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乐 (下)(27)

　　“不是遭受袭击。”
　　“没有光束痕迹。”
　　“像是遇到乱流？”
　　听到这个猜测，众人都觉得荒谬。
　　如果真有宇宙乱流，监测器不会毫无反应。如果不是，这样突来的颠簸晃动又是怎么回事？
　　不等众人想明出答案，脚下的晃动突然消失，舰体变得平稳。紧接着，战舰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包裹，失去控制，猛然向前冲去。
　　冲出一段距离，又生生被拉住，其后调转方向，向德威奇率领的舰队冲了过去。
　　面对异变，众人使出浑身解数，始终束手无策。哪怕是采用应急措施，依旧无法让战舰恢复正常。只能眼睁睁看着控制板不停闪烁，屏幕中的景象迅速变换，舰体完全不受控制，像发疯的异兽一样向前飞飙。
　　没有任何预兆，指挥舰突然失控，其余战舰完全不知该作何反应。
　　以舰队士兵的战斗素养，遭遇突发状况，也不该如此慌乱。
　　奈何变故发生得太过突然，出乎所有人预料。哪怕是潘恩本人，经历大战小战无数，也没遇到过类似情形。
　　隐形机甲中，齐乐嘴里咬着晶核，爪子不断挥动，携带能量的风团缠绕住战舰，迫使目标不断向前飞冲。
　　指挥舰被能量凝聚的“绳索”捆住，像是一只落进蛛网的蛾子，无论多么用力，都无法挣脱束缚。到头来，只能被捆扎得更加牢固，按照绳索牵引的方向移动。
　　齐乐越来越感到吃力。
　　控制这艘战舰，和牵引一颗陨石完全不同。
　　陨石不会反抗，战舰则不然。双方对抗，几乎耗尽他全身的力气。短短几分钟内，他吃下的晶核已经是平时的三倍。
　　好在努力没有白费，潘恩所在的战舰不断前冲，完全是刹不住车，正面-撞-向德威奇率领的星宿五舰队。
　　这是提前商量好的。
　　比起同基地战舰交火，威胁星宿五舰队更是师出无名，一旦向审判庭提出控告，定然引起舆论大哗。
　　之前没想到这点，是因为希雅尔以自身做饵。
　　如今情况改变，齐乐可以控制战舰的飞行方向，自然要使情况朝更有利于己方的方向发展。
　　作为一个整体，其余战舰不可能抛弃指挥舰，只能一并跟来。
　　其结果就是，这支星宿一舰队集体冲向星宿五舰队，尤其是指挥舰，气势汹汹，已经给对方造成威胁。
　　距离足够近，德威奇下令升起炮塔，白色的能量在炮口聚集，却是迟迟没有飞出。潘恩控制不住战舰，眼见彼此要-撞-到一起，只能下令增强防护罩。
　　距离越来越近，失控的指挥舰就像是发疯的斗牛，猛-撞-向星宿五战舰、
　　此情此景，谁都不会相信，星宿一舰队没有任何恶意。
　　危急关头，德威奇的舰队向四周散开，任由指挥舰扑了个空。光炮同时开火，割-裂了指挥舰同其他战舰的联系。
　　遭到袭击，星系一战舰不会坐以待毙，耀眼的光束接连飞出，在黑暗中炸开刺目的白光。
　　通过屏幕，潘恩清楚看到这一切，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完了！
　　机甲中，齐乐耗尽体力，放开对战舰的控制，四爪摊开，趴在希雅尔腿上。虽然累得眼冒金星，但必须承认，这种感觉不是一般的爽。
