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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世权臣 中(159)

作者:天谢 时间:2022-01-18 10:25 标签:爽文 NP 架空 升级流 穿越

  他有些心惊肉跳,却也说不清具体惊恍什么,只拼命回忆着越发模糊的前世记忆,脸色变得苍白难看。
  侍卫见状吓一跳:“大人还好?”
  苏晏深吸口气,稳定心神,问:“我能进殿去看看吗?”
  侍卫正要摇头拒绝,宫门里走出来个曾在太子身边服侍的內侍,看见苏晏后一怔,当即叫起来:“苏大人可回来了!小爷给您留了话呢,让您进殿来看。”


第265章 不见就不见哼
  太子“留的话”,真就只是一段大白话,写在又厚又韧的纸页上,封在信封里。
  苏晏拆了封皮仔细看:
  “清河,小爷去南京主持祭陵大典了。
  “冬至本是四大祭之一,今年国遇大事、京城不宁,更当祭祀孝陵以消灾异。代天子谒陵祀事,这不仅是父皇的旨意,更是小爷身为储君的责任。
  “直到出发前,你也没回来。行行重行行,想当面与你道别,两次都未能如愿。
  “我想了想,与其在信中告诉你,让你遥生无谓的牵挂,不如不说。也许等你回京时,小爷能早一步回来,在城门外截住你的马车。
  “到时你不要紧着复命,我也不紧着回宫,且做几日普通人家子弟,同去郊县游玩散心如何。”
  ……好。苏晏默默应了声,心弦松了大半,将纸页重新折好装入信封,收进怀中。
  他问那名內侍:“小爷可还交代了其他什么事?”
  內侍思索后摇头:“没有了。”忽然又道,“对了,既然苏大人回来,那剩下的信应是不用再寄往陕西,奴婢这就去取来给大人。”
  “剩下的信?”
  “是啊,都是小爷在七月离京之前写的,吩咐每隔两日就寄出一封。说是担心路上颠簸、到了南京祀事繁杂,耽误了写信。”內侍从柜中抱出一个木匣,里面厚厚一叠未寄的信件,一并交给了苏晏。
  苏晏抱着木匣,眼前不自觉地浮现出小鬼连夜赶着写信、掰着指头计算件数的模样,胸膛内热意潆洄。
  他对內侍道:“我可否在殿内独自坐会儿,把这些信件看完?”
  內侍连连道“大人请自便”,沏茶上完果点后,退出殿去。
  苏晏就在自己曾经睡过的那张紫檀藤心罗汉榻上,脱靴盘腿而坐。
  隔着炕桌,对面的藤编榻面微微凹陷下去,仿佛时时有人坐在那里,与他据案打叶子牌、下西洋棋、天南海北一通胡侃。
  苏晏微笑着拆着一封封信,看着抬头的许多个“清河”,轻声回应:“嗳,小爷。”
  -
  奉天门朝会,景隆帝端坐在御案后的龙椅上,一身赭黄色云肩通袖龙澜圆领袍,腰背挺拔,坐姿雅正,双手循礼按于膝头,连冠帽上累丝金龙的细须都不曾乱晃一下。
  场中朝臣们奏事的声音在他耳边来来去去,仿佛远隔沙洲的潮水,朦胧而喧嚣。
  “……瓦剌汗王虎阔力薨于哈斯塔城……瓦剌大王子昆勒,杀鞑靼太师脱火台之子兀哈浪……兴复仇之兵袭击鞑靼王庭,长驱直入,一路屠灭三个鞑靼从属部落……后因脱火台回师救驾,昆勒撤兵……双方各有伤亡……”
  “此役,鞑靼对外号称‘大败瓦剌骑兵,太师脱火台勇猛之名再次传遍北漠,敌酋难撄其锋,仓皇而逃’……但据我军北漠谍报称,鞑靼王庭虽稳固,此役兵力损失却远甚瓦剌,牛马等物资被掠无数。昆勒所率骑兵倏忽来去,并未与脱火台大军正面交战……”
  “……河南贼匪兵分两路,西路由廖疯子率领,渡河经略卫辉府,遭于侍郎麾下兵马伏击,退往南阳一带……东路军首领王武、王辰兄弟,于亳州、徐州一带流窜,行踪飘忽……恐或北上山东,或东取南京……虽不成气候,亦不可不防……”
  “……黄河下游归德一带决口,淹没大片民舍农田,地方官无力堵塞决口,怀抱神像跳河以求平息水灾……”
