阉臣当道(40)
沈榭之说这句话的时候不再是他一贯带笑的语气，反而带着些许刺骨的冷。
童怜楞楞起身，只觉得脸上有些痒痒的。下一刻，季越拽着他的衣角，没怎么花力气就让童怜附下了身。
“怜怜，我们没事了。”季越说着，用衣袖一点点擦去童怜脸颊上的血渍。待童怜回过神时，所看见的便是季越的笑脸。
至此童怜身上才逐渐回神，他虚虚握了握拳，感受到自己冰凉的指尖。童怜深吸一口气，笑道：“我们没事了。”语气中皆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季桓也走了进来，他阴沉着张脸，手中是从其他暗卫那儿夺来的长剑。
即使他们身上沾染鲜血，季越却是丝毫不怕。见季桓来了，他下意识地想要过去，只是在看见童怜如纸苍白的脸后，最终还是选择了站在原地，甚至悄悄用自己的手抓着童怜的手，试图将自己身上的热量传给他。
季桓将季越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见他并未受伤也是松了口气。而后，他骤然抬手，用剑锋在倒下的暗卫腰间划了一下。
漆黑的布料轻而易举地被剑锋划过，露出里头小麦色的皮肤。
只是童怜却是无心去关注那人身材如何，他的所有视线都被尸体上那个黑色的刺青吸引去了。
那个刺青和童正初刺在他腰间的大致相同，但是细看之下却也不太一样。
“果然是他。”季桓微微皱眉。
景帝给季桓安排了其他任务沈榭之是知道的，但是具体是什么莫说在场的人了，整个朝堂都没几人知晓，只是这其中自然不包括有拾六相助的童怜。
沈榭之问：“是谁？此番他是想杀你？还是……”他并没有将话说完，只是悄悄往季越的方向看了一眼，意思不言而喻。
季桓摇头，并没有直说，只是道：“榭之你去同沈将军说一声，派遣几个家将把这些尸体带回去，或许能有什么发现。我先带着小七和小童公公回去了。”
听了季桓的话，季越其实并不怎么乐意，他好不容易才从皇后那儿获得准许，怎么还没玩儿什么就要回去了？只是经过刚刚的事情，他也知道莫说是季桓，恐怕就连童怜也不会再让自己继续玩儿的，于是也不再做无谓的反抗，直接点头应下了。
虽然季桓并没有直说，但是童怜怎么可能不知道是谁派暗卫来行刺的，而他们想要刺杀的人又究竟是谁。
童正初……
一路上，童怜都在回想着上午童正初与自己所说的话。
就他那时的行为来看，当时童正初应当也不会想要直接派人来刺杀季越。他是知道季越有多依赖自己的，既然如此依靠自己这个棋子岂不是比用暗卫好许多？至少不可能直接暴露自己——即使他知道景帝已经发现那些影卫，甚至可能知道那些前朝影卫同他有关了。
看来似乎是景帝真的动手，以至于连童正初都有些狗急跳墙了。童怜在心中想。
只是——童正初最不应当的，就是将杀手安排在季越身边！
童怜双眸微眯，双手在握拳之后渐渐舒展。他侧身对季越道：“小殿下，回宫后先让林祥在你身边伺候可好？”
季越还以为童怜还没从刚刚的意外中缓过神，于是便乖乖点头，不知从哪儿又摸出一块裹着糯米纸的饴糖来：“怜怜这个给你。”
看着季越递来的糖块，童怜的心中竟然安定了许多。他忍住不扬起嘴角，开口说：“谢谢小殿下。”
在将季越送回坤宁宫后，童怜并没有跟他们一起去见皇后，只是回自己的住处换了身衣衫。
“拾六。”他开口道。
几乎是出乎意料的，在他喊完之后即使屋内并没有人，但是拾六却依旧没有出现。
童怜微微皱眉，心中大致有了一个猜测。于是他也不再喊人，思考了一会儿最终选择将先前季越给他的，装着松子糖的香囊从枕头旁拿走，仔细系在自己腰间。
屋外天色渐晚，空中宛若被罩上了一层橙红色的轻纱，就连云彩也被晕染成了一片暖洋洋的红。
这不是童怜第一次走这条路了，但是却是第一次不是因为童正初的命令，走向那座让他受尽折磨的宫殿。
