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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无咎(3)

作者:尔曹 时间:2023-11-25 10:58 标签:宫廷侯爵 暗恋

  李棋赶忙顺坡下驴,把被一掀,夸张地长吁一口气,装傻道:“嚯,吓死我了!好好儿地叫我‘洗洗’,我当公子失心疯了,要生吃了我哩!”言罢故作不讲究状,大剌剌在李镜眼前穿衣拎裤,满不在乎似的又睡下了。
  李镜摇头笑笑,吹了灯也上床躺好,心跳却久久不能平息。
  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一个活泼泼的俊俏可人儿整天围着他转,说没动过那种心思,实属自欺欺人。可李镜向来骄傲矜持,自我要求严苛,不敢放纵淫欲;加之他对李棋常怀三分怜惜愧疚,小时候掐人脸蛋,长大了又想对人做那种事,他只道是自己“阴暗暴虐”的劣根性作祟,每每邪念一起,便默诵上百十遍《太上净心咒》,正心诚意驱除心魔。
  可方才李棋这番举动,令他心乱无比,念了八百遍《太上净心咒》仍睡不着。他只得收敛思绪,专心思索起仵作自戕一事来。
  许昌是冲着他来的,事发当时李镜便有这种感觉。许昌刺腹前两眼直直与他对视,目光里满是不甘与怨愤;他以如此惨烈的方式赴死,定是背负着天大的冤屈,想让李镜为他昭雪沉冤。再者,有人在惊惧之下说出“冤魂索命”的话,可李镜追问起来,众人却又跟着县尉赵平一道儿改口,一问三不知。这背后一定有事,江都县衙一定隐藏着王寂、赵平等人不愿他知晓的秘辛。
  不过,长官到任不满三日,官署内发生如此骇人的命案,这些人却敢当众扯谎、欺瞒长官,可见他们根本没把李镜放在眼里。这也难怪,李镜心道,这些油滑小吏想必在他到任前便已查清他的底细。
  出身没落世家的淮南公子新科得中,固然是段佳话,可话虽如此,与他同科考取的状元、榜眼和探花郎,都还在家赋闲等召,他却被吏部选中,直接上任一县之长,任谁都看得出,他李镜身后必有能人一力托举。实情是他有个好姑母。李赟的小妹李媛,嫁给当今圣上最宠爱的皇子靖王做了填房。李镜既是靖王妃的侄子,又凭自己本事考中了省试,吏部岂有不给面子的道理。
  世人虽盛赞他少年得志,官场中人则难免腹诽,都道他只是个倚仗裙带关系、德不配位的纨绔公子罢了。对此,李镜心知肚明,却憋着一口气。“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每回听到、看到这八个字,他心里都咯噔一下,哪怕不是在说他。他自幼身负众望,从来勉力自强,万难接受这明褒实贬的轻蔑眼光。
  因此,李镜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他要将仵作之死一案差个水落石出,是为天理昭彰,也是为自己正名,好叫那些惯会阳奉阴违的势利小人,再不敢轻视慢待他。
  正当他暗自发奋立志之时,一旁熟睡的李棋翻了个身,胳膊往他身上一抱,脸也埋进他颈侧的肩窝儿里。李镜犹豫再三,决意不推开他,只怕万一把他弄醒,难免又是一场尴尬。
  李棋身上有种奇特体香,须得凑近才能嗅到。这味道既不是檀香脂粉,也非花草鲜果,却清新淡雅,令人心旷神怡。每次与他同榻而眠,李镜都闻着这味儿安然入睡,这回也是一样。
  正当他迷迷糊糊即将坠入周公之境时,李棋忽然梦中呓语,在他耳畔嘤咛娇哼一声。那声音倏地钻进他耳朵眼儿里,李镜顿时头皮发麻,如有一股暖流,从脑后顺着脊梁一路窜到尾巴骨,令他瞬间全身酥软。
  李棋似在梦中与人撒娇斗气,口里含含糊糊吐出一串不成话的呢喃,阵阵轻软喘息,直往李镜耳道里吹。李镜舒服得直打哆嗦,腿间性器暴跳而起,周身血液沸腾奔涌,直往那处而去。
  他脑袋里一片空白,《太上净心咒》竟一个字都记不起来了。身上像有无数丛小火苗,烧得他煎熬无比,再躺不住。他小心翼翼将李棋手臂抬起、放在一旁,轻手轻脚溜下床,逃到门外吹冷风去了。
  作者有话说:
  胖脸小棋:当时我害怕极了,那天我就蹲在这里,怎么也数不清小蚂蚁,然后就来了个怪哥哥……嘤嘤嘤!