　　目睹前方交火，希雅尔勾起嘴角，将齐乐托起来，解开他的面罩，亲了亲他的前额。随即联络桑德斯和萨尼，三人驾驶机甲，飞向旗舰所在的方向。
　　光焰被留在身后，希雅尔登上指挥舰。
　　他十分期待，这份证据送到母星，议会和元老院会做出什么反应。至于舰队上层，相信内古斯特将军不会放弃这次难得的机会，更不会让他失望。
    
    ☆、第一百零七章

　　希雅尔返回旗舰，下达的第一道命令就是加入战团, 和德威奇一同对跟踪者展开围攻。
　　证据已经到手, 接下来就是消灭对手, 顺便录下战斗场景，由阿莱克图总督递交审判庭。
　　计划最初, 本该由基地舰队作为诱饵。为保证证据更加有力，掌握更多主动权，星宿五舰队取而代之, 成为“被星宿一舰队攻击”的目标。
　　由于指挥舰被团团包围, 星宿一舰队失去调度, 面对凶猛的火力，只能各自为战。在几轮交火之后, 逐渐现出败势, 先后有三艘战舰在爆-炸中起火, 不得不退出战斗序列。
　　眼见包围圈不断紧缩, 舰上人员不愿束手就擒，果断舍弃失去行动能力的战舰, 身体金属化, 冲出舱门之后, 配合其余星宿一战舰的炮火, 使用单兵武器继续作战。
　　战斗持续了整整三个小时。
　　星宿一种群不愧善战之名, 即使从一开始就落入陷阱，被两只舰队包围，依旧顽强抵抗, 在处于劣势时，仍重创对手五艘战舰，并采用自-爆-方式，摧毁对手三艘战舰，使其中两艘彻底失去行动能力。
　　希雅尔和德威奇先后发出通讯，始终无一人投降。
　　指挥舰无法冲出重围，能源即将耗尽，潘恩命多数士兵离开战舰，独自留在指挥仓，向母星发出最后一条通讯，随即启动-自-爆-程序。
　　德威奇下令增强防护罩，围攻的战舰仍被冲-击-波震开，飞出一段距离方才停住。
　　耀眼的白光冲天而起，形成一道巨大的光柱。中心发生-爆-裂，呈圆环状向外扩散。数不清的光斑在边缘处闪烁，漫射-出亿万条光线。
　　强光消失后，战场中归于平静，只有燃着光焰的合金碎片漂浮在四周。
　　潘恩随指挥舰一同消失，尸骨无存。
　　希雅尔站在控制台前，凝视战场遗留的舰船残骸，表情严肃，始终不发一言。
　　船员们看到这个结果，一样没有人出声，也没有因胜利而起的欢呼。
　　哪怕对方的目的是追踪摧毁己方舰队，双方注定是敌人，对勇者的敬重之情依旧存在，不可能因为彼此的立场消失。
　　齐乐趴在希雅尔肩上，蹭蹭他的脸颊，发出了一声喉音。
　　希雅尔侧过头，大手覆上齐乐的脊背，指尖擦过他的耳后，挠挠他的下巴，仿佛合金铸成的雕像突然变得鲜活。
　　“联络德威奇，将记录下的证据汇总整理，发给阿莱克图总督。”
　　“清理战场，搜寻死伤人员。”
　　“伤者送去医疗室，交给埃尔法。”
　　命令一道接一道下达，希雅尔转身回到指挥椅，陷入椅中，将齐乐放到腿上，一下下摩挲着他的脊背。握住尾巴时，不出意外被踢了一下。
　　希雅尔没松手，继续握。
　　猫爸张嘴打了个哈欠，又踢了一下，就听之任之，随他去了。
　　和船长大人相处久了，从摸肚子就送棋盘脸，到如今被各种摸、各种揉搓，顶多踢一下、拍几下爪子，齐乐的态度早已经软化。
　　他倒是想再送几张棋盘，可面对那张完美到不真实的面孔，突然有下不去爪的感觉。
　　郁闷的揣起爪子，甩两下尾巴，齐乐开始和自己生闷气。
　　气着气着，控制不住又打了两哈欠。
