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乐 (下)(20)

　　为促使更多人改变立场，借这次袭击事件，向审判庭提出控告势在必行。
　　问题在于，战场上没有留下俘虏，蓝星种群提供的证言不会被采纳。想要将目标送上被告席，还要费上一番功夫。
　　“不需要递送审判庭。”希雅尔沉吟片刻，开口道，“我会命人将资料重新整理，请您帮忙，发给萨迦总督。”
　　“萨迦？”听到星宿二总督的名字，阿莱克图总督双眼微眯，掌心摩挲着权杖，忽然笑了，“这的确是个不错的主意。”
　　“另外，我手中还有一份名单，如果萨迦总督愿意帮忙，可以按照名单进行‘会面’。”希雅尔继续道，“我相信，通过这些会面，肯定能得到我们需要的所有证据。”
　　星宿二种群的天赋分成多种，例如莱亚，从母系家族继承了思维沟通的能力；萨蒂可以变换形态，利用歌声控制其他种群。
　　萨迦的能力更为特殊，不需要接触，也不需要歌声，只要在一定距离之内，他就能够和目标沟通，甚至控制对方的行为。
　　在整个过程中，目标清楚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却无法控制，只能被迫道出萨迦想要的一切，完成他下达的每一道指令。
　　围绕他的天赋，联盟中有许多传言，只是并未得到证实。至少没有证据可以直接证明，他曾对任何人使用这种能力。
　　没有证据，自然无法对一名总督提出指控。
　　传言依旧只能是传言。
　　但希雅尔和阿莱克图总督都清楚，萨迦的确有这种天赋。如果他愿意帮忙，这份证据完全可以换一种方式，出现在审判庭上。
　　蓝星种群的证言不被采纳，如果是议会和元老院成员，甚至是舰队上层呢？
　　结果不言而喻。
　　“我相信萨迦会乐意帮忙。”阿莱克图总督轻轻点着权杖。
　　因为抑制药剂，萨迦总督对第一氏族极度愤怒。有将对方彻底打落尘埃的机会，他绝不会轻易放过。
　　哪怕会为自身带来风险。
　　“整理后的资料，阿博斯和卢卡斯那里也要递送一份。”阿莱克图总督继续道，“这里面有海盗和母星勾结，在星宿六劫-掠-屠-杀的证据，我认为你需要派出几艘战舰，尽快找到海盗藏匿-赃-物的地点。”
　　“我明白。”
　　舅甥俩商定计划，结束通讯。
　　希雅尔本想将搜寻海盗藏匿点的事交给桑德斯，刚拿起通讯器，忽然又停住。回身打开记录仪，看着映在屏幕中的狸花，船长大人单手支着脸颊，嘴角缓缓勾起一丝笑纹。
　　他有了一个不错的主意。
　　将搜集到的证据传送给希雅尔，齐乐了却一件心事。
　　船长大人会怎么用这些资料，他暂时不知道。不过他相信，出现在海盗记忆中的人，肯定不会有任何好下场。
　　和同伴们商量之后，齐乐决定暂时留在海边。至于领地，可以暂时托付给房客们看顾。有蚁群借住，旁边还有两对鸵鸟夫妇，不会有谁不要命，敢打这块地盘的主意。
　　“海狮开始修补飞船，我留在这里，可以记录下情况，看看还缺少什么。”
　　等海狮完成修复工作，他会再次前往基地，完成计划中的交易。
　　和齐乐不同，松鼠和鼹鼠不打算久留。尤其是鼹鼠，记挂留在掩体中的同族和幼崽，计划尽快出发，返回十一区。
　　说话之间，耳边又响起闷雷。
　　黑松看一眼天色，决定和鼹鼠立即动身。
　　“我会给原生蚁带话，然后回领地去看一看。”
　　松鼠口中的领地，是位于十一区和十二区中间的陷坑地带。
　　雨季开始之后，领地附近的河流水位不算上升，最终爆-发洪水，淹没了包括陷坑在内的地下洞穴。
　　松鼠们迁移到森林深处，暂时安顿在地下掩体中。
　　之前一直没有回去，主要是地面积水，赶路很不方便。如今有了飞行器，不用担心被洪水拦在中途，松鼠们决定返回去查看，确保没有其他种群趁机入侵，占下他们的地盘。
　　并肩作战、对抗入侵的海盗是一回事，保卫领地，确保自己的地界不被他人染指则是另一回事。
　　如果有谁敢打自家地盘的主意，松鼠压根不会客气，绝对是抄起爪子就上!
