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罩我吧(36)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江淑惠笑得甜,班上女生就是这样被她一个个拉下水的。
“……”
结果陈荏还真干上了,他将绒线套在自己膝盖上,接线头,绕线团,一上午搞定了几大团。
他做事容易沉溺,学打毛线也不例外,不过两三天时间,他已经着迷于此,白天晚上都在织了。
但管老师的题还得刷啊,于是他的心算能力突飞猛进,一边看题一边织一边不出声的念叨,然后花半秒钟写下答案,缩回手继续织。
他还和江淑惠交流经验,这个说:“我好像漏了一针。”
那个说:“哪里?……哦,只能拆了,漏两针呢。”
这个说:“我不会起头。”
那个说:“我来起,你看着学。”
更过分是两人为了节约时间,还合作织围巾,随后是一件毛衣,一个织左边袖子,一个织右边袖子,最后缀在一起,为了半厘米的长短比来比去:
“你这边织松了啊。”
“没有啊。”
“你看我织的这半边……”
林雁行忍无可忍,敲笔:“江淑惠,你给我转过去,老回头也不怕扭着脖子!”
另两人无辜地望着他,陈荏问:“又咋啦?惠惠碍你事了?”
“她没碍,你碍!”林雁行的恼怒写在脸上,“做点正事儿!你高一,周岁不到十六,不是六十六!”
“是正事啊。”陈荏拎起毛衣,“这么一件羊毛衫放在店里要卖二三百呢,我和惠惠一礼拜工夫就搞定了,厉害不?”
江淑惠问:“要不咱们再织几身?”
陈荏说不用不用,你又不肯收绒线的钱。
江淑惠说收什么钱啊,都是库存卖不掉的东西,再不织都要被虫蛀完了。
林雁行猛拍桌,两人被他吓一跳!
江淑惠说:“林雁行,你有点儿神经!”
陈荏也这么觉得,鉴于这位是他的人生寄托,难听话他就不说了。
“一礼拜时间你们就做这个?”林雁行愠怒道,“江淑惠你对得起你爸妈交的学费嘛?”
“哟,林少爷教训我来了哈?”江淑惠将一段陈荏织得不太好的袖口拆掉重新织,手里不停,“我爸我妈都是小老百姓,培养我的确不容易,但我不能眼见着同学没衣服过冬啊,咱都有爸妈嘘寒问暖,荏荏可没有。”
陈荏笑道:“惠惠,别这么贴心啊。”
“亏你还笑得出来!”江淑惠说,“看看你身上那件毛衣,袖口都散线了,前胸后背全是虫蛀的洞,你有脸穿我都没脸看!”
陈荏笑得更欢了:“过夏天忘放樟脑球了嘛!”
当然并非由于保管不善,这件土黄色的毛衣是继父的。
他的衣物不是来自于继父淘汰,就是捡亲戚或邻居家孩子的,这件毛衣从小学五年级时转到他身上,从此就像生了根,多少个冬天过去都没能替换。
一开始衣服下缘齐到膝盖,穿到学校去,小同学们都笑话他,他只好将衣摆折起来塞进裤腰,硬把自己塞得肥厚了一圈。后来长高了些,衣服齐到大腿可以穿了,但衣袖还是要卷几匝……
毛衣一年年地旧,一年年地蛀,过去妈妈不管,他也不敢提,现在倒是有钱能买件新的,但他舍不得。
这么多年他都想通了:穷人嘛,首要任务是吃饱饭,活下去,直到能捯饬自己外表的那一天。
青春期那特有的虚荣在他身上可一点儿没有,他只要暖和,不在乎袖口是不是散了,何况他现在学会了给绒线衫补针。
江淑惠问:“荏荏,你哭过没?”
陈荏抬起低垂的眼睛:“哭啥?”
江淑惠说:“我要是像你这样,就天天哭了,我不要穿破衣服。”
陈荏笑:“噗,小丫头片……”
林雁行又拍桌,松开手,手底下是几张百元大钞:“买去。”
“商场买去啊!”林雁行低吼,“织个屁啊?”
陈荏将钱扔给他:“不用,惠惠给我织了。”
“咱俩一起织的。”江淑惠说,“提前祝你圣诞快乐,荏荏。”
林雁行命令:“转回去!”
江淑惠说:“就不,我还要给他织手套!”
林雁行怒而掏包,把里面三四副手套七八条围巾全掏出来堆在陈荏桌上:“送你!”
编织风潮已经传遍了全校,林雁行不过在篮球场边坐了坐,就跟个活佛似的脖子上挂满了哈达。
江淑惠叫道:“哟林少爷,您自个儿吃肉也就罢了,还不准别人喝汤呐?您都有这么多爱心牌围巾手套了,就不让我给您同桌织一副?”