这般想着童怜不自觉勾起一抹自嘲般的笑意。他每走一步，脑海中便会不由想起童正初曾经对他的折磨，以及一次次诱哄着自己向他求饶的话语。只是这一次他成了那个看客。
一切都好似镜花水月，只需要他挥一挥衣袖便会消散在某个记忆的角落。
因为这一次他并不需要赶着童正初规定的时间点，于是童怜走得很慢，仿佛这不是一条普通的过道，而是另一条更重要的、一条通向“新生”的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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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将军
童怜并没有在宫殿门口磨叽太久，而是果断地推开了那扇紧闭着的大门。他抬脚走向正殿，童正初果真在哪儿。只是此刻的他或许是当真不知自己的处境，竟然优哉游哉地在桌旁放着一个烧着火的小炉，炉子上还煨着壶酒。
“怜怜？”童正初在看见童怜的那一刻略有几分惊讶，随后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上一杯热酒，“你肯主动来这儿可真是少见。”
童怜难得不带任何情绪地打量着童正初，心中亦是平静一片。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发现童正初的双眼已经略微浑浊，脸上也被时间岁月划出道道沟壑。或许也是因为心境有了变化，童怜骤然觉得有几分可笑。
对童正初，亦是对曾经畏惧着童正初的他。
他走到童正初对面坐下：“孩儿来陪陪义父。”
“是么？那好，你不如陪我再喝两杯。”童正初仿佛真的信了，他招了招手便有一个影卫凭空出现，在童怜面前放上一个白玉酒杯。
看着面前那盏已经被斟满的酒杯，童怜微微垂眸。见童怜不喝，童正初也不继续逼他，只是将他自己杯中酒饮尽，而后道：“怜怜，既然不愿陪义父喝酒，那你现在来是为了什么？”
“义父就不担心他们么？”童怜不答反问。
童正初不解：“担心谁？”
“那些……您派去暗杀季越的人。”
听了童怜的话，童正初丝毫不震惊只是微微摇头：“不，是为杀了季桓。”说着，童正初轻笑道，“不过怜怜你倒是提醒孤了。即使除去季桓，也还有个皇嫡子，就算老太后不管事许久，可她终究也是个厉害角色。”
童怜也不知童正初为什么突然提到了太后，但是他神色不变道：“他们不会回来了。”
在听到这儿的时候，童正初捏着酒杯的手突然一紧，就连眉头都已皱起：“怜怜孤教了你这么久，难道你还不知道有些话不能乱说的道理？”
童正初话音一落，童怜就差点忍不住笑出声。
“教”？若是说这几年童正初真正的教导了他什么，那估计也只有隐忍和伺机而动了。事已至此，童怜自然不担心童正初发现他有异心，唯一需要担心的也是那些藏在暗处的死士影卫，以及……拾六。
就这么片刻，童正初骤然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又喝了杯酒：“你快死了。”
“因为你给我下的毒。”童怜自然地接了下去，那语气似乎讨论的不是自己的性命，而只是今日天气如何。
因为景帝对他的怀疑，童正初这些日子基本都是闭门不出，唯几的消息来源也是派暗卫去收集来的，再加上拾六的可以隐瞒，自然也不知道童怜那边的具体情况。见童怜知道他被下了毒，童正初皱着的眉头却是突然松了。
他冷笑一声，不多时便猜了个七七八八：“看来怜怜比我想得有本事的多。”
童怜四两拨千斤道：“是义父教导得好的好。”说这话时，童怜刻意将重音落在了“义父”二字之上，讽刺意味十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