第4章 私仆不得擅入公堂
  李棋醒来时已天光大亮,身旁半扇空铺早已凉透。
  悬在半空的心事终于落地,公子知不知道书童是用来暖床的、抑或瞧不瞧得上他,其实无关紧要;人家襟怀磊落,心思从不在那种事上,是他听了几句粗鄙之言,就把人看脏了。
  李棋如释重负,羞惭之余,心里却又空落落的,恹恹提不起劲来。往常李镜醒早了有时也不叫他,可昨晚他才出了丑,难免担心李镜如何看他,于是顾不上吃早饭,洗了一把脸便急着去寻李镜。
  他跑到县衙前院,见李镜正升堂点卯。一脚才迈进公堂之内,只听徐师爷假咳一声,清清喉咙道:“本朝规矩,如非请带,私仆不得擅入公堂。”堂上众人齐刷刷扭头看向李棋,直把他看得面红耳赤、手足无措,一愣之下,转身灰溜溜退出去,与堂下两个持刀守门的衙役站在一起。
  王寂、赵平与一班捕快,分两列面对面立定,李镜坐在主位上面沉似水,徐师爷抄手立于案旁。
  “……许昌避世独居,此人面上冷淡孤傲,其实心肠极好。他为贫苦人家收敛亡人,不仅分文不取,有时还搭送棺椁……”
  王寂正在回话,李棋偏头细看,发现他双目赤红、眼皮浮肿,心里嘀咕道,仵作死了,你身为县丞,干嘛哭得像个未亡人似的,还硬装不熟。李镜恐怕也想到此节,因而追问道:“许师傅已过而立之年,可曾婚娶?”
  “不曾。”王寂道:“孤家寡人,不近女色。”
  “王少府昨夜不是说,与他不熟、不甚了解?”李镜逼问道。
  王寂明显慌了一瞬,这时赵平募地插言:“回明府,我等与许昌只有公务来往,对他的事,只知大概。确不曾听闻他有何冤屈故事。”
  此时站李棋身侧的衙役叨咕了一句:“冤屈?还不就是他爹那事儿……”李棋心头一亮,赶忙凑到那衙役耳边低声问:“大哥,他爹啥事?”衙役回头,拉开一点距离打量他一眼,李棋冲他抻抻自己衣襟:“后院儿新来的。哥你接着说。”
  这衙役比李棋大不了几岁,也是个活泼好事的,平日里人都把他当个摆件儿,难得有人搭理他,李棋一撺掇,他便来了精神,与李棋咬耳朵道:“好多年前的事儿了,咱也是听老人们说的……他爹坠楼死的!许师傅那会儿才十几岁,也是个可怜人……”
  “啊?打哪儿坠楼?”
  “来凤楼,就江边儿那个。这许师傅也太想不开了,都过去这么多年了……”
  “谁说不是呢。欸,坠楼?是他自个儿跳的?这么说,他父子两都是自尽?”
  “这可不好说……”
  两人正交头接耳聊得热络,里面传来李镜威严的声音:“何人堂下喧哗?”那衙役吓得立时噤声肃立,李棋伸脖儿偷眼看向李镜,想示意他问这衙役,却正好对上王寂冷厉的目光。
  王寂显然有意阻挠李镜查问此事,李棋忖道,这群烹鱼小吏哪敢违逆县丞,这么问下去难见成效。于是眼一转,高声故作讶异道:“甚么?你说许师傅他爹,也是含冤而死?”
  小衙役吓得瞪圆了眼,慌忙摆手急道:“啊?没有!不是这话……我没说……”
  “荒谬!若真有冤案,本衙怎会不知?黄口小儿,休得谣言生事!”王寂顾不得长官在上,公然发起火来。
  “王少府莫怪,本县以为,是否有冤案,须得详细查问才知。”李镜向李棋微微点头,转身问徐师爷:“卷房内可存有当年许昌父亲身故的卷宗?”
  徐师爷却吞吞吐吐:“这个……卷宗嘛……明府容禀。这些年,咱这江都县可谓沧海桑田……”
  原来,这江都县衙多年前曾被洪水冲毁,之后匆忙间从城东搬到城北,没过多久又遭了蚁灾,这才搬到城西此处。莫说是卷宗,如今县衙里没有一块石头、一根草木是当时旧物。这一班衙署差役,最早的也是搬来此处后从县郊村庄里硬拉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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