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乐 (下)(6)

　　鼹鼠和黑蜘蛛被惊动，纷纷凑到洞口。可惜地方不够大，有长腿大姐大在，几只毛团瞬间挤在一起，样子颇有些滑稽。
　　和行军蚁交流之后，猫爸紧绷的神经略微放松。
　　既然大家是熟人，自己还曾帮过这些大佬的忙，之前担心的事应该不会发生。就算这群大佬荤腥不忌，什么都吃，也不好朝熟人下嘴的……吧？
　　兵蚁和工蚁晃动触角，很快将消息传回族群。
　　蚁群内出现短暂的骚-动，紧接着，大群的行军蚁从建筑中涌出，行动井然有序。
　　抵达预定位置，行军蚁停止不动，长腿互相勾连，在建筑通往地道出口的路上排开长列，围出一条走廊。
　　工蚁就地取材，找来大片的叶子，一片片堆叠在一起，在通道顶部搭建雨棚。做不到严丝合缝，至少能保证不漏雨。
　　有工蚁别出心裁，挖出叶子上长有毛刺的变异草，用来加固雨棚。变异草不敢不乐意，只能委委屈屈的伸长茎叶，将雨棚外层固定起来。
　　一切准备完毕，蚁后从建筑中走了出来。
　　和身躯臃肿、无法独自移动的白蚁蚁后不同，行军蚁蚁后的身材相对苗条，只是比普通兵蚁大了几圈，腹部比较明显。行动没有任何问题，甚至称得上敏捷。
　　穿过蚁群搭建的通道，蚁后来到齐乐面前，仔细打量着这位领地的主人。
　　猫爸仰起头，同样在观察面前的蚁后。
　　比兵蚁更高的身材，腰部纤细，胸部和腹部极是丰-满，身上的气质和虎鲸女首领有几分相似。
　　蚁后摆动一下触角，猫爸下意识蹲坐在地上，卷起尾巴。
　　该怎么说？
　　异界大姐大们果真威武霸气，不服不行。
　　“你好。”出乎预料，蚁后先一步开口。
　　行军蚁很是另类，他们属于原生种，却和其他原生种截然不同，蚁群中的大部分成员从出生到死亡，从不会变成类人形态，也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并非没有这份能力，而是以行军蚁的强悍和战斗力，真心没这个必要。
　　就猎物而言，只要是陆地种群，没有她们抓不到的。长翅膀的或许会费点劲，但有足够的耐心，总有一天等到目标降落。
　　对蚁群来说，猎物的种群不重要，区别仅在于想不想抓罢了。
　　既然挑战性不大，保持哪种形态又有什么关系？
　　若是遇上敌人，一言不合就开架，全靠武力值分出高下，哪需要那么多废话。
　　加上蚁群长期迁徙，一天忙到晚不是忙于捕猎和群殴，就是奔跑在寻找猎物和搜寻群殴对象的路上。没那么多时间，自然就没闲心理会旁人说什么。实在觉得吵，武力解决就是。
　　长此以往，兵蚁和工蚁自然成为高冷、另类的代名词。
　　相比之下，蚁后反而时间充裕，除了和其他族群的大姐大决斗，多数时间会空闲下来。
　　听到蚁后开口说话，远比遇到兵蚁和工蚁张嘴的机会更大。
　　但有一点需要提前说明，在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情况下，获得这种殊荣的蓝星居民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基本都会在下一秒停止呼吸，被蚁群包围撕碎。
　　猫爸很幸运，他成为了概率极小的例外。
　　“你帮过我的族人，十分感谢。”蚁后开口道，“等到雨小一些，我们会捕捉足量的异兽，作为对你的回报。”
　　“不用这样。”猫爸抬起爪子，将好奇的小猫按回身后，口中道，“举手之劳罢了，而且我已经收到过谢礼。”
　　“相比你提供的帮助，一条变异蛇算不上什么。”蚁后坚持道，“此外，我另有一件事想同你商量。如果你同意的话，这些异兽就是租金的一部分。”
　　“租金？”捕捉到这个词汇，猫爸愣了一下，按住小猫的爪子也收了回来。
　　“是的，你们是这样叫的吧？”蚁后不太确定，触角朝着鼹鼠所在的方向晃动两下，“我听他们说过，这里是你的领地，他们借住在这里，付出一定的租金。”
　　“你们也希望住下？”
　　“是的。”蚁后举起一条前腿，马上有兵蚁聚拢过来，将背在身上的晶核和异兽肉放在齐乐面前。