　　覆在身上的温度太舒服，捏着后颈的力道恰到好处，齐乐忍不住蹭了蹭头顶的大手，从喉咙里发出咕噜的声响，没一会就团成一团，迷迷糊糊的想要睡过去。
　　迷糊片刻，突然又竖起耳朵，从空间纽中取出通讯器，联络远在蓝星的齐宁。
　　距离虽远，讯号依旧畅通。
　　看到出现在屏幕中的小猫，齐乐不由得愣了一下。
　　这才几天时间，小猫似乎又大了一圈，全身的皮毛呈现赤金色，萌态依旧。看到齐乐，几乎是扑到屏幕前，大声道：“爸爸！”
　　猫爸和儿子通话时，有身份不明的飞船在远处出现。
　　大概被火光吸引，想要一探究竟，趁机渔翁得利。察觉两败俱伤的情形没有出现，获胜的舰队实力强悍，十分不好惹，麻溜的掉头就跑，根本不敢久留。
　　会做出这种举动的，七成以上是宇宙海盗。
　　查看过监测器发回的画面，确定对方身份，希雅尔和德威奇没有下令追击，令各舰继续清理战场，救助伤员。
　　证据很快汇总，整理成一份真实可靠、无法辩驳的证据。
　　希雅尔和德威奇先后看过，确认找不出任何缺漏，当即传送给阿莱克图总督。
　　战场中救出五十余名星宿一士兵，都是身负重伤，已经失去意识。
　　伤员尽数被送进旗舰，埃尔法大手一挥，将人全部送进治疗舱。
　　舱内盛满绿色药剂，专门针对各种群研发，有相当强的催眠效果，能让伤者的机体以更快速度恢复。
　　治疗舱四周升起防护罩，确保伤员醒来之后，只能在一定区域内活动，无法离开舱室半步。
　　无论受到多么严重的伤，他们都是星宿一士兵，战斗力异常强悍。万一醒来后发疯，在旗舰内闹出乱子，绝非埃尔法乐见。
　　“多用一枚晶核，增强防护罩。”
　　埃尔法环抱双臂，俯视治疗舱内的士兵。
　　金属化的身体正在恢复正常，英俊的面容上，深可见骨在疤痕也在迅速愈合。不得不承认，星宿一的种群得天独厚，他们仿佛天生为战争而生。
　　死去士兵的尸体也被收敛，安顿在被捕获的星宿一战舰中，由星宿五战舰牵引，全部送回母星。
　　一切安排妥当，基地舰队继续踏上航程。
　　根据坐标指示，他们距离海盗藏匿战利品的星球已经不远。
　　收到证据之后，阿莱克图总督没有耽搁，迅速联络另外三位总督，彼此通气，隔日就向母星提出抗-议，郑重向审判庭提出控告。
　　“星宿五舰队正常航行，既没有偏离航路，也没有做出任何威胁性举动，母星舰队为何突然发起袭击？”
　　“这种行为不可原谅！”
　　“如果不能查清，任由策划者逍遥法外，还有哪个星宿的舰队是安全的？”
　　“这件事必须查清，予相关者严惩！”
　　阿莱克图总督义正言辞，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由于和舰队直接相关，事情闹得沸沸扬扬。
　　无论特里斯坦，内古斯特，还是其他舰队上层人员，都无法独善其身。
　　尤其是潘恩的上司特里斯坦，想要洗清嫌疑，必须提出有力证据，证明调令不是自己发出，在整件事上，他完全不知情。
　　事实上，在审判庭开庭之前，特里斯坦已经有了怀疑对象。能制定如此愚蠢的计划，并可以令潘恩服从的，只有议长赫提。
　　对于赫提，他早有不满，双方的合作岌岌可危。
　　如今□□点燃，矛盾即将爆发。
　　“按照留存的记录，舰队指挥官是潘恩·法尼斯，他奉命接管塞缪尔留下的部分辖区。日常巡逻时，出现在那片星域并不奇怪。”
　　“至于为何会袭击星宿五舰队……”
