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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逝皆随风 (上)(32)

作者:骷髅回坟 时间:2017-09-06 10:40 标签:虐恋情深 天之骄子


  子懿有些不好意思:“……是。”

  安晟道:“孩子们都吃完早饭上早课去了,你呢?”子懿认真回复:“我会替福伯挑水劈些柴。”挑水?劈柴?安晟有些头疼,心里想着是不是真该调几个小厮过来帮忙。

  一个三岁的女娃子一脸害怕的样子看着安晟跑过来抱住了子懿的腿,小手扯了扯子懿的衣摆随后展开双手似乎要抱抱。子懿轻轻摇了摇头又不忍,不着痕迹的望向安晟,安晟赶紧把头扭开装作没看见,子懿这才抱起了小荟,轻声细语的似乎再说着安慰的话。

  没一会子懿将小荟放了下来,女娃子脚着地就跑开了。安晟望着子懿笑着摇首:“这么宠溺小孩子可不好。”

  阳光洒在子懿脸上,还带着病态苍白的脸色镀上了层暖色,子懿轻轻说道:“总归只是孩子。”

  是啊,总归只是孩子……安晟心里不是个滋味,朝福宅外喊道:“冷究!”冷究闻声迅速出现在了安晟面前,“王爷有何事吩咐?”

  “把福宅的水挑了柴劈了!”

  ……

  

  第56章

  

  夏日大雨如注,小小福宅隐于市中,笼于雨幕里,如线的雨将世间一切模糊。

  如此滂沱大雨,曾大夫还是依时而来,可即便打了纸伞还是免不了一身布衣湿了大半。

  子懿素衣宽袍倚坐在廊下,听着雨落声消磨人生中难得的闲暇,手里用香蒲草叶编织着什么,看到垂花门处略显狼狈的白大夫,子懿将编织的东西放入袖中,站起了身子含着歉意道:“今日雨大,曾大夫可择日再来。”

  曾大夫年过半百,是宇都负有盛名的郎中。“那不成,王爷交待七日一诊,我怎敢迁延。”语罢倒拧起了湿透衣袖上的水,拧完两袖拧衣摆,一身布衣不再滴水了才道:“四公子,外头雨声大。”

  子懿顺从的入了南厢,坐在了屋内圆桌旁。曾大夫从诊箱取出脉枕垫在了子懿腕下,这才仔细的替子懿把脉。微微挽起的锦袖下依稀还能看到手腕上当初祭旗被划的刀痕,白皙的小臂上何止是那曾见骨的刀痕,还有一些其他不知何物弄的疤痕。曾大夫只做分内事,很识趣从不过问。

  曾大夫将搭在子懿手腕上的手指收了回来,打开针灸包,取了银针捻转着慢慢刺入子懿手臂上体腧穴中。过了会撤了针,曾大夫抹了把汗:“公子隐痛是否好些?”子懿虽微微点头,倒也是无所谓的样子,说不得习惯也说不得不习惯,那些痛楚总也是伴随了这么多年。

  曾大夫收起针灸包,开始整理诊箱,诊视的结果需报与王爷。往时王爷都会在一旁,只是今日着实雨大应该不会来了,曾大夫想着离开福宅后只能冒雨再去平成王府了。

  子懿送曾大夫出门时,听到了嘈杂雨声里的嘶鸣马声,两人转头望去,一辆马车从雨幕中缓缓行来。驾马的冷究自是不用说浑身湿透,但依旧面不改色,他是王府的侍卫统领也是安晟的贴身侍卫,这雨算不上什么。

  雨来得突然,早朝时并未觉天有异样,也未能备上伞。子懿望着徐徐行来的马车有些惊讶,但还是打着伞侯在了马车旁,雨如倾盆,伞下衣袍也已被溅起的雨水打湿。安晟瞧见子懿候在外头,如此大的雨他担心子懿被淋湿也懒得等冷究摆好车梯,直接跃下了马车,拉着子懿阔步奔向福宅内。

  安晟入了福宅抄手廊下停下脚步,这才注意到子懿身上衣衫已湿,正在收伞。感到安晟的目光,子懿恭声询问道:“王爷可要更衣?”

  安晟看了眼自己微湿的衮服瞬间便明白了,心里是一股暖意:“不必。你,快去换身衣服。”

  子懿退下,安晟则直接进了南厢。曾大夫朝安晟躬身一鞠说道:“禀王爷,公子已无大碍,只是身子依旧孱弱,好好将补即是。”

  安晟习惯性食指敲着桌面严肃的问道:“可还有其他不妥之处?”

