凌公绩运气不错,比他老翁命大。”
  提及凌操,李隐舟扣在瓦罐上的拇指几乎一动,视线不由移至他神色阔达的脸上。
  之前听凌统提过凌操战死于江夏一役,更多内情他分明不愿细说。可李隐舟看他对甘宁那副不共戴天的架势,约莫也能猜出一二真相。
  江夏一战时,甘宁仍为黄祖麾下一将,两军相交刀剑无眼,何况凌操和他二人一贯是不死不休搏命的暴烈脾性,若在战场相遇,岂肯退让三分,侮辱对方也侮辱自己?
  至于后来发生何事……话没问出口,瞥过去的目光里见甘宁眉头一皱,飞快地探出弓箭。
  火光顺着弓弦一爬,几乎在瞬间窜到眉心。接着便见呲的一声,半截点着的衣袖被弓弦割开,在夜风中迅速燃成灰烬。
  甘宁不满地将点燃的长弓往地上一砸,嘁了声:“发什么呆,火烧袖子都不知道?”
  李隐舟在药水中再次涤了涤蚕丝线,不动声色地岔开了这个话题:“线做好了。”
  甘宁果然顺利被带跑了:“那还需要什么?”
  李隐舟正了脸色:“死人。”
  确切来说,是两个时辰以内的新鲜尸首。
  这个现代医学老大难的问题,对于腥风血雨的战场委实不算个事,每天都有士兵在重伤中咽气,死是一种最光荣的解脱。
  甘宁眼皮也不眨一下:“你去准备吧。”
  ……
  此前李隐舟因顾邵病耗赶赴豫章,虽早有怀疑这是一场预演的戏码,为了以防万一他仍带了一箱子急救用的器械。这一路淌得泥水淋漓,别的东西大多浸泡发霉,所幸一袋按《针灸经》图纸所制成的手术器械煮过以后还能勉强称手用着。
  他备好一应用具,踏着熹微晨光步入凌统帐中。
  凌统双目合拢,眼睫垂下,苍白的眼底一片淡漠的影。
  “先生不必忙碌了。”他冷淡的声音自榻上传来,前一日的悲切虚弱都似已烟消云散,“统苟活至今,已经牺牲了足够多的人,又岂能再夺人遗躯?”
  李隐舟缓步踏至其面前,垂首细看,只见其交握的双手掖在袖中,于无人处握至关节颤抖,指尖发白。
  他并不揭穿青年此刻翻涌的心潮,垂首慢条斯理铺好了布帛:“人死不能复生。”
  凌统喉咙微哽:“壮士纵然殒命,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可令其受此折辱?”
  李隐舟不答这话,只哗一声揭开了窗口的长帘。
  炫白的朝阳透过晨雾扑入帐中,凌统畏光地往后缩了缩,仍抗拒地皱紧了眉:“你不必再劝了。”
  微带刺痛的苍茫中,一道温热的气息垂在耳畔:“可我相信烈士虽远精魂犹存。难道将军不想让他们亲眼目睹来日的胜利的吗?”
  凌统沐着光的眼睫颤了一颤。
  李隐舟声音压低:“公绩,用这双眼替他们看着,今日不是结束,你的前路才刚刚开始。”
  前路之上,虽浴鲜血,也覆着晴光。
  凌统骤然半坐起来,盲了的双眼张开半厘,眼皮深拧,似想要在黑暗之中看清什么。
  “可……”
  话未出口,便听噔噔几声脚步逼近,一道阔然的步风霎时擦过脸颊。李隐舟只觉一阵阴影笼上背脊,便见眼前一道利落的手刀劈开晨光,重重敲在凌统后脖上。
  凌统当即软软倒下。
  他回看一眼,果见甘宁干脆利落地拍着手:“废什么话,大军晌午就要拔营,你快做你的事。”
  李隐舟终于忍不住:“你是真不怕他记恨你。”
  甘宁反客为主往门口一站,挑眉笑了笑:“反正我在他心里是个恶人,再作恶一番也无妨。”
  说这话时,他无意地抻长了腰,李隐舟才发觉甘宁素不离身的铃铛已经不见踪影。
  铃铛就是他的一条命。
  他又把这条命抵给了谁?
  见他目光深长,甘宁大咳一声:“快去!”
  李隐舟也懒得揭开那张要强的老脸去戳他心口子,从凌统的衣物中翻出个封好的小葫芦,往手中一倒。
  一个圆滚滚的药丸在掌心停住。
  甘宁问:“这是什么?”
  李隐舟用水将其化开:“是厚朴丸,可令人深醉。”
  当初凌统玩笑地拿走的药丸恰在此刻有了用武之地,拿水冲淡了便可作为正儿八经的麻醉剂用,省去自个儿一番遭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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