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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魂(81)

作者:priest 时间:2018-07-05 08:58 标签:强强 灵异神怪

  
  两人彼此间沉默了一会,沈巍心里蹿上的邪火过去,他很快就后悔了——别人都是在外人面前端着,在亲密的人面前会因为放松而暴露一些本性,沈巍却是刚好反过来,总是习惯在赵云澜面前小心翼翼地压抑自己,生怕他察觉到一点自己不堪的本性,有时候沈巍甚至连话都不知道该怎么和赵云澜说……大概是他总觉得自己污秽不堪、配不上别人的缘故。
  
  赵云澜把小工具玩出了花来,一直没吭声,沈巍终于忍不住在等红绿灯的时候偷偷看了赵云澜一眼,过了一会,又十分忐忑地轻声问:“你在干什么?”
  
  好在赵云澜记吃不记打,方才的事完全没往心里去,兴致勃勃地显摆说:“这是我小时候做的一个信号收发器,我把接触不良的地方修一修……一会前面超市给我停一下,我要买两节电池。”
  
  赵云澜下车买回了电池,装进了他的接收器里,随着“哗——”一声,直径不到五公分的小屏幕亮了起来,上面隐约出现了一个小圆点,只是亮度太差,赵云澜要用双手拢了,趴在上面才能看清光点的位置。
  他缓缓地调频,又调节好光点大小,又比对着屏幕旁边手工刻着的别人谁也不懂的刻度,研究了一阵:“嗯,不远,看来是专门躲着我的——咱们倒回去。”
  
  沈巍在路口把车转了个方向,赵云澜一边趴在他的小屏幕上扒拉着看,一边给他指路:“下一个路口往左转——这还是我年轻那会,拿老收音机的无线电收发器改的追踪器。”
  
  “追踪什么的?”沈巍似乎非常感兴趣地问,尽管他大概连“无线电”是什么都弄不清楚。
  “追踪我爸的,信号器装他手机里了,我也没想到他这么多年都没换过手机。”赵云澜说,“就是我当时中学没毕业,科学技术水平有限,做工不怎么精良,每次都跳,调频要调半天,走太远的话就没信号了。”
  
  沈巍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想起了他那万年不用、有时候连接挂电话都会搞错边的手机——别人要是给他动什么手脚,他还真不知道。
  赵云澜瞥见,翘起二郎腿,优哉游哉地点了根烟:“放心,只要你不出去找小白脸给我带绿帽子,我是不会在你身上放什么的。”
  
  沈巍颇为糟心地看了他一眼。
  
  “左转左转,对,就是前面那家茶馆,我看见我们家老头的车了。”赵云澜语调轻快,表情却不是那么回事,有些阴沉,“今天我必须知道,把我养到这么大的人到底是谁。”
  
  沈巍车还没停稳,赵云澜就解开安全带跳了下去,轻车熟路地往二楼跑去。
  
  沈巍锁好车,轻轻地扶了一下眼镜,慢半拍地跟上了他,他似乎是不慌不忙,甚至经过楼梯前的时候,还对送茶具的服务员点了个头。
  服务员是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看见他无端地手一哆嗦,一个茶壶就掉在了地上,摔碎了。
  
  赵父背对着门坐着,听见动静一回头,目光从镜片后面射出来。
  那目光平静而悠远,赵云澜脚步一顿,随后大步走过去,冲表演茶艺的服务生摇摇头,等人走了,他坐在赵父对面,压低了声音问:“你不是我爸,你是谁?”
  
