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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昼(宫廷)(25)

作者:河汉 时间:2018-08-09 20:11 标签: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末将……”
  “况且,此番接下帅印的是裕国公,什么叫除了华家人,别人去不得?羽林郎将华苍,有勇有谋,数次立功,都是有目共睹的,让他出征有何不可?他也不似那蝇营狗苟之辈,尚未为国出力,挑拨生事倒是一把好手。”
  少微毫不留情,直把庄顺驳得哑口无言。他还想再说什么,却被他父皇截断了话头。
  选将之事没有当场定夺,只说容后再议。
  长庆殿内,皇帝私下召见了太子、凌老将军和裕国公。
  少微心知他父皇是要商讨让谁出征前线,准备了一肚子的话要说,不曾想上来就被他父皇数落了一通。
  皇帝冷声道:“今日你在朝堂上那番话,是一个储君该说的吗?”
  “……”少微立时低眉顺目地站好,不敢回嘴。
  “若朕不拦着你,你是不是还要接着偏帮那个华家次子?姑且不说他是不是真能担当重任,你伶牙俐齿,当众驳了庄顺的面子,很有本事么?鼓舞士气了么?那十万革朗军就能被你吓回去了么!”
  “父皇,儿臣知错了。”少微嗫嚅着说。
  他知道自己这般明目张胆的偏帮有失妥当,他也知道想让华苍率兵出征阻碍重重。论资历,华苍不如庄顺,论威望,华苍在羽林军中自不必说,但比起屡次带兵剿匪的庄顺,总归还是弱了一筹。可少微就是觉得,没有人比华苍更适合去上阵杀敌了。
  他忘不了华苍得知他父亲战死时的眼神,那是难以置信,是满腔怒火,是压抑不住的战意。尽管华将军与他并不亲厚,但到底是他的生身父亲,是教养过他也磨砺过他的人,他憧憬他敬重他,怎能任他命丧敌手还无动于衷?
  他曾说“前线有我父兄足矣”,如今他父兄一个战死一个被俘,少微知道,羽林军留不住他了,他也不会让华苍被就此埋没。
  所以,就算自己心中不舍,就算要被父皇训诫,少微还是想再为他争取一次。
  他说:“父皇,华苍是儿臣的羽林郎将,儿臣力荐他,是因为他真的是可造之材。今日失态,儿臣定会好好反省,只求父皇慎重考虑,给他一个尽忠尽孝的机会。”
  皇帝看向一旁:“凌老将军以为呢?”
  凌老将军比在朝堂上更为直白:“老夫以为,此人有将气也有锐气,正如太子殿下所说,是个可造之材。庄顺那小子太过冲动鲁莽,对付那些不成气候的山匪流寇还行,真要遇上革朗那个木那塔,怕是要吃大亏。”
  皇帝道:“要说能耐,这个华苍确是有些能耐,朕也听说过他。可眼下华家遭受如此重创,再派一个孩子上战场,是否太过不近人情。”
  少微给他舅舅递了个眼神。
  裕国公:“……”
  皇帝:“……”
  于是一直缄默不语的裕国公道:“这华苍虽是华义云亲子,却并未入家中族谱,派他去边关征战,也算是给了他一个立足之地,若是胜了,他军功在身,为将为帅,是给华家争光,若是败了……”
  “他不会败!”少微忍不住插话。
  裕国公扫了他一眼,少微撅着嘴收声。
  裕国公继续说:“若是败了,华家还有个华三公子继承家业,大不了给他封官加爵,这样对九泉之下的华将军也算有个交待。”
  这话说得残忍,少微不乐意听,在他心里,华苍是绝不会输给那个什么木疙瘩的,不过显然皇帝听进去了。
  “好,既然你也看好这个华苍,点他为将也无不可。”
  裕国公颔首:“虎父无犬子,有太子殿下和凌老将军举荐,想来不会差到哪里去。”