“……”林雁行无言以对,“总之你先转回去。”
几天之后江淑惠给陈荏带来了三件毛衣和两条羊毛裤,还有一件款式略微过时但却相当厚实的针织外套,说是店里的库存,不是人织的,是机器织的,所以不是百分百羊毛,因为太软的线会被机器扯断,让陈荏别嫌弃。
陈荏怎么会嫌弃,差点把惠惠儿抱起来转圈!
他心想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姑娘,要不把她从鹏鹏手里抢过来吧?
那鹏鹏有啥好的?不就是高点、壮点、黑点?他陈荏现在只是欠缺一点青春发育,五年后艳冠夜场,保证不让她吃亏!
但又拿林雁行怎么办呢?新欢旧爱,很难抉择啊!
林雁行看着那堆绒线衣,气得口鼻歪斜,不停往桌上拍钱说:“买去!买去!不缺钱!”
陈荏笑骂道:“你傻不傻?这有什么好争风吃醋的?”
一霎间,林雁行就像被一道闪电从头劈到了脚,思维里那层膜清清脆脆地裂开了——对啊,他在争风吃醋啊!
第30章 圣诞晚会
林雁行晚上做了个梦。
梦里的“我”是一名小学四年级女生,叫林美琪,不要问,问就是X啦啦小魔仙。
林美琪有一个好姐妹陈美雪,两人同班且同桌,一起手拉手上下学,一起嘬奶茶。
突然有一天,班上来了个转学生管莉莉把美雪抢走了,美雪再也不和美琪一起吃饭睡觉嘬奶茶讲故事了!
美琪太失落了,她抱着深蓝色的脑袋偷偷哭了,亮晶晶的泪珠滴在了纯洁的魔仙裙上……
林雁行猛然坐起,活活被自己恶心醒了!
他捂着激跳的胸口,终于想通了一件事——
他的敌人是黑魔仙小月不对……他没有敌人,他就是个神经病!
他不应该干涉美雪交朋友,美雪有美雪的人生!
他神清气爽去学校,觉得一扇通往他精神深处、自由心灵的门打开了,结果进教室第一眼就看见陈荏和惠惠儿凑一块儿嘀咕,于是那门又关上了。
还是不爽。
“说什么呢?”他没好气地问。
“在聊圣诞晚会。”江淑惠说,“高一年级其他几个班都要搞圣诞晚会,咱们班于是也跟张老太提议了。”
“张老太不会同意的。”林雁行说。
张老师是出了名的古板守旧,最烦这种无谓的集体活动,倘若只浪费一晚上也就罢了,可之前还得排练准备,搞得班级里人心浮动,好一阵子静不下心来学习。
江淑惠说:“她同意了。”
“咦?”
“但是有条件,”江淑惠说,“咱们班这次语文期末考试平均分必须全年级第一。”
“这谁能保证啊?”林雁行挠头。
陈荏笑笑:“先办了再说嘛。”
林雁行转向他:“你干嘛这么高兴,你要在晚会上表演?”
陈荏连忙摇头,他比谁都害怕这种活动,恨不得缩成针尖般大小,以免被主持人看见。
江淑惠努嘴:“喏,文娱委员回来了,看她那喜滋滋的样子,张老太一定同意她使用班费了。我劝她少买点儿气球彩带礼炮玻璃贴纸吧,到时候不好清理。”
在这种需要抛头露面的场合,爱出风头的孩子和不爱出的往往分成泾渭分明的两拨,彼此都有着轻微的嫌弃。
一方嫌弃另一方太蹦跶太吵闹,影响旁人,最后演出来个四不像。
另一方嫌弃这一方与己无关,啥事不做,偶尔还说风凉话。
陈荏和江淑惠显然属于“啥事不做”那一方。
林雁行刚要说话,忽听文娱委员大声喊他名字,他转过头,文娱委员说:“林雁行,这次圣诞晚会你和我一起当主持人好吗?”
“呃?”林雁行指着自己。
“我来写串场词,你只要负责说!”文娱委员笑问全班,“大家支持不支持?”
支持,怎么能不支持?教室里轰然喊“同意”,高一(1)班就这么一对帅哥靓女,靓女虽然只中上,帅哥可是顶级的。
“我不同意。”林雁行说,“我没时间。”
“就你了!”文娱委员带着点儿武断地说,“距离圣诞节没几天了,为了班级荣誉你也得上啊!”
她当然喜欢林雁行,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可以堂而皇之在一起,要紧紧抓住。
不论什么晚会,男女主持人排练的时间总是最长的,不但自己练,别人练的时候也得陪着,据说春节联欢晚会的那些主持人都得排练好几个月呢!
林雁行还是不答应,但拒绝得不够彻底,被文娱委员递交了名单,班主任张老太亲自指定他为男主持人。
他于是更忙了,上课之外不但要练球,还得陪小姑娘唱唱跳跳。
好在很快节目单确认,班上的文艺骨干都出了节目,有男有女,他总算不是万花丛中一点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