　　齐乐能体会松鼠们的心情，在他们启程之前，将随身携带的晶核和药剂分出部分。
　　“见到麦娅的族群，可以把这些晶核送给她们。若是遇见图姆和娅姆，这些药剂可以给小鸵鸟服用。”
　　“放心吧，我会办好。”黑松鼠竖起尾巴，拍着胸脯保证。
　　松鼠和鼹鼠陆续登上飞行器，在冷风中排成一条长龙，升空之后，速度不断增快，消失在滂沱大雨之中。
　　从海边出发，中途要经过第八区和第九区。
　　原生种可以商量，只要绕开他们的地盘，不会出现多大问题。
　　异兽是个麻烦，不过雨季有雨季的好处，多数异兽会藏起来躲雨，少数外出觅食或是故意找茬的，松鼠和鼹鼠都是分毫不惧，可以轻松解决。
　　飞行器有防护罩，身边又有激光武器，入侵的海盗飞船都能撬开，几头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异兽又算得了什么。
　　松鼠和鼹鼠离开之后，齐乐发现小猫不见踪影。
　　“刚刚还在睡觉，去哪了？”
　　小猫不断成长，越来越独立，依旧会向他撒娇，却不像之前一样时刻黏在他身边，时常和太岁一起四处“探险”。
　　有太岁陪在身边，本身也有强悍的战斗力，猫爸不担心小猫遇见异兽，这些家伙来了就是送菜。他担心的是小猫乱跑，被困在某个地方出不来。
　　海边礁石嶙峋，水下有数不清的暗流，齐乐一点不敢大意。
　　猫爸四下里寻找，爬上礁石眺望，终于发现小猫踪迹。赤金色的毛团正站在虎鲸背上，在海中玩着冲浪。
　　水花飞溅中，能听到小猫兴奋的叫声。
　　发现齐乐看过来，小猫高兴地挥舞着爪子，口中叫道：“爸爸，我和和三虎玩，不用担心！”
　　齐乐抖抖胡子，看向同样趴在虎鲸背上的太岁。
　　太岁举起触角，前后弹动几下，向齐乐表示：有他在，安全不用担心。
　　猫爸从礁石跃下，趴在海岸边，看着虎鲸背上的儿子。
　　就他观察，小猫很喜欢水，在海边的这段日子，经常泡进水里，和小虎鲸小海豚一起玩耍。在游戏过程中，泳技突飞猛进，甚至还和同伴学习在海上跳跃——尽管始终没能成功。
　　想到自己的猫刨，猫爸不得不承认，比起狸花，虎崽的确更有游泳天赋。
　　“放心，我们会照顾好他。”艾莎坐在妹妹背上，一边研究缴获的激光枪，一边看顾玩耍的幼崽。
　　伊桑没有露面。
　　自从蓝鲸表明要暂时停留，海龟总会慢悠悠跟在她身边。
　　不是突然看对眼，打算来一场跨越种族的热-恋，而是心存警惕，生怕蓝鲸一时没留神，在他的地盘吐出一堆磷虾晶核。
　　这绝非杞人忧天。
　　或许对方不是诚心找麻烦，可万一睡着了，在睡梦中打嗝，不小心吐出一堆怎么办。
　　齐乐曾在私下里问过伊桑，蓝鲸为什么会在睡觉时打嗝。无论从哪个方面看，这都有些不合常理。
　　伊桑慢悠悠的划动前肢，考虑许久，才给出一个十分模糊的回答：“我也不清楚，大概是种群进化带来结果。”
　　进化出打嗝？
　　猫爸舔舔爪子，觉得这更加不靠谱。
　　奈何大家都不是进化学家，到头来也没能得出答案。只能暂且放下，等和蓝鲸更加熟悉，说不定哪天她乐意为自己解惑。
　　海龟和蓝鲸潜入海底，常会闲聊几句，撇开海龟的担心，彼此相处得倒也融洽。