　　“由于我缺乏经验，我的族群没能躲开突发的洪水，无法在道路被阻隔前抵达下一个捕猎地点。”蚁后十分诚实，半点不介意说出自己的失误，“我们被困在十一区，暂时无法继续前进。”
　　“十一区很大。”齐乐说道，“这里有很多无主的领地。”
　　简言之，选择很多，大佬无妨多走一走。
　　“我仔细考虑过，也让族人外出寻找，找遍十一区，这里是最好的。”
　　“……谢谢。”除了这两个字，猫爸不知道该说什么。
　　总不能说自己的家不好吧？
　　“这里有可以避雨的建筑，并且十分舒适。”蚁后继续道，“如果可以，我希望族群能在这里呆到雨季结束。作为回报，我们会将捕获的猎物分给你一部分。你可以提出数量，也可以挑选种类，不超出能力范围，我们都会尽量满足。”
　　“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们会负责这里的安全。”蚁后继续开出条件，“只要是你不欢迎的族群，我保证，一定会被拦截在领地之外，包括那些驾驶飞船的异族。”
　　蚁后不是夸口，她的确有这样的底气和能力。
　　咕咚。
　　猫爸能听见自己咽口水的声音。
　　这样-诱-人的条件，他是答应，还是答应，还是答应呢？
　　齐乐转头看向松鼠，发现两只毛团瞪大眼睛，正用力朝他点头。这么好的事，不答应的是傻子，一定要答应下来！
　　“如果异族大规模袭击蓝星，可以请她帮忙！”黑松开口道。
　　齐乐尚没开口，蚁后突然出声：“你说什么，异族要袭击蓝星？”
　　猫爸转过头，组织一下语言，将昨夜和松鼠说的话重复给蚁后。
　　听完猫爸的讲述，蚁后怒发冲冠。
　　“无论是谁，如果敢这么做，我发誓，他们绝对将死无葬身之地！”
　　“如果可以的话，是否能请你帮忙联络其他蚁群？”猫爸试着问道。
　　人多力量大。
　　蓝星的确没有高科技，但也不是没有外挂。就如这些原生蚁，足够异族喝上一壶。
　　“你不说，我也会这样做。”蚁后摆动触角，下达命令。
　　三百多只行军蚁离开队伍。等到雨势减少，他们就会马上离开，分别朝不同的方向前进，寻找其他蚁群。
　　“我会通知火蚁和黑蚁，是不是能找到矛蚁，只能看运气。”蚁后道。
　　“白蚁呢？”
　　“你觉得可能吗？”蚁后看齐乐的样子很奇怪，就像在疑惑，他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猫爸愣了一下，然后很想给自己一爪子。
　　以行军蚁和白蚁的关系，这一支队伍过去，必定被当做先遣兵，没等靠近蚁丘就会招来攻击，说不好就要打起来。
　　相比之下，远不如让鼹鼠出面来得高效。
　　“你们可以在领地中住下，租金不用多付，参照鼹鼠就可以。”猫爸决定接纳这些房客，“不能占据全部建筑，可以选择几幢。”
　　“好的。”蚁后点头，指了指齐乐面前的晶核，“这些你收下，等我们捕获猎物，就会付足全部数额。”
　　双方达成一致，齐乐收下晶核，蚁群选择领地西侧的建筑群入住。
　　这片建筑由灰松鼠搭建，选取的材料是从战舰和飞船拆卸下的舱板，仔细修整过边缘，裁掉没用的部分，逐块拼接在一起，并添加从基地购买的矿石，使整栋建筑更加完整牢固。
　　每栋建筑都高达二十米，并排而立，像是一座座尖塔，流动银色光泽。
　　建筑内部尚未布置，显得极为空旷，正符合行军蚁的要求，给予他们更大的利用空间。
　　“那下面是金属板，隔开就是地道。”负责工程的灰松鼠说道，“只是时间仓促，还没来得及全部挖通。”
　　松鼠们表示，碍于材料限制，工程刚刚完成一半，离竣工还差得远。只要条件允许，他们还会再次开工。
　　“我们能造更大的屋子！”
　　猫爸唯一能做的就是翘起大拇指，表示由衷钦佩。照这样发展下去，别说社区，造城都不是虚话。
　　行军蚁进驻之后，领地安全无虞。
　　猫爸决定马上动身前往异族基地。
　　由于时间紧迫，要处理的事很多，小猫没有同行。
　　“我在这里等爸爸！”小猫已经没办法完全变成虎斑，皮毛呈现掺杂虎斑纹的赤金色。体型增大一圈，做出农民揣的姿势，依旧憨态可掬，萌得让人肝颤。
　　齐乐没崩住，又抱着毛球滚成一团。
　　安排好一应事宜，将小猫托付给太岁和松鼠照顾，顺便和黑蜘蛛打过招呼，齐乐独自登上飞行器，前往异族领地。
