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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简潜水史(52)

作者:七声号角 时间:2018-08-04 23:36 标签:强强 情有独钟 业界精英 欢喜冤家

  生命是很脆弱的。
  潜员们在据点以自己的方式消磨时间,或健身、或睡觉、或躺在沙发上,静静的什么也不干。他们还需要点时间去消化伤痛,这种时刻通常很宁静,开始精神上的逃离。
  陈燕西已准备上岸。
  休息这天下午,他抽时间给唐浓打个电话。那对天杀的夫夫已身处留尼汪,听说追鲨行动很顺利。
  陈燕西简要将最近大小事总结一番,唐浓却问了个只有外行才会提出问题。
  “阿燕,你不潜水,真的行么。”
  第七天下潜。
  全队救援潜友汇集水潭入口,这次是从岸边直接下水。四周开阔,处于低洼平地。他们坐在岸边穿上装备,地面监督员再一次帮助检查。
  潜员各自确认自己的保护深度,行动开始。
  由于之前陈燕西没来过水潭,不了解深处情况。今天他们的分组与前几日颠倒,钟林未和钱于洪负责洞底作业,陈燕西、张山等人负责接应。
  “如果出现危急情况,老规矩,用潜水灯发信号。”
  钱于洪离开前,陈燕西站在岸边叫住他,“老钱,这是最后一次任务。”
  钟林未笑着挥手,“我们会顺利完成的。”
  在岸上等待并不轻松,甚至比身处洞穴更忐忑。等待时间到,陈燕西与张山穿上装备,跳入水中。
  入水前,陈燕西回头看一眼金何坤。
  好似仅仅几秒,眨眼间他便离开。又好似一眼万年,金何坤从陈燕西的眼神里咂摸出爱与眷恋。
  波动的水面恢复平静,他们像人鱼下潜,消失不见。
  水潭洞穴的能见度比旱洞那边糟糕一点,水体浑浊,时不时竟有灰黑的游鱼蹿过。
  刘易岂与周凯的情况较简单,切割绳索与剥离装备后就拉着返程。这边洞穴呈垂直,倾斜度不大,弯道少,但狭洞较多。
  钱钟二人拉着尸体返回时,并不轻松。
  水下一百二十米。
  遇上的第一组接应人员,是陈燕西和张山。
  两道强烈灯光自洞穴首尾交汇,钱于洪心底松口气。他们将尸体交接,开始准备减压上升。
  陈燕西在来之前,试想过千百种见到刘易岂的心情。没想到此时却很平静。
  他看着刘易岂的脸,心说这是什么缘分。咱俩过命之交,你一封免责声明却差点搅黄兄弟的爱情。调侃着腹诽几句,陈燕西不可避免地难受了。
  两人最后一次见面,是两年前的冬季。刘易岂正从青年慌乱期走出,他不再愤青,不再以挑剔的眼光看待竞技自由潜。开始重新潜水,去玩更疯狂的洞穴。
  要说陈燕西之于刘易岂,亦师亦友亦弟弟,所以大多时候是受到照顾的。
  水下八十米。
  陈张二人将尸体转交给第二组接应人员,准备减压上升。这时钱于洪和钟林未还在身后,水下寂静无声。
  陈燕西在减压时,瞧着刘易岂的尸体远离。他脑海里最后几帧画面,是当年他们一群潜友回国,在机场约定下次去巴哈马蓝洞。
  当年天高地远,飞机隆隆升空。霞光千条,这群青年意气风发。
  刘易岂说以后带上女友,陈燕西怼他万年单身鬼。他们笑闹着,像平常一样互相嘲讽又互相关心。然后各自挥别,消散在人群里,回到自己的生活中。
  这些人里有医生,有老师,有教练,有上班族。潜水是一根绳,把形形色色的人串在一起。
  于是有了故事。
  水下四十米。
  尸体再次移交。
  照这个速度,尸体已接近浅水区,很快就能上岸。
  但是计划时间已到,最后一组接应人员并没露出水面。地面监督者开始紧张,可能是出了状况外的问题。
  接着,潜水员们一个个露头,上岸。
  一小时又一小时,折磨等待。
  天色渐暗,暮色即将四合。
  陈燕西没有上岸。
  金何坤坐不住了,水下没传回任何消息。他望着眼前深深水潭,莫名的恐惧自心脏四周包裹。呼吸有些紧促,揣在包里的双手颤抖。他不得不解下佛珠,捻在手里。
  一颗一颗拨弄。
  手心全是汗。
  再过两小时。
  张山冒出头时,金何坤差点直接跳进水中。
  “陈燕西呢!陈燕西怎么没跟你一起上来!”
