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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卢瓦城来的漂亮朋友(389)

作者:Bucephalus 时间:2023-12-14 11:51 标签:欧风

  “您今晚怎么闷闷的。”阿尔方斯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沉思,“说真的,我发现最近您越来越不能让我开心了,您说这是为什么?”
  吕西安呆呆地看着阿尔方斯,他被对方的这句话打了个措手不及。“我不知道,”他摇了摇头,“但这不仅仅是您一个人的感觉,我也不开心。”
  “您也不开心?”阿尔方斯嘲讽地笑了,他拿起餐巾一边擦嘴,一边说,“您有什么可不开心的?在我看来,您之前想要的东西,您都已经得到了;您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东西,您也已经得到了。这世上有多少人能够这样幸运呢?”
  “可是我失去的也同样多。”吕西安说这话时,脑海里冒出了德·拉罗舍尔伯爵的影子——这可能是他失去的最宝贵的东西了。
  阿尔方斯突然拍了一下手,把吕西安吓了一跳。
  “我明白您为什么没办法让我开心了。”阿尔方斯的样子像是阿基米德刚刚证明了杠杆原理,“您有了钱,有了权力,于是就开始想要尊严,开始变得愤愤不平,成了个心怀怨气的小于连——说真的,这最扫兴了。那些歌剧院里的过气歌星就是这样,只要他们开始摆出一副被抛弃的幽怨样子,要不了多久,别人也就懒得上他们的门了,您可不要步他们的后尘呀。”
  吕西安感到一股热火冲上他的颅顶,“如果您喜欢别人奉承您,捧着您,那您就去找愿意这样做的人吧——我相信这类人可并不算难找。那天在杜·瓦利埃家的舞会上您不是和那个大学生相谈甚欢,还要让他当您的秘书吗?我相信您从钱包里掏出几张票子,就能让他在您的办公桌下面给您——”
  “您说的有道理,”阿尔方斯的语气突然冷了下来,“我相信几年前,只要我给您几张票子,那么您也会迫不及待地做同样的事的。”他从头到脚扫视着吕西安,在那凌厉的目光下,吕西安感到自己像是被剥光了似的。
  “您不能这么侮辱我。”吕西安抗议道,但他的声音却暴露了他的心虚。
  “我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如果您要把它当作侮辱的话,那么就请便。”阿尔方斯摊开手,“这世界上的每个人都有一个价码,而那时候您的价码并不高——不过现在可高多了,是不是?就像巴拿马运河公司的股票一样。其实您还是您,只是因为您那时候穿着的是破了口的呢子外套,而现在穿的则是丝绸衬衣和定制的礼服,所以我为了您就要付出更高的代价。这就像是苹果,在菜市场里二十个苏能买五个,可切成片放在餐厅的银盘子里,一盘就能卖三个法郎。可在这期间苹果发生了什么变化吗?没有,苹果还是苹果。”他嘴角露出一丝恶意的微笑,“正如您还是您一样——给一匹骡子配上华丽的鞍鞯和笼头,它也变不成马呀。”
  吕西安狠狠瞪了他一眼,拿起面前的酒杯往嘴里灌了一大口酒,波尔多的上等红酒红的像鲜血,喝起来也有一股子血味。他舔了舔下嘴唇,才发现自己刚刚把嘴唇咬破了。
  “您是在拿我和交际花相提并论吗?”他冷冷地质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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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又是一副受到侮辱的样子,您又不是那些虚伪的大家闺秀。”阿尔方斯又吃了一只牡蛎,“别装模作样啦,我亲爱的小朋友,我相信在您心里一定做过无数次类似的对比,不是吗?当您出现在沙龙里或是剧院里时,在您没注意到的角落一定也有人说过类似的话,这一点您也一定早就明白。您那时候就没有在意,那么为什么现在又在意起来了呢?”