　　掰着爪子算算，这还是他第一次单独行动。身边没有小猫和太岁的影子，莫名有些不适应，总有些空落落的。
　　“早晚要习惯的。”
　　猫爸叹息一声，趴在控制台前，爪子有一下没一下的在虚拟光屏上滑动。想到这次要做的事，想着蓝星即将面临的一切，心情愈发沉重。
　　人们常说未知才可怕。
　　可清楚明白一切，未必能减少半点紧张和心慌。
　　齐乐闭上双眼，强迫自己冷静。事情还没到那个份上，况且他不是孤军作战，紧绷个喵，心慌个爪啊！
　　猫爸不断做着心理建设，飞行器匀速穿过雨幕，没有多久就抵达基地正门前。
　　打开防护罩，猫爸正想跳到地上，两只大手已经托在他的腋下，将他抱进怀里。下一刻，耳朵被咬住，修长的手指擦过后腿，准确揉上他的肚子。
　　猫爸眯起双眼。
　　他就知道！
　　默数十下，果断抬起后爪，将肚子上的手踢掉。然后抬起前爪，小心收起爪子，啪地拍上船长大人的下巴。
　　本该留下抓痕的位置，被一枚梅花印取代，异常醒目。
　　船长大人似无所觉，又一次举起狸花，当着众人的面埋进柔软的肚子。
　　“喵！”
　　猫爸愤怒了，用力拍着爪子。
　　基地前的士兵纷纷抬头望天。
　　今天天气真好啊……
　　下雨？
　　下雨也好！
　　总之，不用看此时此刻的指挥官，什么都好！
    
    ☆、第八十八章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齐乐造访基地当日，恰好赶上第二批垃圾星战舰抵达。
　　经过同塞缪尔的战斗, 蓝星拥有一支舰队的消息不胫而走, 再无法对外隐瞒。
　　考虑到基地今后的发展, 希雅尔下令再次扩建航空港，通知垃圾星来人, 他们将在星球外接收战舰，然后直接开进蓝星。
　　这个决定固然冒险，却能达到震慑敌人的效果。
　　之前基地同塞缪尔率领的舰队战斗, 外来的商人海盗做出不同反应。
　　有人看好蓝星基地, 如奥尔多, 继德威奇之后提出参战的要求。有人作壁上观，不打算参与其中。
　　还有一部分人, 被塞缪尔发出的讯息挑动, 试图在基地内引发混乱。
　　虽然没能成功, 并在事发后被驱逐, 但也让基地众人警醒，之前设立的制度并不完善, 仍有不小的漏洞。为保证基地安全, 必须进一步展示力量, 让这些外来者明白, 一旦贪婪越过底线, 必当承受随之而来的后果。
　　“战舰的事瞒不住，不如当面展示出来，让更多人知道。”埃尔法登上旗舰, 抱臂看向屏幕。
　　黑暗的宇宙亘古永恒，存于其中的星系却是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发生变化。
　　每颗星球都有独特的色彩。
　　有的荒芜，有的苍凉，有的生机勃勃，有的已经步向死亡。
　　宇宙是一幅庞大到没有尽头的画卷，生命在这里形成，进化，出生，灭亡，不断循环往复。
　　在浩瀚的星海中，蓝星貌似毫不起眼。
　　然而，真正了解过她的人才能明白，这是一颗未经雕琢的宝石，只要精心打磨，总有一天会散发出璀璨耀眼的光芒。
　　可惜很多人不明白。
　　他们的脑海中只有贪婪，充斥着肆无忌惮的攫取和掠夺。
　　“简直蠢透了。”埃尔法低暔一声，从屏幕上移开视线。想起接到命令时，刚刚做到一半的试验，心情突然变得糟糕。
　　他很不明白，自己身为医疗官，为什么要来接收战舰，负责指挥舰队？
　　这明明该是希雅尔的工作！
　　“能者多劳，反正类似的试验一直没能成功，耽搁半天时间……”
　　桑德斯话说到一半，发现加斯帕斯正拼命对他眨眼，用力抹着脖子。
　　意识到情况不对，当即干笑一声，在埃尔法颜色加深之前，找借口离开指挥仓，中途发来讯息，以检验舰载机甲性能为名，先一步离开旗舰，穿过大气层返回蓝星。
　　看着颜色变蓝，并有不断加深趋势的埃尔法，加斯帕斯按住眉心，突然感到一阵头疼。
　　他怀疑桑德斯有没有脑子，否则吃了这么多次教训，怎么还会犯下这样的错误。
　　真是吃错药了，嫌活得得太自在吗？
　　跑出旗舰又如何，终归不能跑出蓝星。最终的结果，还是要面对变蓝的医疗官。
　　指挥仓内一片寂静，船员们都明白，医疗官变蓝绝不是什么好兆头。