  “赵父”没回答,只是表情肃然地抬头望向楼梯口,看着沈巍从那里一步一步地走上来,两人的目光不偏不倚地在半空中撞上,顿了顿,沈巍礼数周到地点了个头:“伯父。”
  
  “赵父”目光闪了闪,脸上的线条绷得更紧,因为年纪的缘故出现的法令纹显得越发深邃了,过了片刻,他才不冷不热地回应了一句:“不敢当。”
  
  沈巍似有若无地笑了一下,并不往茶桌上坐,只是与他们两个人隔着几步远,坐在了加座上,自己动手给自己洗了个新杯子,洗了茶倒了水,而后又续上,眼皮也不抬,表明了他不插话不多嘴的态度。
  
  赵云澜说:“那天我实在糊涂了,不然一看你的眼神我就应该知道你是个冒牌的——我老爸一辈子野心勃勃,分明是个衣冠禽兽,最喜欢功名利禄的那一套,真没有您这么超凡脱俗的表情。你占了我几声称呼上的便宜我就不追究了,问你两件事,我爸在哪?还有你和神农氏一族到底有什么关系,你该不会……就是神农本人吧?”
  
  “赵父”嘴唇动了动,可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没能说出声音来,片刻后,他垂下眼皮,又扫了沈巍一眼,低下头抿了一口茶水,没吱声。
  赵云澜的耐心终于告罄,手指轻轻地敲打了一下桌子,他挑了挑眉,拉长了声音:“这位先生,我可是看在你可能和三皇之一的神农氏有些关系,才先礼后兵的,你要是给脸不要……我为了尽为人子的义务,可得和你好好说道说道。”
  
  “我不是神农。”过了不知多久,“赵父”才低低地开口说,“令尊也没事,我只是偶尔出来借用他的身体,事后也会替他留下有用的记忆,没耽误过他的事。”
  赵云澜:“那你是什么?”
  
  “赵父”笑了笑:“我只是神农大神留下的一块捣药的石钵,封神之战的时候搭了个便车,侥幸修成正果,之前对昆仑君多有冒犯,实在抱歉。”
  
  “你附在我父亲身上干什么?大神木里的记忆片段是不是也和你有关系?”赵云澜一点也不在乎他修成个什么正果,可能在他心里,天地人神真就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一个没注意,就把人当成犯人审了。
  
  “赵父”眉间动了一下,缓缓地问:“昆仑君是怎么知道,大神木里的记忆并不是你本人的呢?”
  “我又不是我手底下的那个中二小僵尸,更不是大闹天宫的孙猴子,”赵云澜把好茶当白开水,端过来一饮而尽,“我这人可能有时候是有点狂,但是大部分时间活得都比较随和,真要有什么事逼得我举旗造反,那一定得是天大的理由、地大的愤怒,可为什么我当时看完以后没有一点共鸣,只觉得沉重呢?”
  
  “赵父”听完,颇为赞同地点了个头:“有道理。”
  
  “何况我怎么都不觉得,大发雷霆把天捅出个窟窿之类,这么简单粗暴的事是我干的。”赵云澜接着说,“再说,昆仑司长天地山川,庇佑山间生灵,我前世今生都基本上是个动物保护主义者,肯定不会平白无故地去戳神龙的眼睛。”
  
  “赵父”笑了一下,没言语。
  
  赵云澜眼神一冷:“我还没请教阁下用大神木误导我,到底是怎么个意思呢?”
  
  “赵父”幽幽地叹了口气:“也许等昆仑君看破长久、是……”
  “你少他妈跟我装逼。”赵云澜截口打断他,“你最好说人话,我的耐心不多,惹急了我,我可不管你是谁的破碗,照打照抽。”
  
  “赵父”看了看他,目光又轻轻地移动,落到在一边翻杂志的沈巍身上,忽然,他的身体猛地一颤,赵父的目光顿时迷茫了一瞬,再次清明起来的时候,那眼神已经变了……不,他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
  只见这个赵父按了一把自己的太阳穴,皱着眉看了看赵云澜,有点迷糊地问:“你刚才说什么来着?我这两天有点累,晃神了,没听好。”
  
  赵云澜呆了呆,立刻从气势汹汹的黑手党变成了坐在铁窗里的少年犯,整个人都萎了,好一会,他才低声下气地说:“……爸?”
  