  “回王爷,确实已无大碍。”

  听到曾大夫再次肯定,安晟有些开怀的笑了,做了个退下的手势,冷究便送曾大夫出去了。安晟心情略好,自己替自己倒了杯桌上已冷的茶水。

  “王爷,属下去沏壶热茶?”子懿换好衣衫便来到南厢,乌发只随意擦了下随意拢在脑后。

  安晟摆手示意不用,品着冷涩的茶水心里却很是舒畅高兴:“果然是世间奇药。”不过月余便已无大碍。

  子懿迟疑了会才说道:“王爷为属下换雪莲……凌云王若是回了都城,怕是会对王爷构成威胁。”

  “本王的事你无须CAO心。”安晟将茶水饮尽。

  “是。”

  当年十六个皇子,没有爵位的都被刚登皇位的安繁除了,皇家里何来手足之情,不过都是利益之争罢了。剩下几个王被分封至偏远的地方当闲散王爷,只有当时手里有兵权的安晟和安漫留在了都城,只是后来身怀异志的安漫被安晟使计调去东面边防与祁国“两相望”,这次安漫用雪莲换的条件就是回宇都,怕是真的不简单。

  他不想子懿掺和。

  夏日的阵雨来得快去的也快,不过一柱香的时间雨便停了,雨后屋外只余浅阳和清凉。庭院里的那棵玉兰被雨水冲刷后满树青叶更显油翠,雨珠附叶晶莹烁闪,空中更是一股清润的淡香。

  安晟处理了点公事从南厢出来,便看到子懿坐在廊下,手里编织着什么。“在弄什么?”

  子懿站起身子并未答话,安晟也不计较,大步行至子懿面前一拂衣摆也坐在了廊下又问道:“在做什么?”

  安晟又问了遍,子懿只得将用香蒲草编织的一只小鸟呈了出来。安晟接过细细看了看,这只翠鸟编得很精致,活灵活现:“不想懿儿还会这个。”

  本想王爷会对这种不入流的小玩物嗤之以鼻,却见王爷只是将这只小巧的翠鸟直接揣自己袖里了,也不知是何用意。

  安晟看雨霁天晴说道:“懿儿,随本王出去走走。”

  虽雨初歇,街道上还是有些湿滑,但摊贩们还是又出摊了。一场大雨过后街上依旧喧嚷。

  再过几日便是子懿的生辰,当年那个夏日骤雨之夜,即使已经过了十八年,安晟依然记得十分清楚。安晟苦笑。

  十八年,十八年啊,安晟心里低叹,手不着痕迹的抚过袖中的那只草织的翠鸟,第一次过生辰吧,不知懿儿想要些什么?

  安晟想着带上子懿看看他喜欢些什么好摸个方向,只是子懿跟随在他身后,几乎什么都不看,是因为他在的原因吗?安晟看向冷究,冷究点了一下头。最后安晟便以累为由寻了个酒家歇息去了,只交待子懿想要什么买什么,让冷究随行付钱便是。最后觉得不妥又加了一句,必须买!

  这个勘察喜好的重担便落在了冷究身上。好在两人平时本就不怎么说话,所以也没什么尴尬,只是两人走在街上更像是来例行巡逻的皇城禁卫兵。

  子懿倒是开始买些小玩意。

  当冷究带着一堆小孩子玩的玩物回到安晟歇息的酒家时,安晟只是挑着剑眉看着面前的一堆小东西,只一眼不需要思考就知道全是给福宅的孩子买的。

  “懿儿呢?”

  冷究指了指酒家门外一摊贩。子懿身形颀长立于摊前,微微弯了腰垂目看着小摊上的货物,一双黑眸如秋水般清亮,眉似春山般秀英。安晟默默走了过去,看子懿买了些饴糖甚是好奇便问道:“懿儿喜欢这个?”

  子懿安然浅笑道:“王爷,这是买给福宅的孩子们的。”

  安晟有些失望,子懿平时几乎没有任何要求,他想知道子懿喜欢什么,包括吃。

  “你不尝尝?”安晟还记得安子徵小的时候特爱缠着他要糖,各种糖,小孩子总是喜欢甜腻的东西。

  子懿微微摇首,轻声道:“属下怕尝过后,更怕苦。”

  安晟脑子有一瞬的空白,这话背后的含义他怎会不明白?滋长的沉默让人浑身不舒服,安晟满含痛苦愧疚的双眼一直看着子懿,注视良久后安晟好似承诺般喃喃说道:“不会的。”