　　话到这里，特里斯坦突然停住，双手交握，透过散发荧光的屏幕，目光锁定对面的议长赫提，嘴角掀起一丝冷笑。
　　“所有证据表明，舰队没有发出这道命令。具体因由，或许可以由议长进行解释。”
　　潘恩出身第一氏族，这是送到面前的把柄。
　　无论是想把赫提送上审判席的阿莱克图，还是准备甩掉愚蠢盟友的特里斯坦，都不会轻易放过。
　　内古斯特没有急着加入这场辩论，他在耐心等待，等一个恰当的时机介入，才能达到最佳效果。
　　他知道赫提和特里斯坦暗中联合，本打算借机挑拨。只是没想到，不用他出手，双方之间已经出现裂痕，有了闹翻的趋势。
　　究竟是在众人面前演戏，还是特里斯坦真的准备舍弃赫提，将罪名全部推到对方身上，目前还有待观察。
　　可无论是演戏也好，怎样也罢，特里斯坦道出这番话，都无疑是给事情定性。
　　想要推翻阿莱克图总督的指控，已经成为不可能。
　　脑袋发昏还是别有所图？
　　莫非对方打着和自己一样的主意，准备排挤第一氏族在议会中的势力？
　　内古斯特无法确定。
　　他只能继续看下去，在审判过程中寻找蛛丝马迹。
　　议长满脸惊讶，很快转变为怒色。阴沉的盯着屏幕中的特里斯坦，隐约猜到对方打算做什么。
　　现在不是低头的时候。
　　他没那么容易认输！
　　“潘恩出身第一氏族不假，但正如将军所言，他出现在那篇星域，是奉舰队的命令。记录可以更改，甚至可以抹除，不能成为洗清嫌疑的最佳凭证。”
　　赫提不打算坐以待毙，更不愿意成为被抛弃的棋子。
　　他主动提出，愿意向审判庭提交通讯记录，并由书记官上庭作证，递交他近期的全部行程。
　　“潘恩驻扎在附属星，和他的通讯记录做对比，就能证明向他下达命令的究竟是谁！”
　　这个辩驳也很苍白。
　　通讯记录一样可以被篡改，甚至比舰队记录更加容易。
　　但赫提没有其他办法，只能设法拖延时间，希望家族长老能明白他的暗示，清理可能存在的任何疑点。
　　传讯令下达之后，议会书记官却迟迟没有现身。
　　到他的住处和工作地点查看，发现他被锁在卧室内，已经-毒-发身亡。经过检测，他体内的-毒-来自星宿六，和奥伦所中的-毒-如出一辙。
　　事发突然，情况变得错综复杂，让审判进程陷入停滞。
　　星宿五总督不断拍着桌子，要求严惩-幕-后-黑-手。
　　特里斯坦和赫提互相指控，硝烟味十足。
　　内古斯特冷眼旁观，不时同其他几名将军交换意见。
　　审判长眉头紧锁，看向乱成一锅粥的审判庭，突然很想叹息。
　　从最开始，主动权就掌握在星宿五总督手里。
　　众人争吵的焦点，不是母星舰队为何袭击星宿五舰队，也不是星宿五舰队是否真如阿莱克图总督所说的无辜，而是直接跳过这个环节，争论命令是由谁下达。
　　这无疑是给整件事定性。
　　星宿一舰队的行动属于非正义，下达命令的人触犯联盟法典。
　　或许已经有人意识到。
　　审判长转动目光，看向左侧屏幕中的内古斯特。心中十分清楚，他不会提醒任何人，只会看着-幕-后-策划者坠入深渊。
　　情况已经无法扭转，整件事的性质盖棺定论。
　　事情发生在母星和星宿五之间，提出控告和有嫌疑的都是高等氏族，情况比预料中更加复杂。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子，审判长也无法断定。
　　他唯一知道的是，阿莱克图总督不松口，问讯就要继续，直至得出结果为止。