　　虎鲸和座头鲸呆在一起，研究激光武器的同时，看顾在海中玩耍的幼崽。
　　真海豚和宽吻海豚发现一群变异金枪鱼，留下一部分看守小海豚，余下追着鱼群进入深海，和几只雌虎鲸合作，各个吃得肚子滚圆。
　　侥幸活下来的金枪鱼也没能逃跑，全被虎鲸用屏障围起来，带回海龟的领地。
　　松鼠培育藤蔓和变异蘑菇的做法给了虎鲸启发。他们暂时没打算养鱼，发现一群围起来总能做到。
　　赶在被其他竞争者发现之前，将鱼群运回安全地带，除了保证下顿饭，还能让照顾幼崽的同伴分享美餐。
　　如果捕获的鱼群足够多，吃剩下的没有离开，在附近海域生存繁衍、不断壮大，海龟和海豚就能得到新的食物来源，拥有一处相对固定的猎场。
　　有海龟和海豚的看护，其他猎食者很难靠近。对虎鲸和座头鲸而言，以后的迁徙过程中，也不需要为食物补给点发愁。
　　大家分工合作，都能获取好处，可谓一举数得。
　　“以前没有想到，原来天赋还有这种用处。”
　　虎鲸有相当高的智慧，总是能举一反三。受到齐乐和松鼠的启发，初步开始“海洋农场计划”。
　　有女首领在一旁照看，小猫的安全更有保障，齐乐暂时放下担忧，转身走向停靠在岸边的海盗飞船。
　　海狮群已经登岸，正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用砂石和海贝生成合金，修补破损的船体。
　　在最初的一段时间，他们不了解飞船构造，走了不少弯路，工作进度难免被拖慢。
　　经过几次失败，例如新补的舱板突然掉落，海狮们逐渐摸索到诀窍，利用天赋合成的金属越来越接近飞船本身。在修补过程中，边缘能够更好的融合，做不到□□无缝，至少不会再出现船板掉落的尴尬。
　　海狮们同心协力，终于有一艘飞船被完整的修补好。
　　总体来看，船身已经相对完整，不存在太大的问题。缺憾是舱板像是打了补丁，远远看去，颇有色彩斑斓之感。
　　“材料对了，颜色还需要更改。”
　　从第二艘飞船开始，海狮们精益求精，不只追求牢固，也开始寻求美观。
　　齐乐在飞船间穿行，惊叹海狮的天赋。
　　海狮们埋头工作，偶尔会停下和他打声招呼，很快又转身忙碌起来。
　　猫爸停在一艘被座头鲸划开的飞船前，跳上一块高耸的岩石，饶有兴致的看着海狮们忙碌。即使已经看过多次，再见到他们将普通的砂石和贝壳混合在一起，用前肢蹭两下，就有新的合金出炉，仍不免感到神奇。
　　合金生成之后，海狮会用爪子和牙齿切下边缘，修改成适合填补裂缝的大小，一块接一块拼接起来。
　　齐乐在一旁观看，偶尔甩甩尾巴，递上几枚晶核，帮助海狮们补充体力。
　　修补到第五艘飞船，距离海岸不远的密林后突然传来沙沙声响。
　　海狮们立刻警觉起来，随时准备自-卫-反-击。
　　齐乐站在高处，极目远眺，能清楚看到来者是谁。
　　“别动手，自己人！”
　　话音刚落，大群的黑蜘蛛从林间涌出，两只鼹鼠驾驶飞行器在前方带路。每只黑蜘蛛都不是空手，或者背扛或是拖拽，带来大块完整的舱板。
　　咔哒！
　　看到岩石上的齐乐，带头的黑蜘蛛敲击口-器，用长腿点点合金板。