  “因为他们至少没有当着我的面说。”
  “所以背着您说您就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么或许您并不在乎被人和交际花相提并论,可若是有人当着您的面说了,您就不得不反击,甚至和他决斗,这就很麻烦了,是不是?而且我不得不说,这很虚伪。”
  “说真的,我真的有点受够了。”吕西安将餐巾扔在桌子上,“如果您给我帮助就是为了能够这样侮辱我的话——”
  “恰恰相反,我帮助您是希望您能够快乐,这样我也会快乐。”阿尔方斯优雅地叠起餐巾,将椅子向后推,站起身来,“可看上去我的投资没有达到应有的效果。”
  “我去书房有点事,”阿尔方斯打了个哈欠,“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就去浴室洗个澡,然后回卧室等我吧,今晚我想要好好放松一下。”他从兜里掏出一个什么东西,朝吕西安扔过来,“您不是觉得我把您当作交际花吗?那么我就把这个给您。”
  那东西落在桌面上,一路滚过来,在吕西安的面前停了下来,吕西安低下头,和这枚金币上拿破仑的头像四目相对。
  当阿尔方斯离开以后,吕西安掏出手帕,小心翼翼地将这枚金币包裹起来,并下定决心要在给阿尔方斯那三百万的同时也把这枚金币扔到那张可恶的脸上,看他那时候还能不能这样得意洋洋。
  当吕西安洗完澡时,阿尔方斯已经回到了卧室里,在卧室的中间摆放上了一张小小的胡桃木桌子,而阿尔方斯正在摆弄着桌上的那台机器——吕西安一眼就认出来,那正是他在世界博览会上曾经见识过的,由爱迪生电气公司出产的留声机。
  “今天刚从纽约送来的。”阿尔方斯将一张唱片放在转盘上,拧了几下手柄让转盘转动起来,然后将唱针放在唱片上,音乐声立即从喇叭里冒了出来:那是吉尔伯特和苏利文创作的一部轻歌剧《艾达公主》,几年前曾经流行过一时的。
  “把衣服脱掉。”阿尔方斯的命令简洁明了。
  吕西安将还有些潮湿的头发捋到耳朵后面,他轻轻一拉,就解开了绑着浴袍的腰带。浴袍从他的肩膀上滑下来,落在那块覆盖了整个房间的巨大波斯地毯上,落在地毯上绣着的各式各样的花朵上。那些栩栩如生的鲜花仿佛盛开在吕西安的脚边,正要沿着他象牙般光洁的小腿攀缘而上——阿尔方斯喜欢他的所有物干干净净的。
  阿尔方斯让吕西安站在顶灯的下方,而银行家自己则好整以暇地躺在了床上,上下打量着不着寸缕的吕西安,那目光比平时更凌厉了,简直如同钻头一样,要钻进他的内心深处去。阿尔方斯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欲望,他的样子就像是庄园主在检查自己刚刚在乡村集市上买来的牲口,或是古罗马的奴隶主在给自己的奴隶估价。即便阿尔方斯此时走到吕西安面前,掰开他的嘴巴检查牙口,恐怕也不会让他感到更加屈辱了。
  阿尔方斯朝床的另一边晃了一下脑袋,意思是让吕西安躺下来,而他自己则从床上爬起来,拿起床头柜上那瓶喝了一半的白兰地酒,倒了两杯,把其中的一杯递给吕西安。
  吕西安喝了一大口白兰地酒,他感到自己的喉咙热辣辣的,他本以为过了这么久他早已经习惯白兰地的味道,可此刻他嘴里却是一股燃烧的橡胶般的刺激味道,那是他刚来巴黎时在德·拉罗舍尔伯爵办公室里喝这种酒所体会到的滋味——阿尔方斯说的对,骡子就是骡子,打扮的再华丽也变不成一匹马。
  阿尔方斯将他按在了床上,酒杯从他的手中滑落,残余的酒液洒在床单上,滴在地毯上。阿尔方斯咬住了他的脖子,他感到自己像是一只羚羊落入了狮子的利爪里,随时都会被咬断喉咙,可令他惊奇的是,他并不怎么在乎。
  留声机的喇叭里传来女歌手温婉的歌声:“世界不过是一个破碎的玩具——它的快乐如此空虚,虚假的喜悦——它美丽的颜色并不真实,唉!”他的脸埋在褥子里,被包围在香薰和白兰地的味道混合的气味里,而他自己则如同一个气球被粗暴地扎开,就如同之前发生过的一样,乳猪被穿在了烤肉钳子上,他无声地啜泣起来,而留声机里的声音依旧唱个不停:
  “世界就是你所说的一切——我们认为的世界已经走到尽头了——它的欢乐很缓慢,唉!——我们尝试过,我们知道,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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