  子懿也只是笑笑道:“此时到处一片兵荒马乱,都城的繁华不过是因为周边战乱中的城池里的百姓迁徙造成的假象罢了。”子懿用绦带随意束的发有些慵散,鬓发垂下微微遮了点脸颊,看起来逸雅俊儒。

  安晟眸色一黯,直言问道:“懿儿,过几日便是你生辰,想要什么?”望着这个陌生的儿子,安晟第一次觉得,很多东西并不是想弥补就能弥补的,至少错过的年岁不会再有。

  子懿眼光流转,泓潭中的一束光亮明明灭灭,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有些事只在放自己的心底,倔强的不会再去触碰。

  “没有想要的吗?”

  曾几何时,那个瘦弱不堪的小孩跪在安晟脚边,用很细小轻柔带着请求的声音轻唤他父亲,那只还带着许多不知怎么弄的细长划伤的手想要扯一扯安晟的衣摆却又不敢,缩瑟着收了手就被安晟扣住了那单薄得不像样的肩膀提了起来,那满目血丝的厌恶合着咬牙切齿的警告:“你知道你在说什么?”随手狠狠的一甩,那孩子便飞了出去,直至背后重重撞上睿思院的廊柱上才停了下来,后又硬生生跌落在石阶上。

  那孩子觉得周身就像散架了般,疼得他好一会都无法呼吸,一阵阵晕眩让眼前一片黑暗,脸上很湿润,是血潺潺的流了一脸,原是额角在跌落时磕到了石阶的边角上。

  那之后他躺了整整三个月都起不来,只是不停的咳嗽,肺里总让他有灼痛感,那种痛感就埋在了肺腑间一直绵延至今日。

  那日便是他九岁生辰,他想要的是,喊一声父亲。只是父亲二字实在太沉重了,代价太大。

  一切孩子该有的期盼,已被无尽的痛楚蚕食殆尽。

  那个孩子挣扎过,寻死过,最终悲哀的妥协了。

  浓墨漫散染上双眸,一阵风扬卷起一地湿气升空。

  他已经不需要了。

  

  第57章

  

  李府。

  李斯瞿打了个哈欠,胡小辽再次将浓茶奉上,然而这浓茶也不能阻止李斯瞿两眼皮的亲密相拥。李斯瞿一手托着沉重的脑袋,一手提着笔,就是下笔写出来的不知是什么,前面还能依稀辨出字样,后边简直就是蚯蚓爬行。

  耳根突然一阵拧痛,李斯瞿瞬间清醒,人差点要蹦起来,身子就随着那只扯拧他耳朵的手移动。“爹,哎哟哟,老爹……”

  “我让你抄兵法,你在写什么?”年近七旬的李立忠白发苍苍却依旧硬朗,声如洪钟,脸上是沙场上惯有的表情,横眉怒目。

  “老爹,有话好说,这不最近CAO练新兵太累了嘛……”李斯瞿死皮赖脸了起来,还不忘朝胡小辽挤眉弄眼,胡小辽非常明白的溜出房外找夫人去了。

  没一会李夫人就端着参茶出现了。李立忠纵横疆场,年近五十才娶妻生子,李夫人不过四十朱颜虽衰风韵依然。

  李夫人抚了下夹了些许银丝的发鬓,笑着道:“老爷,瞿儿又怎么了?”

  李立忠松了手:“夫人,这兔崽子又在校场跟张家小娃较劲,这不,打得人鼻青脸肿的,都到府里告状来了!”李斯瞿忙双手护住被拧红的耳朵逃到了李夫人身后,特委屈的喊了声娘,尾音拉得贼长,模样楚楚可怜,至少在李夫人眼里确实是楚楚可怜。

  “老爷,瞿儿军营里疲累,回来就让他好好歇息,兵法可改日再写嘛。”李立忠刚想要训斥,李夫人立即笑颜相迎,一把扯起李立忠谄媚道:“再说了,这不说明了咱瞿儿比那张图的儿子厉害嘛。”“这倒是,可是夫人……”李夫人立即将参茶抵上李立忠的嘴边笑道:“老爷,喝口茶,来陪妾身下盘棋嘛。”边说边朝李斯瞿使了个眼色,李斯瞿十分识趣的拖着胡小辽一溜烟跑掉了。

  他这老爹哪都好,就是严厉了些,不过总归是一物降一物。

  溜出府邸李斯瞿思考了一番,还是先躲个几日。待老爷子忘记了罚他再回府,那时老爷子必定又将他宝贝起来,好歹也是李家独苗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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