  赵父皱皱眉:“嗯?”
  
  那表情意蕴深刻,赵云澜分明从上面读出了“有话快说有屁快放,看在你是老子儿子的份上给你一分钟自我陈述的机会,老子累死了不想听你扯淡”等等复杂的信息。
  于是他立刻拉过沈巍当挡箭牌:“没有,就是本来约好了,你也不在家,我带他来看看……”
  
  “我临时有事,到这边见个朋友。”赵父嘀咕了一句,随后别扭地把目光移动到了沈巍身上,挑剔地打量了他好一阵,后来大概是沈老师翩翩君子的气韵实在太明确,赵父愣是没挑出什么毛病来,末了,只好干巴巴地对他打了个招呼,有点生硬地说,“今天我招待不周,沈老师别往心里去。”
  
  沈巍得体地打了招呼。
  
  赵云澜取出一张“去神符”,偷偷地在背后折成三角,拿出来推到赵父面前:“还有,我前两天去庙里给你求了个开过光的平安符,别打开,随身带着。”
  赵父毫无戒心地伸手接过。
  
  然而什么也没发生,“去神符”毫无反应,赵云澜立刻皱起了眉——那个破碗到底是跑了,还是太厉害,这样的高等符咒也奈何不了他?”
  



81

81、镇魂灯 ...


  最终,还没来得及把赵父身上的“破碗仙”抓出来,赵云澜就在他爸强大的气场下退散了——他爸见沈巍总是不大舒爽的,老头子一时不舒爽大概可以忍,不舒爽的时间长了,他就要让别人也不舒爽了。
  
  对此,赵云澜感到十分没面子,都到了车上,还在跟沈巍念叨:“别人招来的附身都是美貌狐仙,就他人品恶劣,招来个破碗——我怀疑老头上辈子不是丐帮的,就是秃和尚捧破碗四处化缘的。”
  
  沈巍:“没事,你别担心,神农氏一脉对人向来悲悯,一般不会做出伤害凡人的事,再者你不是已经在他身上放了标记吗,回头我也帮你留神着。”
  赵云澜干笑一声:“呵呵那怎么好意思,还没过门就让那操蛋公公这么麻烦你。”
  
  ……他大概是记吃不记打,早忘了方才沈巍发火的事,又开始顺口撩闲。
  
  赵云澜本来想约着沈巍看场电影,好歹算过个情人节,谁知可能是车里的空调温度太高了,他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意识迷糊过去的一瞬间,赵云澜还在纳闷,心说自己最近其实也没干什么事,怎么就这么容易疲惫呢?
  也许是被传染上了感冒。
  
  然而他睡也没睡很踏实,依然是乱梦一团接着一团,好像白雾中总有一个人,不停地对他说:“你堪不破长久、是非、善恶、也看不穿生死……”
  车轱辘话滚多了,连赵云澜自己也忍不住想:生死,到底什么是生死?
  
  那种没完没了的拷问声越来越嘈杂,赵云澜也知道自己在做梦,可就是死活醒不过来,这翻来覆去的乱梦不知持续多久,他就像是陷进了一个无边无际的沼泽里,越挣扎就越窒息。
  直到嘴边被人塞了一个充满了腥气的碗,那人不顾他的躲闪,再一次掰开他的嘴,强硬地给他灌了下去,赵云澜遵循本能不肯咽,用舌头往外顶,那人就捧住他的头,接着,熟悉的气味传来,柔软的嘴唇附上来,把药度了进去。
  
  赵云澜终于从梦里挣扎出来,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到了家,正躺在床上,沈巍放下药碗,端过一杯温度正好的茶水,低下头,用额头贴了一下赵云澜的额头,低声说:“来,把水喝了,漱漱口。”
  
  赵云澜默默地看了他一眼,接过茶水,长而浓密的睫毛垂下来,额角还带着方才噩梦里的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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