  景隆帝忽然起身,手按御案边沿,如华表直立于玉阶之上。
  正在奏事的工部官员一惊,将吐的字眼倒灌回喉咙中,打了个响亮的逆嗝,忙跪地请罪。
  景隆帝没有看他,也没看文武百官,将目光遥遥越过午门城楼。日光照得他轮廓煌煌有如日晕,场中众臣无人能看清他此刻的神情。
  一片寂静中,皇帝开了口,语声平和:“诸卿所奏之事,均由通政使司汇总,交由内阁商议。退朝。”
  在御座后方随侍的蓝喜当即上前,虚虚托住了皇帝的手肘。
  咫尺之间,也只有他能看见,皇帝攥着御案边沿的手,指节凸出、指尖发白,仿佛使了极大的力气。
  蓝喜心头凛然,却不敢做声,低头保持着搀扶的姿势。
  短短数息后,皇帝慢慢松开手指,不受他搀扶,步履平稳地离开御座,向后进入奉天殿。
  一群內侍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皇帝穿过大殿进入右次间,过门槛时趔趄了一下,当即吩咐:“都出去!关殿门!蓝喜!”
  內侍们忙躬身后退,将次间的殿门关上。
  蓝喜疾趋几步,扶住了皇帝的身躯。
  皇帝的身躯微微颤抖,仿佛某种力量被他极尽控制后仍泄出一点余威。
  蓝喜恍惚感觉,皇帝像是在与什么看不见的巨大之物搏斗。他颤声问:“皇爷……可要宣太医?”
  额角冷汗渗出,中单湿透,皇帝几乎将他的胳膊捏折了,方才咬牙道:“不宣。密召陈实毓过来。”
  “奴婢这便去。”蓝喜忍痛扶他在榻面躺下,“皇爷稍候,应虚先生如今已居于外廷待命,片刻便至。”
  皇帝闭目不语。
  不多时,陈实毓脚步匆匆地随蓝喜进入殿内,见状二话不说,诊脉下针。
  每根长针都在麻油灯盏上蘸过油,用灯火烧得通红,深刺头部、颈部主穴。蓝喜从旁看过多次,依然次次心惊肉跳。
  而后,陈实毓又以火针频频点刺整块头皮。良久之后,听见皇帝慢慢吁出一口气,他才松了眉宇间的紧张之色,小心地收针。
  蓝喜取棉巾给皇帝擦拭额上细密汗珠。
  陈实毓坐于榻前圆凳上,沉声问:“陛下须对老朽说句实话——如今发作时,究竟有多疼?”
  皇帝睁眼看他:“可以忍。”
  陈实毓摇头:“陛下毅力惊人,但须知人的精神如一根牛筋,哪怕再坚韧,拉到极限也会断裂。
  “陛下近来头疼愈频、愈烈,短暂失明之症却再也没有发作。说明病灶不在眼,在脑。老朽还是那几句医嘱——万不可再劳心劳神,放下朝政休养龙体,每日以汤药辅佐针灸,剧痛难忍时适当服用曼陀罗。”
  皇帝反问:“倘若一切按先生医嘱,朕这头疾便能彻底治愈?”
  陈实毓微怔,叹道:“老朽不敢妄言欺君,只能说,可以减轻症状与疼痛。三分治,七分养啊陛下。”
  皇帝道:“只有无法根除的病,才要养大于治。应虚先生,朕之前的提议,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
  陈实毓起身,拱手深躬:“老朽惭愧,惭愧至极呀!纵使尽力钻研,也难行医圣华佗之举……不瞒陛下,就在本月初,老朽试着为两名头疾濒死、自愿开颅的患者施术。结果这两人,一个术后再没有醒过;另一个醒是醒了,且意识完整、口齿清晰,老朽窃以为成功,欣喜难当,他却在数日后突发高热,不治而亡……老朽真是……真是对不起他二人,绝不敢再害第三人!”
  皇帝掩盖眼中失望之色:“罢了,朕不强迫你。朕既受命于天,一切看天意罢。”
  陈实毓一边重新开方调整用药,一边心里自责万分,神情惨然。
  皇帝望了他一眼:“不必如此。只要熬过发作时刻,便又与平常无异。看来这头疾折磨归折磨,要不了朕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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