　　垃圾星来人不明所以，面面相觑，都觉得事情有点奇怪。不过，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决定闭口不言，绝不多问一句。
　　蓝星培育出的变异植物生命力顽强，从船上移栽之后，适应环境相当迅速，生长状况良好。
　　如埃尔法所言，这些植物不需要特别看顾，也不需要额外提供养分，只要有土壤存在，他们的根须可以深植地下数十米。如果找不到足够的养料，就会将根须-抽-出来，做长距离移动，直至能“吃饱”为止。
　　垃圾星的气候很适合他们生存，食物的来源也不需要发愁。
　　没用多长时间，种下去的植物就形成规模，长成一片茂密的森林。
　　少数藤蔓找不到攀附的乔木，干脆横向生长，包裹着散落的废弃合金和矿渣，组成新的“群落”。
　　在外人看来，这幅景象十分诡异。落在垃圾星人眼中，却代表着多年的难题终于得到破解，足以令他们喜出望外。
　　经过一段时间观察，确定植物可以生存，能够改变星球环境，第二批交易很快敲定。
　　“有件事必须提前告知诸位，”在交付战舰之前，埃尔法说道，“有星宿一战舰未经许可闯入蓝星，指挥官下令拦截并予以击毁。不出意外的话，母星已经得知消息。如果议会和舰队决心追查，贵方很可能惹上麻烦。”
　　“无所谓。”垃圾星来人没有半点紧张，笑道，“他们尽管来好了，出售战舰是我们的权利。如果他们敢阻挠，或者是借机找麻烦，我们会让他们见识一下，破坏规则将面对什么下场！”
　　谁敢阻挠他们和希雅尔做生意，就是阻碍他们改变星球环境。改变不了星球环境，种族的体质和缺陷将永远存在！
　　为了后代延续，他们没有第二个选择。
　　谁敢触碰这道底线，他们就和谁急！
　　母星又如何？
　　星系联盟成员之中，谁没有发动过战争？
　　区别仅在于对轰的敌人是谁。
　　说白了，想要在联盟中占据一席之地，必须先展示出肌肉和实力。未经战争加入联盟的，实属凤毛麟角。而这样的星系，在联盟中向来没什么话语权。
　　“请转告希雅尔指挥官，”一名浑身灰黑色，额前凸脊横过疤痕的男人说道，“如果战争发生，我方将支持蓝星基地，不惜和母星一战！”
　　“我会将您的话转达给指挥官。”埃尔法颔首，口中道，“相信不久之后，指挥官会亲自同贵方联系。”
　　垃圾星的态度在预料之中，但该说的还是要说，以免为人诟病，被母星钻了空子，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经过当面表态，一切都摆上台面。
　　今后有人在双方之间挑拨，成功的概率将无限趋近于零。
　　可以制造战舰的星系不少，能培育出类似植物却只有蓝星。想要继续改变星球环境，改善种群的体质，注定垃圾星要做出让步。
　　希雅尔的交易方式很公平，没有额外设置条件，更将母星的威胁主动挑明，垃圾行自然要投桃报李，表明自己的态度。
　　无论如何，他们都不想失去这个重要的生意伙伴。
　　完成交接，确认无误之后，垃圾星来人获得约定的变异植物，迫不及待踏上归程。埃尔法指挥舰队进入大气层，驶进航空港，降落在新建船坞。
　　战舰出现的那一刻，航空港内出现短暂寂静，继而想起嘈杂的议论声。
　　蓝星基地有自己的舰队，旗舰达到两艘，有星宿五为天然盟友，据说还获得星宿四的支持，同母星掰腕子，究竟谁赢谁输，如今还很难料。
　　想到被驱逐的商人和海盗，众人心下盘算，多数打定主意，不主动踩进片浑水，在一旁看着就好。真到必须决断的那一天，半数以上都乐于支持希雅尔。
　　原因很简单，从长远来看，蓝星基地能带给他们的利益更多，远非母星可比。
　　叛-乱-者？
　　想想炮轰议会的阿莱克图总督，再想想和星宿一全面开战的几个星系，希雅尔不过击毁几艘战舰，还有法典为依仗，根本算不上什么。
　　孰轻孰重，众人都有衡量。
　　拎不清的早被赶出蓝星。至今仍能进-出航空港的，不说是聪明人，脑袋也绝不糊涂。
　　距离船坞不远处，齐乐直起身，前爪搭在希雅尔肩上，仰望庞大的战舰穿过云层，逐渐现出全貌，震撼充斥胸腔，无法用无言形容。
　　感受到他的紧绷，希雅尔侧过头，一只大手落在猫爸后脑，顺着耳后向下滑动，顺过他的前腿，捏了捏他的爪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