  皇帝转向少微,摇头叹道:“你呀……打仗可不是儿戏,你要给你的羽林郎将铺这么一条路,就要做好他可能回不来的准备,到时候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他会回来的。”少微说,“我信他。”
  少微去上将军府吊唁华将军时,华苍正在服丧。他披麻戴孝,直挺挺地跪在那儿,身旁是哭得几近晕厥的华夫人,以及瑟瑟缩缩的华世源。
  华苍守着父亲的灵柩,没有掉一滴眼泪。
  他眸光暗沉,浑身绷紧,犹如一把蒙尘钝重的剑,静默而肃杀地立在那里,与周围的凄切悲伤格格不入。
  少微祭拜过华将军,走到华苍身前,道:“我要送你去战场了。”
  华苍抬头看他,似乎没有太过意外,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出话。
  少微扯了个笑,又说:“我早说过,你是将才。”
  说完他便仓皇逃离了上将军府。
  他从前没有经历过离别,还以为是件很容易的事。
  数日后,裕国公领上将军职,率军出征。
  随行的人中,除了左将军华苍,还有一名少微熟识之人。
  少微听见沈初在一旁嘀咕:“好好的司天监不肯待,去做什么参军。”
  “人各有志。”少微说,“赵梓年轻气盛,你怎知他是想侍天祭礼,还是想征战沙场。何况峥林是他故乡,如何能置之不理。无论在哪任职,只要有报国之心,都是大好儿郎。”
  “好吧,随他去吧。”沈初摆好了琴,哂笑道,“给大好儿郎们饯行。”
  少微终是按捺不住,步下高台,走到华苍所在之处。
  他一眼看到华苍腰上坠着的题牌。
  把那题牌拿起来掂了掂,少微道:“这勾股弦符可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护身符,收好了。等你凯旋归来,我的羽林军还要交给你管呢。”
  华苍沉声道:“好好做你的太子,我会守住你的边疆。”
  少微得此一诺,却是半晌回不过神来。
  他看着他翻身上马,日光将那人的身影投在他的近前。
  好像他一伸手就能牵住。
  身后琴音铮然,那一首入阵曲扬扬洒洒,直把他们送出城外。
  年少风云多气节
  横剑跃马
  笑指冠盖
  驰骋边塞不言家
  江河倾世下
  抽刀断山塔
  步青霄拟把蟾宫掣
  一代豪侠……
  北峪关已破,裕国公邵轩火速赶往尧州增援,而华苍被派往冕州,驻守峙林城。跟着他的这支军队中,有一部分是他羽林军的部下,算得上他的亲兵。
  星夜兼程,华苍于清晨抵达,黑云低低地压在峙林城楼上,平添了几许森冷之气。他翻身下马,与迎上前来的将领做了交接。
  他说:“廖束锋,你居然还活着。”
  廖束锋说:“狗日的,你居然这么快就爬我头上来了。”
  华苍拍了拍他的肩:“想吃军棍吗?”
  慑于淫威,廖束锋不得不低头:“华将军,请。”
  自秣京一别,两人有一年多没见过了。上回廖束锋想劝说华苍来护国军,华苍不愿,这回战场重逢,竟是恍如隔世了。
  廖束锋领着华苍进城驻军,与城外的断壁残垣相比,城内要好上许多,只是同样凄清沉寂,百姓能逃的都逃去了其他州郡,此时的峙林城已成为半座空城。
  廖束锋见他四下查看,道:“你是第一次来边疆战场吧。”
  华苍瞟了他一眼:“怎么?”
  “你家那位太子殿下也真舍得让你来。”
  “他不舍得,但他还是让我来了。”
  “……”好好好,你们厉害。
  “你到底想说什么?”华苍不耐道。
  “我想说,看样子陛下真的很欣赏你,太子殿下也让你走了捷径,但是……”廖束锋遥遥指着城上城下的护国军,“他们不会服你。就算你姓华,他们也不会服你。”
  “我知道,他们只服能带他们打胜仗的人。”
  “那你能吗?”