  “出、出了点问题。”张山嘴唇哆嗦,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钱哥好像有二氧化碳中毒的征兆,钟哥给陈哥发射消息。然、然后陈哥就返回去了!”
  金何坤只觉大脑空白,好一会儿,他才抬头看着西边下垂的乌金。阳光已不太灼人,却让他眯缝起眼。
  陈燕西没有上岸。
  水下三十米。
  钱于洪已变得有些碍手碍脚,好在意识还算清醒。他刚才差点将气瓶卡在狭洞中,慌乱时呼吸急促,要是没有陈燕西及时赶到,后果不敢想。
  陈燕西将随身携带的书写板交给钱于洪:能写吗。
  钱于洪写道:我没事。
  在转身去搭救钱于洪时,陈燕西有一瞬愧疚,对于金何坤。他清楚这是危险,是状况外,但他不得不去。
  几小时内,陈燕西生怕听见巨响。在某些洞潜事故中,氧气瓶输气管阀会出现爆裂。就算能活着回去,因气体消耗过快,减少必须的深度减压时间,也会患上减压病,出现身体机能失调。
  陈燕西拉着钱于洪,他感觉自己的体力在不断流逝:坚持住,我们能上岸。
  水下二十米。
  陈燕西隐约能窥见天光,或许那并不是天光,是探照灯。他此时已连说话的力气也无,拽着钱于洪,似拽着他的倔强。
  陈燕西想,三十岁的人了,居然还有几分少年热血。
  该不该笑。
  前方有人来,黑暗中有推进器的声音。是监督员下来接应了。
  陈燕西松口气,他想等会儿得怎么向金何坤解释。
  解释自己回来得晚了一点,别让他感受后怕,别让他担心。
  水下十米。
  具已累极。监督员确定他俩没有危险后,集体上升返回。
  陈燕西撤了心底防线,方才他从阎王手里夺命时,只想着自个儿还有几句话没对金何坤说。
  所以他死不得。
  从去年至今,坤爷追着他天南地北,出生入死。金何坤趴在他耳边,问“我能不能成为你上岸的理由”时,陈燕西心窝发烫,简直在沸腾。
  金何坤从来都眼神直勾勾的,撩人特主动,不避不让。
  所以陈燕西丢盔弃甲,放他入城。
  水下零米。
  陈燕西上岸了。
  金何坤看见陈燕西那一瞬,差点将手中佛珠挣断。他们于夜色中对视,坤爷就伫立在岸边,轮廓硬朗。几秒后,金何坤遽然捏紧拳头,爆发式的大吼一声。
  他被心头难以言说的情绪逼得眼睛发红,如释重负又感委屈。
  在这暴吼之后,集体潜员安静片刻,接着他们发出了更为热烈的叫喊与掌声。其间夹杂着几声时高时低的抽泣,这一夜他们永生难忘。
  陈燕西本人却没太大反应。
  他把钱于洪交给张山,取下面镜,拉下头罩,再用一捧冷水从头灌下。他爬上岸,一边走向金何坤,一边脱掉干衣。他来到对方跟前时,只剩内里穿着薄薄一层棉衣。
  “今天可不可以暂时不给外套,”陈燕西有点紧张,他说话颤抖,看向金何坤的眼神闪躲,“你能不能,直接抱我。”
  金何坤不说话,直接上前,一把揽入怀中。
  陈燕西头发湿漉漉的,他抱着金何坤的腰际,紧紧抱住。
  “你先把衣服穿上。”金何坤怕他感冒,尽量身体相贴。
  陈燕西在他肩上蹭一下,“我说完就穿。”
  他闭了闭眼,原来坦诚相待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金何坤,走之前你问我有没有牵挂。其实有,是你。你偶尔试探我有没有喜欢你,其实有,喜欢你。”
  金何坤听着,给他擦头发的手一顿。陈燕西执起坤爷的手,十分珍惜地吻在对方指节上。
  “这话听来矫情,我第一次说,说得不好你要谅解。我很喜欢海洋,很喜欢潜水。海里有另一片宇宙,有星辰银河,是另一个理想国。”
  “可金何坤,你才是我的人间。”
  “我找到上岸的理由了,你就是我上岸的理由。”
  “......”