　　鼹鼠收起防护罩，开口道：“我们在中途遇见的，黑松他们正帮蚁群搬运战舰。得知这里在修补飞船，黑蜘蛛来送材料，我正好给他们带路。”
　　飞船体积太大，从十一区运往海边，需要耗费不少体力。即便是原生蚁，也需要费上几天时间。如果遇到窄路，还要中途伐木，速度会变得更慢。
　　听完鼹鼠的解释，齐乐再次感到没有足够大的空间纽是多不方便。
　　“鼹七，麻烦你再跑一趟，回去告诉麦娅，飞船不用送来海边，离领地近的就送回去，远的的就留在原地，等我回去之后再想办法。”
　　齐乐已经决定，这次再去基地，必须要多交易空间纽，价格高点也没问题。
　　“好的。”
　　鼹鼠调头离开，齐乐同黑蜘蛛打过招呼，打开空间纽，取出之前捕捉的海虾和海蟹，感谢长腿大姐大们一路辛苦。
　　咔哒！
　　不辛苦！
　　黑蜘蛛很喜欢海虾的味道，用长腿撬开虾壳，开始大快朵颐。
　　队伍中跟着不少雨季出生的小蜘蛛，窸窸窣窣凑上前，从母亲和阿姨那里接过虾肉。至于为何没有雄蜘蛛，猫爸聪明的保持沉默，没有出声提问。
　　修理飞船的工作在有条不紊的进行。
　　黑蜘蛛在第八区、第九区和十一区之间往返，将搜集到的合金板运来，又把缴获的激光武器送回领地一部分。还为沿途的原生种带些海产，赚点外快，十分巧合的发展出一条“商道”。
　　齐乐要暂时留在海边，松鼠返回领地查看，黑蜘蛛忙于搬运工作，暂时都无暇前往森林深处的地下掩体。
　　原生蚁负责领地安全，但也需要捕猎和休息。遇到类似情况，就只有鼹鼠守着领地。
　　以鼹鼠的战斗力，这些激光武器很有必要。
　　加上他们不只是借住，还准备按照松鼠的计划，进一步扩大地面建筑，多布置一些防卫力量，具备充足的火力，总是有备无患。
　　海狮们连续工作数日，修补好大部分飞船。
　　然而，就像齐乐预期中的一样，他们能修补船体的外在结构，对控制程序却没有任何办法。飞船想要启动，必须送去基地，要么就是请基地人员前来帮忙。
　　“我们可以付晶核，和异族交换空间纽，把飞船送去基地。”艾莎提议道，“海盗刚被消灭，没参与战斗的原生种未必知晓内情，加上暴躁的异兽，如果异族这个时候来第八区，难保不会出现麻烦。”
　　“的确如此。”海龟赞同虎鲸女首领的话。
　　齐乐斟酌半晌，也觉得这个方法更加稳妥。
　　原生蚁暂时同希雅尔联手，但在双方没有取得进一步信任之前，并不打算和基地结盟。
　　海洋种群通过齐乐购买药剂和外星货物，除了战斗，并未和异族有过深入接触，始终对异族抱有戒心。如伊桑饱经世事，在没有足够了解之前，也未必乐意基地人员踏足自己的领地，哪怕知道他们和别的异族有很大区别也是一样。
　　事情敲定，海狮们抓紧修补飞船，齐乐询问过小猫的意见，将他留给太岁和虎鲸照顾，又一次独自踏上飞行器，前往基地交易空间纽，顺便谈一谈购买和修补飞船的事。
　　提起空间纽，就不免想到萨蒂。
　　猫爸仔细回想，自从上次见面，海盗妹子已经许久没有出现在基地。他知道自己不该多想，可参照奥尔多和杰夫里等人的出现频率，总觉得这事有些不太正常。
　　最重要的一点，海盗妹子明明说过，她会准备更多的药剂和空间纽，尽快再来蓝星。