  华苍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一路走来,他发现全城的将士都疲惫不堪,个个精神萎靡,别说巡视值守,连走路都没有力气。
  他问廖束锋:“他们怎么回事?几天没休息过了?”
  提到这个廖束锋就一肚子火:“还不都是革朗人搞的鬼,将士们连着十来天没睡过一个囫囵觉了。不管白天黑夜,他们随时跑来擂鼓宣战,可等我们出去迎战的时候,他们又突然退了个干干净净,真正打起来的没几场。”
  华苍皱眉:“我们就这样跟他们干耗?”
  廖束锋道:“不然还能怎么办?谁知道他们哪次是虚张声势,哪次是真要攻城?再说了,敌人跑到我们眼皮子底下叫嚣,我们能不管?护国军可不是缩头乌龟!”
  “这不是缩头乌龟的事,这是我们明摆着被耍了!”华苍冷声道,“将士们吃不好睡不好,一个个有气无力的,我们就能打胜仗了?他们显然是在消磨我们的战力,等把我们磨得半死不活了,峙林城便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你当我不知这个道理吗?可我们能不理会吗?难道睡在炕上等他们打进城来吗!”廖束锋缓了口气,“不过你们来的还算及时,革朗那边怕是也没想到,他们这么耗,没把我们彻底耗疲了,倒是先把增援耗来了。”
  华苍想了想说:“不用惧他们,重新安排轮岗值守,先让将士们好生休息,革朗再来搦战,我去应。”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预告:
  少微忽然觉得非常委屈。


第28章 破鼓箭
  长庆殿内, 皇帝与几位大臣商讨政事, 少微一直在旁听着。流民逃难、疫病蔓延、渠凉密函、南方水患……这一件件事都亟待解决, 等到说完, 已经月上中天。
  少微见他父皇面露疲色, 关切道:“父皇要仔细身体, 不要太过劳累了。”
  皇帝蹙眉叹息:“老了, 身子骨越发熬不住了。”
  少微卖了个乖,挤眉弄眼地说:“哪儿的话,父皇分明还健朗得很, 要不儿臣怎会又要多个弟弟妹妹了呢?”
  皇帝忍俊不禁:“哪儿听来的?”
  “桃夭从别的宫里打听来的。”少微笑嘻嘻道,“父皇您看,最近也不都是麻烦事,也有这样的喜事对吧?弥夫人好福气, 当然了,最重要的是父皇龙精虎猛……”
  “行了行了。”皇帝实在听不下去,哭笑不得地打发他走, “你有这份闲心,不如去帮朕整理军务,尤其是前线战报,你要多留意些。”
  “是,儿臣遵旨。”
  送走父皇, 少微很是听话地走向通政司,前线送来的战报、各级官员上奏的折子都会先送到那里,近来他最常待的也是那个地方。
  卷耳在前头提着宫灯, 卫率在后头紧紧跟着,可少微心里还是不踏实。
  手腕上空荡荡的。
  习惯使然,每当看不清路的时候,少微就会晃晃手腕,然而以往那个温和而有力的回应并没有出现。
  没有那根衣带,也没有那个人。
  少微有些沮丧。
  在那个人来到自己身边之前,日子是怎么过的呢?
  怎么会这般难捱呢?
  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少微一时出神,脚下一个趔趄,竟然被石阶绊倒了。
  卷耳吓了一大跳,赶紧过来扶他,卫率也慌忙上前询问要不要叫太医。好在少微并无大碍,只是膝盖有些钝痛。
  他忽然觉得非常委屈。
  甩开卷耳和卫率的搀扶,少微怒道:“都别跟着我了!要你们有何用!”
  自己抢过宫灯,少微气冲冲地朝前走,结果宫灯的杆子又莫名其妙戳上了廊柱,害他手一松把宫灯掉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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