  许久,金何坤只轻声道,“很荣幸。”
  他抱紧了陈燕西,告白来临时竟也不过分激动。
  他没头没尾地说了句:“陈燕西,这世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
  就是看清生活的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
  而你是。
  但我不是。
  金何坤很难说清,这几日他所看见的一切。很难讲明白这些事对他的打击与鼓动。
  然而他终于明白,他怀里抱着的陈燕西,太贵重。
  陈燕西有的献身精神,他没有。陈燕西有的冒险精神,他没有。陈燕西有的热爱冲动,他没有。
  金何坤有一刹那退缩,这份感情,接着竟有些烫手。
  他给陈燕西披上外套,环视水潭边精疲力竭的潜员们。临时搭建的大灯圈起光晕,水面波光粼粼,山空寂寥。
  这是一个壮举。
  “至此,历时十天,洞穴潜水营救行动,结束。”
  “共带回尸体四具。”
  “全员生还。”
  他们活着回来了。


第四十八章
  在长山最后一夜,数十名潜友在露天坝里烧烤、畅饮、谈天说笑。
  山林寂静,深空万里无云,星辰闪烁。长风送晚,凉意甚重。
  气氛有些奇怪。庆祝的兴奋里夹杂悲痛。刘易岂等人的家属明天将到达长山,认领及带走尸体。
  张山在旁边弹吉他,陈燕西唱着:当初我自云云人海之中独独看到你,如今我再将你好好的还回人海里。
  歌声沙哑,伴奏简单。金何坤面前的火盆烧得噼里啪啦,他静静听着,再往盆里加一根柴。
  钱于洪和钟林未商量尸体怎么处理,是否遵循刘易岂的遗嘱,火化后将骨灰盒沉进海里。
  “这还是要看家属意见,毕竟当初他仅是口头上一提。可能家里边讲究个落叶归根,带他魂归故里也不错。”
  “我现在都觉得像一场梦,”钟林未靠着椅背,裹紧外衣。他盯着上升的碎屑火星,燎着几缕灰烟旋转。“始终记得我们来这儿之前,他说这趟回去就跟女友结婚。以后都是有牵挂的人了,这是最后一票。”
  “我当时还笑他,说他不潜水会死,简直在欺骗女友。”
  钱于洪仰头喝口酒,笑容难过,“老刘说过什么来着,潜水员不会死,他们只是潜向更深处。”
  “生得浪漫,死得浪漫。也不是什么坏事。”
  他们始终认为,可能潜水员与尘世间连着一根线。这根线很可能是一个人、一件事、或一只猫,任何。他们仅靠这根线维持与岸上的关系,稍有哪一头过重,就会失去平衡。
  潜水员葬身海底或洞穴,可能是意外使然,可能是命运必然。
  只是他们与尘世的缘分浅了一点,所以要回到深海。
  陈燕西唱完歌,说什么也不再献艺。他趁机钻回金何坤身边,嘴里叼着瓶果汁。
  “在烤什么。”
  “鱿鱼。”金何坤熟练地刷上辣椒与油,酱汁烤得滋滋作响,香味四溢,“你站远点,等会儿溅你身上。”
  “没事,我就想挨着你。”
  陈燕西近几日疲倦不堪,走哪儿都贴着金何坤。自救援行动告白,他的态度明显比以往主动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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