　　“希望是我想多了吧。”
　　齐乐喃喃自语，飞行器穿过雨幕，向基地方向快速飞去。
　　蓝星基地，指挥塔
　　希雅尔背靠指挥椅，在他对面的屏幕中，第三氏族长老特里斯坦脸色铁青。
　　就在刚刚，希雅尔给他播放了一段画面，里面是三目鱼复述海盗记忆的场景。
　　画面很短，透出的信息却一点不少。通过三目鱼的讲述，完全能将海盗袭击蓝星和母星联系起来。
　　第三氏族很少-插-足议会和元老，舰队才是他们的传统势力范围。
　　这次海盗集结，大规模袭击蓝星，还有母星舰队参与其中，加上塞缪尔的事尚未解决，如果盖子就此解开，流言肆意传播，哪怕有一万张嘴也解释不清。
　　再是巧舌如簧，事实证据摆在眼前，也无法将黑掉的画布重新洗清。
　　特里斯坦深吸一口气，尽量维持镇定。
　　事到如今，他唯一能找到的漏洞，也是唯一能加以反驳的借口，就是提供证据的都是蓝星种群。这个星球不属于联盟正式成员，充其量是颗猎场星罢了。
　　“这份证据不会被审判庭采用。”特里斯坦正色道，“你的指控实在过于荒谬。”
　　“特里斯坦将军，”希雅尔凝视屏幕中的男人，冰蓝色的双眼仿如深海，表面平静，内里却酝酿着风暴，“您说的我十分清楚。之所以联络您，不是为了取得认可，而是按照联盟法典，以基地指挥官的身份，向您提出警告。”
　　“什么？”
　　“歼灭海盗之后，我缴获九艘母星战舰。士兵虽然战死，证据不会全部消失。此外，这份记录不会发给审判庭，但会分别发给几位总督，特别是星宿六总督，相信他会有自己的判断。”
　　“你究竟想做什么？”特里斯坦不可置信，“你真要与母星为敌？你出身星宿一！”
　　“我想做的事，之前已经说得很明白。”希雅尔冷冷掀起嘴角，“保护我想保护的，毁灭应当的毁灭的。让罪人接受审判，让阴谋者付出该有的代价。如果不想陷入泥潭，我建议您重新考虑自己的立场，避免因为您的失误，将整个家族带入深渊。”
　　特里斯坦绷紧下颌，硬声道：“你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你是在威胁一名联盟将军，这种行为同-叛-乱-无异！”
　　“很遗憾，我无法说服您。”希雅尔语带嘲讽，目光冰冷，“继续这番对话毫无意义，我等着审判庭新的传讯。”
　　尾音落下，无视特里斯坦气急败坏的咆哮声，希雅尔切断通讯，靠向椅背，缓缓合上双眼。
　　室内陷入寂静，在最后一丝光亮消失后，归入长久的黑暗。
　　
    
    ☆、第一百零一章

　　面对漆黑的屏幕，被希雅尔的态度激怒, 特里斯坦猛地站起身, 手臂横扫过桌面, 摆在上面的通讯器和记录仪接连落地，发出声声钝响。
　　书记官站在门口, 表情凝重，心中踌躇。他有些拿不定主意，究竟该不该在这个时候进去。然而, 议长发来的消息又十分重要。如果耽搁, 难保会出现什么问题。
　　在他摇摆不定时候, 室内逐渐恢复安静，再没传出声响。
　　书记官深吸一口气, 举手敲了敲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