　　耳边嗡嗡作响，审判长突然感到头疼。
　　这样的争吵毫无意义，自然不会有结果。
　　阿莱克图总督表面愤怒异样，像要随时失去理智。实际上极度冷静，缜密的思维赛过在场的任何人。
　　他的目的十分明确，不是马上将赫提定罪，而是延长整场审判，使以赫提和特里斯坦为中心的联合彻底破裂。
　　事情刚刚起头，效果就已经不错。
　　继续发展下去，新的证据送来，相信母星会更加热闹。
　　到了那时，第一氏族会怎么做？
　　阿莱克图总督十分期待。
　　两位总督先后提起控告，议长很可能走上被告席，其中还牵涉到元老院和舰队上层，消息传开之后，在整个星系联盟引起震动。
　　不提往来星系之间的商队，就连游走在联盟边界的海盗，都急于接触情报贩子，试图掌握最新消息。
　　他们不单是为满足好奇心，看星宿一的笑话，更为准确把握局势，提防战争一旦发生，能够以最快的速度做出反应。
　　不能浑水摸鱼，趁机得些好处，也要尽量避开中心战场，以免被卷入其中，倒霉的丢掉性命。
　　类似的事件，历史上不是没有发生。
　　星宿一的种群发起疯来，能把星兽按在宇宙-摩-擦。星宿五的总督有“疯子”之名，舰队开出来就是群轰。
　　还有扛着激光炮怼星舰的蓝星基地指挥官，之前歼灭三百海盗飞船，半个活口都没留下。
　　掰着指头数过来，这些人一个比一个不好惹。
　　他们这样的小身板，当炮灰都嫌寒碜，还是别上去找死的好。
　　事到如今，没人相信整件事将以“和平”的方式解决。战争必然会发生，区别仅在于发生的早晚，以及规模大小。
　　两次指控闹得沸沸扬扬，聚集整个联盟的目光。
　　作为重要证人，德威奇率领舰队前往母星，将在审判庭中提出自己的证言。
　　希雅尔也接到作证的要求，但他暂时不打算前往母星，仅是联络审判庭，通过屏幕说出战争经过。
　　证词叙述完毕，不管对方作何反应，更不想听议长等人苍白无力的辩解，当场切断通讯，下令舰队继续前行。
　　在遭遇战发生五天后，基地舰队终于抵达目的地，一座位于联盟边界的蛮荒星系。
　　该星系有五颗行星，每颗都被大量岩石和砂砾覆盖，地形状况和第九死亡星十分类似。不同的是，这些星球上没有液态水，地表地下统统没有。
　　星系内没有任何生命，也不存在珍惜矿场，只有大片的沙漠和高耸的岩山，不具有任何开发价值。经过几次勘测，就被联盟舍弃，
　　星系附近没有规划航路，压根不会有商船和巡逻船出现。
　　没有联盟军队驻扎，也没有星系管理人员，星球上十分荒凉，只有躲避追捕的海盗会偶尔停靠。
　　久而久之，这里被海盗占领，成为海盗和走私商的乐园。
　　沙漠中陆续多出一些低矮建筑，多数是海盗和走私商的临时歇脚点。等到往来的海盗和走私船增多，集市陆续开始出现。
　　这里不需要交税，不用担心货物来源被追查，也不需要遵守任何制度，对于海盗们来说，是销-赃的绝佳地点。每到固定月份，就会有走私商和海盗蜂拥而至，在星球上组织起贸易集市，交易从商队手中抢来的货物。
　　集市由海盗创建，自然没有绝对安全，而是潜藏着各种危险。
　　一群亡命之徒聚集在一起，流血冲突时常发生，黑吃黑也不稀奇。最严重的几次，两支海盗联盟互相对抗，损失的飞船超过几十搜，损失相当惨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